第665章 三個商人和三個地主

  大明如今開海對外通商,杭州能得海貿之利,便越加的繁華了,商賈之事也更加盛行,因此聚集於杭州的商人很多。【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富貴樓,在杭州眾多酒樓中連前十都排不上,卻也頗有名氣,尤以包廂眾多為人稱道。

  杭州人都知道,商人們談事最喜歡來這裡。

  其裝修低調而奢華,菜餚、酒水也頗為實惠,很符合大多數商人的品味。

  這一日,富貴樓小二們發現,幾乎所有包廂的人都在談論一件事,那就是新政將在浙江推行之事。

  某包廂中,商人吳會同感嘆道:「等了三年,朝廷終於要在我們大浙江推行新政了,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趙乾景頗以為然地接話,「想當初,我去應天府做生意,突然就發現以前的經驗全不管用了,想要送錢辦事,連門路都摸不著。

  當時我就在心裡大罵:朝廷搞的狗屁新政,把好好一個官府拆分出那麼多職司,讓人還怎麼愉快地出錢辦事?

  可後來我發現,當耐下心來,學會新政那一套辦事規章制度,按規矩來,我竟然一分錢沒花,就把以前要花好幾百兩銀子的事給辦下來了!」

  「我也有這經歷。」包廂的另一位商人沈金元緊跟著接話,「想當初,我聽說南京出產玻璃鏡,好不容易找到個中間人,請一個南京玻璃鏡廠的小吏吃飯,想要請他幫忙疏通關係,讓我能拿到貨。

  誰知那小吏雖來吃飯,卻是死活不肯收禮,讓我直接到廠里按規矩拿貨就行。

  我當時心想,如今南京產的玻璃鏡那麼緊俏,我不疏通關係,直接進去怎麼可能拿得到貨?

