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女工芸娘,駕臨工廠

  「有青菜豆腐,還有水蒸蛋!」晚飯時,孫雲平看著母親端來的菜不禁驚喜道。【記住本站域名】

  十歲的妹妹雲秀則又端來了一碗鹽煮豆,再加上蒸好的糙米飯,這就是一家四口今晚的飯菜了。

  劈柴的孫鐵洗了手坐進草棚屋中,看著飯菜感慨道:「這樣好的飯菜,咱們便是在淮安老家時也難得吃一回呀。」

  「可不是嘛。」十四歲的孫雲平,經歷了從淮安逃難到南京的經歷,已經很懂事了,雖然對能吃到豆腐、雞蛋很高興,但還是忍不住問:「娘,今晚怎麼吃的這麼好?」

  賀芸娘笑道:「今日被服廠發工錢了,算上獎金足有八錢銀子呢。米價降到了三分三,咱一家人在南京也算活了下來,我便想著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被服廠半個月就發工錢了?」孫雲平很詫異。

  「廠里的管事說,上面知道咱們廠里女工有不少出自流民,家裡很困難,體恤咱們,就定下了工錢半月一發的規矩。」

  孫雲平聽了不滿地嘀咕,「鐘錶廠怎麼不體恤下我們學徒,早點發工錢。」

  聽見這話,孫鐵伸手就用筷子打了孫雲平一下,頗為嚴厲地道:「你小子要成白眼狼了?鐘錶廠肯收你當學徒,還給一月一兩銀子的工錢,中午又管一頓好飯,已經是大大的仁義了。

  要是在其他地方當學徒,不知要送多少禮,讓你白幹個十年都未必傳真東西。

  就這你小子還不知足,心裡不念著聖上的恩義,反而不滿,難道良心被狗給吃了?!」

  孫雲平被老爹孫鐵這麼一訓,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卻忍不住辯解道:「我就隨口一說···而且當初進鐘錶廠我也是過三關考進去的。」

  「還敢犟嘴?!」孫鐵憤怒起身,作勢要揍兒子。

  賀芸娘趕緊攔住,「大熱的天跟孩子生什麼氣,趕緊吃飯。」

  將丈夫按著坐下,賀芸娘卻也忍不住道:「雲平,剛才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出自真心,都不該說出來。這也就是在家裡,要是讓外面人聽見,罵你忘恩負義都是輕的,搞不好要被鐘錶廠開革,知道嗎?」

  孫雲平紅著臉點頭,「知道了。」

  孫鐵則又訓道:「老說他是孩子,十四歲都該成親了,還這麼毛毛躁躁能行?」

  孫雲平雖然心裡仍覺得冤枉,卻不敢還嘴了。一是怕父親,二也是絕對愧對父親。

  上個月官府辦的好幾個工廠都在流民中招人,母親賀芸娘因為針線活做得又快又好進了被服廠,父親也被水泥廠錄用——雖然不知道水泥廠是幹啥的,但月錢卻足有五兩!

  絕對是個頂好的活兒了,而且在官辦工廠幹活兒也體面。

  可因為他又通過三重考試,被鐘錶廠錄用為學徒工。然後官府了解了他們家的情況,就說像他們家這種兩男一女都被管辦廠錄用的,只能錄取一男一女,說是要儘量讓更多人家有活干、有錢賺。

  也即是說,他和父親孫鐵只有一個能在官辦廠做工。

  父母商議後,都說雖不知鐘錶廠幹啥的,可招學徒都要經歷三重考試,還招的都是識字的少年人,必然大有前途。

  於是孫鐵就放棄了水泥廠的活兒,繼續在碼頭扛活兒。

  碼頭上的活兒又髒又累,工錢還沒多少,反倒讓一家之主孫鐵如今成為了家中創收最少的一個。

  孫雲平知道父親的難處,今天若不是覺得被冤枉了,是一句嘴都不會犟的。

  吃過晚飯,一家人清洗一番,早早睡下。

  這草棚很簡陋,只隔出了三小間,遮不住大風雨,做飯也需在外面。就這也是在官府幫助下才建起來的,比他們原來窩在難民營破帳篷里不知強哪兒去了。

  當然,這裡離城門也比較遠,有好幾里地呢,賀芸娘、孫雲平要去城裡做工,孫鐵要去碼頭,都不近,必須早起才行。

  至於妹妹秀娘則留在家中做些打掃、洗衣之類的家務,還要照看屋後不大的小菜園。

  若是以前,逃難到異地,居無定所,孫家是絕不敢留一個小姑娘待在臨時家中的,因為誰也不敢保證孩子不會被人販子搶走。

  但如今官府在他們這個難民安置點設立有巡警所,安置點內還有些推舉出來的人管著,有了秩序,孩子安全也有保證,才能讓難民中的大人安心出去幹活。

  賀芸娘來到位於外城的被服廠時,離上工還有小半個時辰,就連住在城裡的女工到的也不多。

  她沒跟別的女工閒聊,而是打掃起她幹活的車間——這工廠在她看來,也就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起織布,給軍爺們做衣服、做被子、做靴子等,只不過因活比較多,在廠下設坊,坊下設車間,車間裡又分小組。

