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明仁宗,過來讓我罵幾句

  清晨,睜開眼時神清氣爽。

  黃昏感覺胸口有隻小手。

  很冰涼。

  很舒爽。

  定睛一看,發現錦姐姐以天使睡姿而臥,一隻腳搭在自己腹部,臉蛋靠在自己肩旁,枕頭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就這麼睡在蓆子上。

  再一看,忍不住笑了。

  哎喲。

  錦姐姐似乎是剛翻身的緣故,朝上的臉頰上是一片紅印子,方方正正的,應是先前側睡久了,在竹子編制的涼蓆烙上的。

  倒是可愛的很。

  可愛的下兩個字是什麼來著?

  黃昏呵呵一樂。

  輕輕伸手,想要把嬌妻喚醒,卻倏然僵滯,然後很是感觸啊。

  原來,女神睡覺也要流口水呀。

  於是伸手去幫錦姐姐擦拭。

  剛摸著臉頰,徐妙錦睜開眼,睡眼朦朧的看著黃昏,「怎麼了?」

  看花要趁早。

  女人什麼時候最好看?

  因人而異。

  不過有很大一部分男人,最喜歡女人早起時,將醒未醒的那種慵懶美,長發慵卷睡眼惺忪間,滿滿都是女子如貓風情。

  當然,這得女神不上火。

  若是眼角儘是眼屎,那就毫無美感可言了。

  黃昏側身,將妻子摟在懷裡,賊笑著道:「昨夜那湯太補,上火了。」

  一雙手開始不老實。

  徐妙錦咯咯的笑,有些拒絕,說是拒絕,臉上眉眼裡又寫滿了夫君快來采攫我的狡黠意味,這就叫欲拒還羞。

  黃昏哪經得起挑逗。

  芳草蕩漾。

  小溪潺潺。

  春花綻放蝴蝶菲菲。

  最終敗下陣來,起床洗了個澡,朝氣蓬勃,讓錦姐姐找出他的錦衣衛官服,穿好之後在吃緋春送來的早食時,丘福和朱能差人送來了錢。

  黃昏立即配上繡春刀,直奔朱高熾的王府。

  昨夜已經想好了,關於立儲的事情,先來探究一下朱高熾。

  所以黃昏今日打算強勢一點。

  再強勢一點。

  更強勢一點。

  昨天不是罵過朱高熾麼,今天當著面罵他。

  若是朱高熾不吃這一套,黃昏會用同樣的方式去試探從福建歸來的朱高煦,再決定選擇誰來扶龍,實在不行朱高燧那個廢物也行。

  永樂駕崩後,大明有我就夠了。

  至於是否會因此得罪朱高熾和朱高煦,黃昏不介意,大不了以後修補關係,官場之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只有利益。

  當然,這是利己主義者的思維。

  放眼五千年歷史長河,官場上的好友還是很多。

  黃昏出門後,吳溥也出門去文淵閣上班當值。

  今日無大朝會。

  吳與弼繼續在家裡看書,順便弄黃昏哥哥讓他整的那個叫什麼字典的東西,對這件事,吳與弼興致盎然,曾拿給高賢寧看過,這位大才當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最後只用了一句話來形容這件事:千古讀書人之福祉。

  有高賢寧如此高的評價,吳與弼豈能不動力十足。

  吳李氏今日回娘家。

  緋春送早食來時說過,因為天氣太過炎熱,張紅橋的換洗衣服不夠,打算帶張紅橋去做幾身長裙,錢麼,自然是府中帳上出。

  黃昏當時沒吱聲。

  也不敢吱聲。

  怕錦姐姐誤會。

  興許是一大早就被黃昏折騰得夠嗆,徐妙錦心情極好,笑著說那張紅橋我見過,談吐不俗,應該是出身詩書家,也別苛刻著她,做幾身好點的衣服罷,現在已經夏末,過了秋老虎就會寒涼,順便幫她把秋冬兩季的衣服也做了罷。

