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坐井觀天闊

  女冠斜眼看著黃昏,若有所思,「錦衣衛?」

  黃昏看了看身後台階下那群南鎮撫司緹騎,聳聳肩,這確實容易被誤會自己也是錦衣衛的大佬,道:「以前是,現在不是。」

  女冠豎手心前,面容澄淨,「何事?」

  黃昏暗暗欣喜,看這話語,是有得商量了,笑道:「秋風寒涼,仙子不請在下去殿內坐坐喝杯暖茶麼,道家有曰,眾生平等,不管我是不是錦衣衛,喝杯茶不礙事罷?」

  女冠無語,「眾生平等是佛家語。」

  黃昏:「……」

  這就尷尬了。

  女冠側身,讓了個門縫,「請罷。」

  黃昏遂進門。

  周勝然想跟上,女冠斜乜一眼,周勝然立即訕訕的停下,喊道:「黃……」忽然間,不知道怎麼稱呼黃昏了,官職實在太多。

  黃昏回首,「沒事,你們在觀外等著罷。」

  道觀不大。

  院內青石板上間或布滿青苔,院旁一座水缸,缸中有蓮,已將枯萎,枯蓮之下,幾條金色、黃色的游魚吐著泡泡。

  左右是側殿,正中是大殿。

  一老道姑身穿灰色道袍手持拂塵,站在大殿門前,看著黃昏微微搖頭,「施主非方外人,亦無無暇心,何意要來這破落道觀惹塵埃。」

  黃昏負手走到水缸前,搖頭,答非所問,「蓮花都枯萎了啊。」

  老道姑微微一笑。

  年輕女冠手拈如蓮花,「所見非所見,亦是花非花,你欲見花,那便花開,可花開三千繁華處,你依然看不見那天邊蓬萊,黃昏~」

  很重的鼻音。

  遂袖手輕拂。

  有風迎面。

  黃昏看著面前的水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本已枯萎的成黃褐色的蓮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被時光漫過,一絲一絲變綠,旋即水面遍布蓮葉,又見已完全枯萎只剩下藕杆的幾朵枯萎了的蓮杆,本是低垂水面,竟然緩緩抬起了頭,肉眼可見的變輕變綠,然後出現一朵花苞……

  宛若將一季生長濃縮在了這短短几十個呼吸之間。

  蓮花盛開,濯濯其然!

  這是什麼神仙手段?

  黃昏是無神論中,可此刻發生在眼前的一幕,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穿越錯了地方,不是歷史之中,而是玄幻仙俠。

  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嘛。

  抬起頭看向那年輕女冠。

  女冠哂笑,走向台階站到老道姑身畔。

  黃昏低頭再看,長吁了口氣。

  還好。

  差一點老子的世界觀就要崩塌,差一點的意思,是指方才所見並非真實,水缸還是那個水缸,枯蓮還是那些枯蓮。

  所見皆幻象耳。

  深呼吸了幾口氣,「幻術?」

  女冠沉默不語。

  老道姑盯著黃昏看了許久,「朝堂事,我等方外人不知,不過有些事還是看在眼裡,若離開朝堂而論,施主來世必為仙尊。」

  黃昏猛然想起,先前女冠喊出了他的名字,訝然,「你們認識我?」

  老道姑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應天人,很難不認識你。」

  要不然你也進不了觀門。

  黃昏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我麼,讀過一些書,但讀得不多,靖難之前,我本是後山人,卻偶座前堂客,是以醉舞經閣半卷書,乃坐井觀天闊,又大志戲功名,海斗量福禍,論到囊中羞澀時,怒指乾坤錯,皆是人間煩俗事,比不得兩位在人間追尋天邊蓬萊的清閒。」

  老道姑眼睛一亮,「好一個坐井觀天闊。」

  年輕女冠忍不住道了一句:「如今呢?」

  黃昏斜乜她一眼,負手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兩圈,站定,四十五角斜望天空,便出一副風流倜儻的姿態,意氣風華的說了句如今麼……如今已出井攬山河!

  年輕女冠撇嘴,「這話若是被當今天子聽了,你會死。」

  黃昏哈哈一笑,「是的。」

  老道姑咳嗽一聲,「黃施主此來鄙觀,所為何事?」

  黃昏剛欲說話,就聽觀外沸聲四起,一瞬之間便有刀劍出鞘聲,訝然不解,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老道姑頗為頭疼,「姿虛,送客。」

  說完轉身走入大殿。

  年輕女冠看了一眼黃昏,「自便。」

  也不理睬他,去了偏殿。

  黃昏自討了個沒趣,也不在意,今天就是來看看這個魏仙子,是不是能擔起殺紀綱的那個引子角色,並無其他用意。

  慢慢踱步,拉開側門,看著觀外台階下的一群人,哂笑起來。

  貌似今天來這裡是多此一舉。

  觀外的局勢明朗:周勝然帶著南鎮撫司的人和一群人對峙。

  和周勝然對峙的那群人中,為首之人黃昏見過,薛茂,沒有功名也沒有官職,甚至在京畿的官場自重也毫無名氣地位。

  但他有個好爹。

  陽武侯薛祿。

  不過薛茂的出身有點尷尬,他雖是長子,但不是嫡出,是薛祿和小妾生出來的,也因為這個緣故,薛茂在薛祿的家族裡很沒地位。

  他出現在這裡就有點意思了。

  只說明一點:凝風觀的背後大東家是薛祿!

  既然薛茂主持凝風觀的皮肉營生,那麼他應該知道這座破落道觀的年輕女冠了,估摸著等薛祿歸來,這位魏仙子就會被薛祿看上。

  所以自己今天算是白來。

  咳嗽一聲,將眾人注意力拉到自己身邊,然後對周勝然道:「怎麼回事?」

  薛茂一看黃昏出現在這裡,哪還敢鬧事,不等周勝然出聲,急忙行禮道:「是誤會,多有打擾,我等這就告辭。」

  說完帶著人轉身就走。

  周勝然:「……」

  誤會你妹。

  剛才你還興師動眾的跑過來,說我們南鎮撫司把你們的香客都嚇跑了,讓我們賠你們錢,這下就是誤會了?

  看著薛茂遠去,周勝然這才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黃昏略有不解,「薛茂不怕我們南鎮撫司?」

  周勝然搖頭,「咱們南鎮撫司本來地位就不高,薛祿這幾年其實和北鎮撫司的紀綱關係頗為不錯,薛茂狗仗人勢,自然是不懼怕的。」

  黃昏點頭,「那就準備讓他們狗咬狗罷。」

  下了台階,「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