  賀芸娘因繡工做得又好又快,就被分到了繡坊——軍爺們的衣服上也是要繡些花紋、文字啥的,她被分到繡坊後還認了十好幾個字呢。

  她最初勤快幹活兒除了本性使然,就是想往能對得起廠里給那麼高的工錢,沒想到因為勤快,竟然還得了獎賞,也就是廠里說的獎金,更是被廠長當眾誇獎。

  雖說得獎金的並非她一個,可每個坊也就三個人而已。

  才打掃完車間,賀芸娘便見坊管事帶著幾個車間管事匆匆趕過來。

  「來了的人別閒著,趕緊把各車間打掃乾淨,今天有工部上官來視察!」

  女工們聞言立即都忙碌起來。

  其實昨日下工時,她們就已經打掃過一遍,只是未必完全乾淨。

  倒是賀芸娘這個車間經過二次打掃,乾乾淨淨,一時都沒活兒幹了。

  車間管事趙大娘走過來,對賀芸娘滿意地點點頭,道:「芸娘,今日工部上官視察可能會跟你這樣的勞動模範談話,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啊?」賀芸娘一聽就緊張起來,「我該怎麼準備呀?」

  趙大娘握著她的手,笑道:「上官問什麼,你如實回答就行了,可能的話,儘量往好的說,但千萬別騙上官,也別像現在這麼緊張。」

  「我,我從沒跟官老爺說過話,沒法兒不緊張啊。」賀芸娘急得要哭,「趙管事,換個人行不行?」

  「你慌什麼?」趙大娘略板起臉,「只說可能找你談話,又沒說一定是你,也不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有什麼可慌的?」

  賀芸娘被訓得低頭,不敢再多說,應道:「我知道了。」

  車間裡有嫉妒賀芸娘的女工見此就偷笑起來,被趙大娘一瞪,又都裝模作樣地忙起來。

  就這樣,很快到了上工時間,眾女工開始幹活兒。

  這時誰也不敢偷懶,車間管事趙大娘雖然人不錯,可要是有人偷懶耽誤了公事,她可是會上報扣工錢的。

  眼見時間迅速流逝,工部來視察的上官卻沒影兒,賀芸娘便鬆口氣。

  誰知剛過了巳時中(廠里有專人報時),坊管事忽然帶人來通知,說聖上到了廠外,一會兒要進來視察!

  一眾女工,以及趙大娘都驚呆了。

  卻聽坊管事又厲聲道:「上官說了,讓各車間正常幹活兒,認真幹活兒,不得出一絲差錯。若聖上問什麼,就據實回答,好好回答,不得丟了廠里的面子!」

  一眾女工不僅沒見過什麼大場面,一時仍是失神慌亂的樣子。

  坊管事皺眉,又道:「都別慌,你們至少猶疑一盞茶的功夫準備,仔細準備!」

  趙大娘終於醒過神,忙應道:「是!」

  隨即就呵斥著眾女工,很快恢復了車間的生產秩序。

  就這樣,大約過了盞茶的功夫,一隊隊盔甲嚴整明亮的御林軍在車間外沿路排了下去,還有人進車間裡查看了一番,惹得眾女工又是一陣慌亂。

  查看的將士倒是和顏悅色,只再三囑咐道:「若聖上進來,你們各自在工位幹活兒不得亂動,聖上叫誰,誰才能過來,明白嗎?」

  女工們忙點頭。

  又過了盞茶功夫,賀芸娘等人才聽見一大群腳步聲接近,駐足在車間門口——這車間頗為寬大,門也很大,足有一丈多寬。

  「嗯,不錯。」有個清脆而威嚴的女聲道,「聽說你們廠里才評了勞動模範,這個車間裡可有?」

  「有有有。」竟然是廠長的聲音,有點顫。

  「叫她過來,朕問幾句話。」

  「賀芸娘?賀芸娘還不過來見駕?」

  聽到喊自己名字,賀芸娘人都懵了,被趙大娘拉著來到一群人面前,才勉強回過神,然後慌忙跪拜,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直到一雙玉手將她扶起來,她才莫名鎮定下來,但腦子仍是僵的。

  她知道,眼前這天仙般的女子就是當今聖上,大明第一位女皇,下凡的仙女。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聖上竟然會如此好顏色地跟她一個低賤的民婦講話,甚至還伸手扶了她,只讓她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聖上問了幾句話離開,她仍回不過神,木偶般地被趙大娘退回崗位坐著,摸到繡針、繡線,這才清醒過來。

  左右一望,只見周圍女工幹活都慢下來,全都投來了羨慕的眼神,卻是再也嫉妒不起來了。

  趙大娘更滿臉笑容地道:「芸娘好福氣呀,竟然得聖上讚許。好好干,以後大娘我說不定還得麻煩你照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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