  看他急匆匆走了,我心裡就認為這事黃了。只是抱著萬一的想法,才去廠里試了試。

  結果按照規矩走流程,雖然花費了不少時間,後面又在南京等了大半個月,竟真的拿到了貨。

  整個過程中,除請那個小吏吃了頓飯,是真沒往廠子裡多花一分錢,事後我都還覺得在做夢呢。」

  吳會同笑著道:「南京的那些廠子按規矩辦事還沒什麼,關鍵是新政下,官府辦事不僅不收錢,而且辦起事來比以前麻利多了。

  以前你要半個什麼許可、條呈,各種吃拿卡要不說,還得拖拉你好長時間。

  現在去了照規矩來,那些新職司的官吏一會兒就給你辦了,你要是拖延時間,人家還生氣呢。

  這兩年跟南直隸的官府打交道多了,每次再回來跟我們浙江的官府打交道,是真不習慣。

  如今我就盼著新政快點在浙江落實,好讓我們在浙江也能得到新政下經商的種種便利。」

  趙乾景吃口菜,道:「據我所知,新政在浙江落實,好處可不止是經商的便利。

  朝廷在昭武二年出台的專利法,諸位知道吧?只有我們浙江落實新政了,我們浙江的商人,才能獲得某些民用技術專利授權,開辦工廠。」

  沒有特別解釋,三人便都知道,工廠非工坊。

  工坊就是以前那種幾十個人,至多幾百上千人的老作坊,即便人多,生產效率其實還是低。

  可工廠就不同了,就算沒資格用蒸汽機,也能用水力機械及流水線的模式。還可以參觀、學習南京那邊的廠子,甚至得到技術指導。

  所以在如今大明人詞彙中,工廠就代表著更快乃至更高質量的生產能力,工坊則代表著老舊、生產效率低下、賺不了大錢。

  「比如說造紙、造鉛筆以及四輪馬車部件等朝廷願意授權給民間的技術專利,就必須得新政落實了的地方的商人才能承接到。」

  趙乾景說著話語一轉,「我聽說有些家裡田地多的,想方設法地活動,準備讓新政無法在浙江落實。

  這些人就是眼界太小,眼皮子太淺,只知道盯著土地、農夫身上賺得那點錢。

  他們根本就沒意識到,新政落實後,他們隨便做點生意,賺的錢都比從田地里收穫多得多。」

  吳會同笑道:「那樣的人並不多,我們浙江開明的士紳、地主還是不少的。

  從去年開始,我們浙江的土地價格不久一直在下降嗎?這就是因為不少人看出新政必將在浙江施行,提前拋售田地。

  如果不是有些田地來源存在問題,沒人敢買,現在浙江的田地價格還要更低。」

  趙金元道:「其實我們趙家,也是有一些問題田地的,不過如今家族裡都看開了,也做好了應對準備。

  大不了就是土地被沒收一部分,然後拆分出一些支脈遷去北方安家。

  反正肯定不會跟朝廷對著幹——以當今天子的手段,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誰要那麼干絕對是腦袋被驢給踢了。」

  趙乾景深以為然地點頭,「可不是嘛。跟朝廷對著幹八成會失敗不說,還可能被流放到邊疆吃苦受累,影響子孫後代上進。

  嚴重的,甚至可能被抄家砍頭。為了那些田地,冒這麼大的險真不值得。

  就像吳老哥之前說的,眼界放寬闊點,眼光放長遠點,把地窖里的金銀拿出來辦廠經商,不比在土裡刨食賺得多?」

  「···」

  因為新政落實,對地方商人來說是件大好事,所以這三位高興得很,酒菜下肚,難免說得有點多,聲音也有些大。

  卻不知,在他們隔壁就就坐著三位杭州府頗為有名的大地主,錢唯、丁蘭耀、周功普。

  此時,三人或是面色陰沉、或是皺眉思索、或是一臉愁苦,都不吭聲。

  待到隔壁的三名商人離去,三人才開始交談。

  周功普面色陰沉地道:「錢兄,新政落實之事真的無法阻礙嗎?」

  錢唯便是那個一臉愁苦的,他聞言嘆道:「唉,周老弟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能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該拿錢疏通的地方也沒不捨得花錢。

  可是如今那些當官的就好像都變得兩袖清風起來,竟幾乎沒人敢收我們的禮物。

  即便有收禮答應幫著打探消息、活動的,可事後卻是一點動靜沒弄出來。」

  周功普聽到這裡氣道:「狗屁的兩袖清風,他們其中一些人什麼德行,你我還不清楚?

  如今他們分明就是怕了都察院的御使,怕了錦衣衛,否則收錢個頂個的狠。

  丁蘭耀,你怎麼不說話?看你的樣子,該不會準備就這麼認命了吧?」

  「不認命能怎麼辦?」丁蘭耀回懟了句,「難不成你還能起兵反了朝廷?」

  周功普立馬蔫了。

  若是崇禎十幾年時,朝廷敢搞什麼新政,他周功普一怒之下說不定真敢起兵造反。他家有十幾萬畝田地不說,更有佃戶數千,機工千餘。

  拿出錢來,在鼓動一番,振臂一呼就能拉起一支一兩千人的隊伍。

  如今嘛,且不說他能不能按照上述操作拉起隊伍,即便拉起來了,都不用朝廷出動精銳的邊防軍、禁衛軍,來一總衛戍軍,就能隨便將他給滅了。

  過去兩年,浙江整編出來的衛戍軍四處剿匪,可沒少到杭州府炫耀。浙江衛戍軍實力之強,他們這些人都是清楚的。

  這時丁蘭耀又道:「其實我覺得剛才那三人說的有一定道理——新政落實既然已無可避免,我們便只能盡力減少損失。

  放棄以前從田地里賺錢的做法,去辦廠、經商,說不定真能賺得更多。」

  周功普聽完冷笑了聲,道:「你家田地不過幾萬畝,有問題的也不多,當然敢這麼說了。

  我周家若是認命,怕是大半條命都要沒。別的不說,沒了田地牽絆控制,那些不聽話的佃戶絕對會告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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