  頓了下,想到什麼,又對緋春道,去多支一點錢,小女孩十三四歲,愛美了,緋春你去買點首飾,也給她買一點回來。

  她想得倒是美。

  張紅橋和吳與弼年紀差不多大,沒準以後可以撮合。

  是以偌大的黃府,除了丫鬟和小廝,就只剩下徐妙錦一個人在晃蕩,好在咱們的大明第一美人兒不是花瓶,也喜歡看書。

  日子倒也不無聊。

  只是看著看著,徐妙錦就會用手摸一下秀髮上的那枚木簪。

  然後呵呵傻笑。

  像個地主家的傻姑娘。

  長街上,緋春和張紅橋從綢莊出來,道:「紅橋啊,做了這幾身衣服,你別有負擔,也別覺得是咱們姑爺在收買你,想讓你當通房丫鬟,沒有的事,知道不?」

  張紅橋沒好氣的笑了。

  我就沒想過。

  不過心中倒是有點奇怪,黃府的東家和夫人,怎的如此慷慨,自己一個買回來的丫鬟,竟然也能穿綢,和這位緋春姐姐一樣的待遇。

  這位緋春姐姐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陪嫁丫鬟。

  以後沒準還能得個小妾的名分,雖然依然低微,但比起丫鬟來,可就好了許多。

  緋春呵呵樂道:「知道就好,姐姐其實對你沒有意見,說真心的,姐姐甚至有點喜歡你,不過姐姐更在意小姐的幸福,你懂嗎?」

  張紅橋的談吐和氣質確實很容易引起人好感。

  張紅橋開始以為緋春是在告誡別和她去爭奪東家的寵溺,現在才明白,原來這位緋春姐姐是在意夫人,心頭有些暖和。

  這樣的主僕,真不多見。

  於是認真的道:「緋春姐姐,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有自知之明。」

  緋春呵呵樂了,「走,買首飾去。」

  小姐也是笨得很,被姑爺一根粗製濫造的木簪就收買了,天天有金銀釵子不用,非得用一根木簪,傳出去還以為咱徐家的小姐在黃府受到冷落了呢。

  嗯,自己不買,給小姐買一隻朱釵。

  兩人滿載而歸。

  緋春帶著張紅橋來到主院,笑眯眯的站在小姐面前,樂呵呵的道:「小姐小姐,我有禮物給你喲,你猜猜看是什麼?」

  徐妙錦抬起頭,看了一眼緋春,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張紅橋。

  嗯,不錯。

  小姑娘底子很好,垂髫長發上插上一枚金簪,瞬間就光彩照人了,手腕上那個玉鐲子也很是加分,緋春買東西的眼光還是有的。

  笑道:「什麼禮物?」

  緋春拿出她精挑細選的簪子,笑道:「好看不?」

  徐妙錦呵呵一樂,收下了。

  沒有換木簪。

  緋春怨道:「小姐,你怎麼不換呢,這可是玉簪,比起你頭上那木簪來,好看了千百倍。」

  徐妙錦搖頭,「傻丫頭,你不懂。」

  緋春沒好氣的道:「不就是姑爺親手做的嘛,一根木簪子有什麼好稀奇的。」

  徐妙錦樂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正色,語氣略微嚴厲,「緋春,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有些時候就不願意對你太過嚴厲,不過你也乖巧懂事,但今日我不得不說你一句,人活著,不能想著那些徒有虛表的光鮮亮麗,很多時候,我們不願意捨棄的,不是固執,而是它所代表的意義,這枚簪子是姑爺親手做的,它就是姑爺的心意,是我夫妻相處的歲月。」

  頓了下,忽然眼光溫柔了起來,似乎盛滿了整個秋季的月光,聲音很是呢喃,「也是愛情啊。」

  古往今來的女子,幾人有如此愛情呢?

  緋春不著聲了。

  她在思索。

  倒是一旁的張紅橋很是驚艷,她一直以為,這些大戶人家的婚姻,大多都是政治婚姻,不曾想眼前這位夫人,竟是嫁給了愛情。

  忍不住輕聲道:「細柳依依枝,臨窗枯作年,夫人之心,不外如是罷。」

  徐妙錦眼睛一亮。

  細柳依依枝,臨窗枯作年。

  意思是說,情郎折了一楊柳枝給女子,女子於是將它插在花瓶里,經過很久的時間,哪怕是枯萎了也捨不得扔掉,因為這是情郎的心。

  不提平仄,這句詩很不錯,關鍵是沒聽過。

  應該是張紅橋有感而發。

  若是修改下平仄押韻,再補充一兩句,未嘗不能成為一首傳世的經典愛情詩。

  笑了,道:「小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去,去,去找吳與弼,找他要書看,若是他不給,你來主院,姑爺書房裡也有很多書。」

  張紅橋吐了吐舌頭,忽然就覺得啊……

  夫人好可愛。

  張紅橋還真就出了主院找吳與弼去了——心中很歡喜,夫人不僅可愛,還是好人,嗯,只要是給我書看的,都是好人。

  緋春一看,得了,沒事幹,去收拾房間,把小姐和姑爺昨天的衣服找出來,丟給丫鬟去洗,緋春現在在黃府的地位很高。

  基本上屬於不幹活的那一撥,只是跑跑腿而已。

  很快。

  緋春紅著臉抱著衣服兔子一般的跑了出去,出主院時還暗暗啐了口,得,這衣服得自己洗,免得被其他丫鬟看見。

  徐妙錦莫名其妙了一會,旋即恍然大悟。

  臉紅如朝霞。

  都怪黃昏,今晨用衣服來擦拭身子,緋春肯定是看見上面的東西了……

  尷尬呢。

  又見院子外出現一個身影,頓時笑著起身。

  「四妹,你怎麼來了?」

  徐家四妹,穿著一身青翠長裙,寒著臉,想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美則美矣,就是高冷得讓人受不了,聞言走入主院,毫無情緒的道:「大嫂和二嫂去買胭脂水粉了,我不想去。」

