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靳榮輕聲道:「恐怕現在不止是您怕黃昏,整個京畿,除了陛下和娘娘,所有朝臣大概沒人不怕黃昏,包括淇國公和成國公,也包括三殿下,更包括大殿下!」

  王寧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一個事情。

  共叔段的故事。

  這會不會陛下在提前布局以便收拾黃昏?

  可動機呢?

  朱高煦不解,「老大也怕?」

  靳榮笑道:「豈有不怕之理,一個人,莫名其妙的選擇支持他,卑職敢確信,關於成為儲君入主東宮一事,大殿下也是茫然不知所以,他在順天逍遙自在著,忽然就被陛下宣回應天了,回到應天還沒一兩日,就成了儲君,他根本就沒做任何事。」

  朱高煦不解,「但這和怕黃昏有什麼關係?」

  王寧懂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

  靳榮笑道:「是這個道理,黃昏這個人的可怕,不是因為說了要殺陳瑛就一定殺了陳瑛,而是在於他憑藉一己之力,就能輕易扭轉整個朝堂局勢的能力和眼光,這種人,千年以降,找不到幾個。而這類人,通常都高於他們所處的時代,他們看見的東西,比一般人更遠。」

  整個大明,靳榮自認他是將黃昏這個人分析得最為透徹的人,恐怕黃昏的枕邊人徐妙錦,都不如靳榮了解黃昏。

  朱高煦懂了,「所以老大是怕他無法掌控黃昏?」

  靳榮搖頭,「從未效忠,何來掌控之說,這句話應該是對陛下說,到了今日,陛下有信心掌控黃昏了嗎?如果有,那麼立儲大典之後,黃昏就會去神機營搭檔鄭亨,或者是去諸寺九監,如果沒有,黃昏會一直賦閒,甚至有可能陛下賜他一個小官,然後貶謫去順天。」

  遷都之後,再貶回應天。

  黃昏是把雙刃劍。

  這一點陛下不會看不出,如果無法掌控黃昏,恐怕也會傷己。

  朱高煦沉吟半晌,「這麼說,當下黃昏的狀況,就像是一個閃耀於人間的星辰,每個人都在仰望他,但又懼怕他?」

  造成這一切的有很多原因,黃昏的能力和眼光是主因,父皇的胸懷和壯志是另外一個主因,至於其他的,都是小因素。

  所以歸根到底,還是父皇讓黃昏成了這一顆星辰。

  靳榮點頭,「所以,他必死無疑。」

  為何?

  原因很簡單。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王寧笑了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整個京畿,除了陛下和娘娘,大概所有人都希望黃昏死了,也就意味著,黃昏一旦犯錯,他就將孤立無援。」

  朱高煦大喜,「無論他有多強,都不可能和滿堂文武作對!」

  靳榮搖頭,「不,他還有賽哈智。」

  賽哈智是西域人,他不關心黃昏最後怎麼樣,賽哈智只關心他如何在大明活下去,活得更好,也只關心黃昏會給他帶來什麼利益。

  所以賽哈智是絕對擁護黃昏的人,而不巧的是,賽哈智恰好是南鎮撫司鎮撫使。

  而南鎮撫司又能讓北鎮撫司俯首。

  一直以來,黃昏遇到的所有事,在他化險為夷的背後,都有南鎮撫司的影子。

  所以,欲殺黃昏,先解決南鎮撫司的賽哈智。

  朱高煦眼睛一亮,氣定神閒的說了句題外話,「今天在軍器監這邊發生大事的時候,大內也有點小事情在進行。」

  王寧急忙問道:「娑秋娜的驗明清白?」

  朱高煦點頭,「沒了。」

  王寧愣住,旋即潑口罵道:「狗日的黃昏。」

  硬是雞雞帶鉤子的麼。

  朱高煦也無語,「這事弄得我也失了面子,還得找父皇說道說道,把這事鬧大,看到時候誰來幫黃昏說話。」

  靳榮搖頭,「此事有點蹊蹺,黃昏似乎一點不急,只怕他早有對策。」

  朱高煦訝然,「那放棄這一著棋?」

  靳榮想了想,「無妨,反正這件事殿下您是受害者,就算黃昏有對策,也無法對你造成什麼影響,只管繼續操作便是,大不了又讓黃昏化險為夷而已。」

  朱高煦大笑,「那好,待立儲大典之後,我便去找母后要個結果。」

  靳榮卻擔心的道:「立儲大典得小心三殿下搞事,畢竟大家都知道,您是最不願意看見大殿下入主東宮的,所以您是最有嫌疑在立儲大典上搞事的人,三殿下做什麼,都能栽贓到您頭上。」

  朱高煦更是笑得張狂,「看著老三的,他日不了天。」

  靳榮暗暗頷首。

  不錯。

  看來自己欲要扶龍的這位殿下,並不是一塊上不了的牆的爛泥,只怕也在扮豬吃虎,表面上不懂,實際上心裡敞亮著。

  甚好!

  ……

  ……

  趙王府,朱高燧、顧晟、胡永興、王射成,四人坐在一起,氣氛凝重。

  陳瑛的死,確如一座大山。

  整個京畿的朝野官場,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陳瑛真的死了?」

  「死了。」

  臉上似乎掛了一張笑臉面具的顧晟繼續道:「北鎮撫司那邊動作很粗暴,盡起緹騎,將陳瑛的府邸掀了個朝天,估摸著是做樣子看看,真有什麼東西,早被紀綱處置了。而北鎮撫司真正讓人頭疼的是,他們的人現在全部出動,監視所有和陳瑛有關係的人,也監視著您和二殿下。」

  胡永興嘆道:「誰能想到,二品大員說死就說了,這就算是陛下要殺人,也得早個合適的理由,黃昏殺人,哪需要理由。」

  其實理由是有的,彼此之間的舊怨。

  但黃昏只是個臣子!

  這就很恐怖了。

  現在誰都在害怕,深恐自己會成為他的人,而步上陳瑛的後塵。

  顧晟嘆道:「可惜,如此一來,立儲大典之上,讓陳瑛安排的棋子都無法動彈了,更沒辦法讓此事嫁禍給二殿下,逼迫二殿下和太子來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王射成閉目養神。

  朱高燧問道:「您有何高見?」

  王射成睜開眼,「我在想,明日要去袁忠徹府邸赴宴,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一睹那千古名畫。」

  《清明上河圖》在袁忠徹手中。

  朱高燧:「……」

  胡永興輕微一笑,「他的意思,爭奪江山,宛若一圖,漫長的事,立儲大典不過是一圖之一角,急躁不得,反正黃昏已經吸引了滿朝注意力,正好方便咱們低調布局,是好事。」

  王射成繼續閉眼。

  論謀劃,顧晟遠不如胡永興,可惜了,胡永興做事終究不夠圓滑,只能屈居顧晟之下。

  朱高燧問道:「所以,我們就不管這些事?」

  顧晟猶豫著,「這麼好的機會,不挑撥大殿下和二殿下廝殺?」

  胡永興搖頭,「等!」

  三殿下目前最好的策略,就是等。

  等大殿下犯錯。

  再等二殿下犯錯。

  最後等著登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