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仕途風流

  三元樓,老闆姓卞,名玉樓,字重月。

  讀bian,四聲。

  追究其族譜,三元樓的創始老祖宗在南宋時期並不姓卞,似乎是靖康南渡後逃荒,作為歸正人來的杭州,後來通過不斷的努力,創辦了三元樓,然後改姓卞,本應是汴。

  歸正人,就是靖難之後,南方對北方淪陷區大宋子民的稱呼,比如辛棄疾就是一位歸正人。

  不過姓汴的話,官府肯定不允許,你這姓也太打咱們官家的臉了。

  嗯,宋時天子,臣子稱官家。

  和大唐稱聖人一樣。

  卞玉樓雖是商賈,但也是讀書人,正兒八經的參加過科舉,考得還行,反正沒中舉就是,寫得一手好字,三十六七的年紀,長得那個溫潤爾雅。

  乍然看去,真不像油膩的生意人,更像是無心仕途的山水文人。

  三元樓貴客不少見。

  別說你區區錦衣衛的指揮僉事,還有那什麼新晉的農業部長,就是六部尚書來,也是照常營業,卞玉樓都不帶出面的。

  實在是太習以為常了。

  眾人酒過半巡,黃昏起身,示意大家喝著,他來到樓下找到掌柜,道:「你們東家可在?」

  掌柜是個老翁,聞言笑道:「大官人找東家何事?」

  態度很是謙和。

  做生意嘛,講究個和氣生財,何況大家其實都清楚,生意方面和這些大官人沒有接觸,可以不管不顧,可真要找到頭上來了,也不能怠慢。

  黃昏道:「可在?」

  掌柜愣了下,暗暗想著這位黃大官人怎麼不像傳聞說的那般隨和了,有些鋒芒畢露的感覺,他作為區區一個掌柜,哪敢得罪人,急忙道:「在後院,尋常事情,東家都不會出面的。」

  黃昏嗯了聲,「鄙人黃昏,勞煩掌柜通報一聲。」

  掌柜想了想,「請稍待。」

  說完急忙去了後院,片刻後掌柜回來,「東家已在後院煮茶,請大官人隨我來。」

  來到後院,一樹桂花下,一著青花儒衫的儒雅讀書人端坐,手中茶壺汩汩流水,呈一線傾瀉,能有這效果的,顯然是極品紫砂壺。

  讀書人身後,站著個安靜侍候的小丫鬟。

  說美談不上。

  只是給人一種文雅恬靜的氣質。

  看見黃昏入院,儒雅讀書人起身,彎腰為禮,「久聞大官人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未能原迎,多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都是屁話。

  他要是真有這謙恭之心,就該出門去請黃昏來後院喝茶。

  黃昏笑了笑,沒吱聲。

  徑直來到卞玉樓身前的茶几旁坐下,端起卞玉樓倒好的茶水,淺抿了一口,「好茶。」

  卞玉樓重新坐下,聞言道:「還行,是吳尚書來三元樓宴請好友時贈送給鄙人的一罐安溪貢茶,比不得黃大官人府邸中的御茶。」

  吳尚書,應該就是禮部尚書吳中。

  黃昏心裡暗笑。

  這卞玉樓是在提醒自己呢,他是有吳中這等尚書大員幫忙撐腰的人,讓自己做什麼事前考慮一下後果,感情是想教我做人?

  也不惱怒。

  做生意就是這樣,總得知曉彼此的背景、靠山和資源。

  咳嗽一聲,「那就慚愧了,我那府邸之中往來可無尚書這等風流人物,儘是些粗鄙武將,倒是讓卞東家見笑了。」

  卞玉樓哈哈一笑,「何人敢在黃大官人面前自稱風流?」

  你才是這大明仕途風流人。

  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道:「如果黃昏大官人是來說要貴叔父留在鄙樓的那幅題字,鄙人已經令人準備好,可隨時取回。」

  卞玉樓清楚,隨著黃觀在觀外的高升,他的題字只會越來越有價值,那麼黃昏作為黃觀的侄兒,來將那幅題字取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般來說,三元樓不會退還。

  這是資本。

  也正因為有這無數科舉中第舉子的題字,才有三元樓的輝煌,多少人慕名而來,就是為沾點這些科舉高中的文氣。

  然而胳膊拗不過大腿。

  一個敢和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硬撼的仕途風流人物,卞玉樓知道他惹不起,恐怕就是和他關係不錯的禮部尚書吳中,也惹不起。

  現在的應天,有著「神棍宰相」的說辭。

  神棍宰相,就是眼前這位。

  黃昏哈哈一笑,「卞東家想多了,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叔父的那一幅題字,當年叔父來京畿科舉,吃住三元樓,中第之後又得三元樓的慶紅,這題字理應留下,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叔父如今顯貴,就壞了規矩。」

  卞玉樓略有不解,「那大官人今日何事?」

  黃昏直率的道:「送錢。」

  卞玉樓樂了,「世人貪婪,只有取之不盡的不滿足感,哪有主動送錢的道理,黃大官人還是莫要說笑了,區區三元樓,也不值得大官人如此戲弄。」

  黃昏咳嗽一聲,正色,「那就再直白點,我想和你合作,打造出一個嶄新的飲食行業。」

  卞玉樓愣了下,「大官人要做飲食?」

  心中暗暗發苦。

  時代商行不論做那個行業,都會形成強大的競爭力,一旦時代商行也來涉足酒樓行業,這對於應天的高端酒樓來說,會是一個寒冬。

  黃昏笑道:「沒錯,不過你也知道,我事情多,太過繁忙,我這些日子也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過你,容我冒犯一句,三元樓卞玉樓,其實和時代商行沈熙禮是一類人,你們的追求,都不僅僅局限於富貴金銀的表面榮耀。」

  卞玉樓其實是想入仕的。

  可惜的是,卞玉樓當初科舉考得不是很好,而且這些年又被三元樓俗務纏身,所以儘管只要他去走關係,就有人願意幫他舉薦,但他做官還是做不好的。

  關於這一點,卞玉樓也有自知之明,索性讀書自娛自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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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玉樓聞言面容認真起來。

  再次起身,行禮。

  又默默坐下。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卞玉樓心中有些感動,因為他發現黃昏是一個懂他的人——人皆說我卞玉樓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是個無所事事的山水假文人,可誰又知道,我也有一腔熱血,欲要報效家國,欲給大明這一句啟明的繁華盛世,再添一塊錦繡畫布。

  錦上添花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