  徐妙錦笑靨如花,「想三姐了?」

  徐家四妹嗯了聲。

  兩姐妹坐在一起,小聲說著話。

  大多時間,徐妙錦說,徐家四妹聽,偶爾悶一兩個字出來。

  其樂融融。

  張紅橋找到吳與弼,發現這位和她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正扒在書桌上,一板一眼的對著《廣韻》、《集韻》等書,摘抄單字和釋義到另外一本書上。

  不解問道:「你在做什麼。」

  看書也不是這麼看的。

  太慢,沒效率。

  吳與弼抬起頭,耐著性子解釋了兩句,繼續埋頭,運筆如飛。

  張紅橋看了一陣,興趣索然。

  隨意拿了本書看,看了一會,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問吳與弼,吳與弼只好暫停,又耐心解釋,過了片刻,張紅橋又問,吳與弼又只得解釋……

  七八次之後,吳與弼終於忍無可忍,有些絕望的道:「紅橋啊,我自己讀書尚覺得時間不夠,要不,你去找錦姐姐?她也是飽讀詩書的啊,而且她現在就圍繞著黃昏哥哥轉,黃昏哥哥出門後,錦姐姐就整日無事,時間大把大把的,隨便你折騰,她也可以培養出以後帶孩子的經驗嘛。」

  張紅橋愣了下。

  轉身就走。

  吳與弼沒有多想,繼續埋頭寫。

  在窗外打掃清潔看見這一幕的丫鬟忍不住暗笑,嘀咕了一句,吳與弼吳少爺呢,你這是憑實力單身啊,這麼一嬌滴滴的姑娘,你竟然捨得攆走……

  服氣。

  張紅橋出了吳與弼的書房,看著這偌大的黃府,一時間愣在那裡。

  眼眸里忽然就淚光晶瑩。

  這麼大的世界,卻沒有我張紅橋溫暖的居所。

  又想起故去的雙親,心頭更是淒涼。

  那位打掃清潔的丫鬟見狀,放下手中的笤帚,來到張紅橋身邊,輕輕摸了摸她腦袋,笑道:「紅橋,別多想,與弼現在就這樣,恨不得一天當作兩天用,你是不知道,別說你去打擾他他會生氣,就算吳夫人打擾了他,也會抱怨幾句,他讀書的時候,我們這些小廝和丫鬟,都不能進他的書房。」

  張紅橋嗯了聲,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眼角,「我沒多想。」

  我很堅強。

  就算全世界都沒有我溫暖的居所,我也會堅強的給自己溫暖。

  張紅橋,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丫鬟嘆了口氣。

  不敢多說什麼。

  張紅橋出了院子,幾經猶豫後,尊嚴還是壓過了對讀書的渴望,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默默的坐在窗前想著心事。

  人間有紅橋,人過也,雁過也,歲月過也。

  唯獨自己不得過。

  ……

  ……

  黃昏身穿飛魚服,腰配繡春刀,威風凜凜的背負雙手,頂著日頭來到朱高熾的王府外,對門子道:「去稟報大皇子殿下,黃昏求見。」

  今日無大朝會,自己來的又早,朱高熾應該還在王府。

  果不其然。

  通報後,黃昏在門子引領下朱高熾的書房,發現這位大皇子殿下,正在一個盛裝婦人的幫忙更換衣服,忍不住好笑。

  也不怕失了禮數。

  其實心中明白,朱高熾是故意的,就是擺明態度:你黃昏不是不給我面子麼,我也不給你面子。

  那位盛裝婦人,應該就是明初赫赫有名的張皇后。

  和《大明風華》里演的不一樣,歷史上的張皇后,是大明朝第一位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明英宗登基後,基本上是她的統攝朝政。

  極其強勢。

  《大明風華》里將朱瞻基的老婆孫皇后孫若微寫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在張皇后面前,弱雞得很,權勢、手段、心眼,都玩不過她的老人婆。

  黃昏咳嗽一聲,明仁宗,來,讓我罵幾句!

  站在原地指著著朱高熾的鼻子怒道:「大皇子殿下,不是微臣說你,兼國理政期間,你的種種措施、策略,低下得令人髮指,就算是換隻豬來坐在你那個位置,也做得比你好,沒錢就增發寶鈔?你就這點眼光?啊?你蠢麼,不知道增發寶鈔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國家信用破產的話,以後誰還敢用寶鈔?你肯定要說沒錢,沒錢?沒錢不知道找人要嗎,朝中那些蛀蟲就不說了,本來就不多,大蛀蟲都被太祖陛下砍得差不多了,但整個江南的士族何其多,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大多支持你,其中有錢的不要太多,找他們要錢,湊不出點軍費?你可能說他們不給,可你要知曉,陛下親征後你在兼國理政,你手中的權力揮不動刀?不敢殺雞駭猴?連這點魄力都沒有,你憑什麼去和二皇子殿下爭奪儲君,還不如早點滾蛋的好!省得大家因為你倆這事斗得朝堂一片亂七八糟!」

  舒爽!

  怎一個爽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