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明戰歌

  許吟忽然輕聲道:「窮寇莫追。」

  可惜朱棣聽不見。

  黃昏愣住,「有陷阱?」

  許吟搖頭,他終究跟著徐輝祖混了那麼多年,身居戰場之外,便有旁觀者清的優勢,看著遠方道:「韃靼的撤退極有章法,又有騎兵和備用步軍掩護,主要去騎軍的箭雨掩護,著實讓人頭疼,陛下率兵追殺,最多也就擴大一點戰果而已。」

  韃靼騎軍的騎射,威懾力極大。

  黃昏默然不語。

  那估計要不了多久,朱棣就會返回——今日的榆木川,不會是朱棣的埋骨之處,這一次的親征,才剛剛開始。

  環視四周,屍首遍野。

  有大明兒郎,亦有韃靼漢子,亦還有一些重傷之人,這一戰大明勝了,是以屍堆之中的大明傷兵,迎來了生機。

  而韃靼的傷兵,等待他們的是死亡。

  冷兵器時代,勝利一方不會俘虜傷兵,只會興奮的補上兩刀砍下頭顱——這可是軍功,且沒有那麼多醫療資源給敵方傷兵。

  如何處置俘虜一貫是沙場之上的大問題。

  所以白起為何坑殺四十萬降卒——不坑殺,秦國要拿多少口糧要養活他們?

  當然,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卒是多方面的原因。

  實際上熱武器時代,也有這個現象。

  二戰時期北非戰場,義大利一支萬人軍隊面對英軍三千人的裝甲軍隊,遭遇後義大利軍隊瞬間崩潰,沒開一槍一炮,決定投降。

  英軍不樂意啊,因為之前的義大利俘虜已經很多了,又來一萬人,不吃東西的麼,我大英帝國憑什麼讓你們白嫖。

  況且接受投降還不如來一場漂亮的殲滅戰,於是不接受投降。

  義大利一看,英軍不接受投降啊,這是看不起我們意呆梨啊,讓我們面子往哪裡放啊,於是意呆梨士卒憤怒無比。

  打。

  士氣和兵力占優,意呆梨竟然戰力爆表,打得英軍節節敗退。

  搞笑的是,英軍戰敗後,意呆梨的將軍竟然找到英軍將軍,說,你們自己看看,被我們打服了吧,和我們意呆梨比,你們的戰力就是渣渣啊,所以——現在願意接受我們投降了吧。

  英軍都懵逼了。

  別說英軍懵逼,整個世界都懵逼了。

  黃昏和許吟三人,沒有立即返回營地,就這麼坐在屍堆里,和其他一些士卒等著追擊韃靼的袍澤歸來,其中一些尚有餘力的人,則開始在戰場上收穫戰功,給敵方傷兵補刀。

  黃昏沒去。

  他現在大腦還處於高速運轉之中,要適應和接受今天的經歷。

  許吟沒去,於彥良也沒去。

  倒不是不想軍功,而是朱棣有聖旨,要保護黃昏,萬一周圍有韃靼士卒詐屍,趁著黃昏不注意一刀把他砍了,那就是奉旨不力。

  會掉腦袋的。

  半個時辰後,朱棣率軍回歸。

  這位大明天子滿身浴血,除了敵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回到沙場後,立即指揮人清理戰場——這個時候,韃靼是不會偷襲的。

  這是古往今來的沙場潛規則——絕對不偷襲清理戰場的人。

  哪怕攻城戰也一樣。

  攻城戰時,守城一方打退敵軍後,根據雙方情況,若是守城方占優勢,則會派人去城下收拾,此刻城門打開,若是攻城一方發動偷襲,很可能破城。

  但攻城一方不會。

  同理,若是守城一方占劣勢,攻城一方去城下收拾屍首,守城一方也不會趁機放冷箭。

  道理很簡單:瘟疫。

  尤其是夏天,這些屍首若是不處理,瘟疫發作起來,雙方都得死。

  所以這是鐵一般的潛規則。

  朱棣沒有卸甲返回中軍大營,他站在沙場中,望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士卒,對身邊的紀綱和莊敬、丘福說道:「迅速清點,報於朕知,令騎軍分兵回援中軍大營。」

  清點己方戰損,和敵方戰損,再衡量雙方剩餘兵力。

  丘福和紀綱、莊敬急忙去了。

  朱棣隨意走動。

  身邊的親衛士卒,小心翼翼,只要是看見穿著韃靼衣甲人,不管是傷兵還是已經死了的,都上前補兩刀——這不是為軍功。

  是保護陛下。

  士卒人來人往,補刀、割頭顱、收銘牌、記錄戰功、收攏無主的戰馬……有條不紊,遍地烽煙也漸漸消散。

  天地之間,雖有聲音繁雜,但卻讓人感受到死一般的寂靜和蒼涼。

  朱棣早就習慣了沙場。

  信步而走,遠遠的看見黃昏三人坐在地上,心頭一動,信步過去,對神情明顯有些惘然的黃昏道:「還沒適應?」

  黃昏沉默了一陣,「會適應的。」

  要想打造一個自己想要的帝國,戰爭必不可少,自己不能學黃觀、黃子澄、齊泰之流,只坐在朝堂看那一串串數字。

  自己必定要無數次走上沙場。

  當然,非特殊情況,黃昏是真不願意再衝鋒陷陣了。

  朱棣笑了笑。

  走到黃昏身畔,也就這麼坐下,因為身披甲,坐下之後扯動傷口,臉上抽搐了一陣,問黃昏,「現在最想做什麼?」

  黃昏忽然笑了起來,說的話有點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時候,來一支中華就好了。」

  看落日沙場。

  重重的一口煙抽入心肺,洗去愁腸。

  該是何等的意境。

  朱棣茫然不解,沒有在意,說道:「今日之事,在以後還會有很多……」聲音低沉下來,看著遠方那一片在落日餘暉下的蒼茫大地,道:「真美。」

  朕欲騎馬,走過漠北,繼續向北,更北以北!

  大明疆域,應囊括四宇。

  黃昏看著朱棣的神態,心神簇搖。

  這一刻的朱棣,充斥著千古帝王應有之魅力,在他身上,黃昏看見了一個國富民強的未來,一個讓人充滿期翼的盛世風光。

  治政我可以輔助,那麼領土擴張呢?

  我可以的!

  不知為何,或許是被沙場壯麗所感觸,又或是遠處士卒開始在堆京觀——雖是千萬人的屍首,黃昏卻無聖母心,內心深處忽然間爆發出萬丈豪情,心中油然而生自豪之感,起身,望著這戰後的瑰麗場景,萬千情緒醞釀成了高歌。

  「狼煙起,江山被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聲音初起。

  朱棣神情大變,這一句曲,這一段旋律,他去詔獄看黃昏時,聽他唱過一次。

  端的是大氣磅礴!

  此際身處沙場再聞歌熱血翻滾。

  一旁的士卒亦同時側首。

  凝神而聽。

  「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息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最後一句,聲嘶力竭。

  蒼涼的落日沙場上,當這首精忠報國響起,當粗獷而嘶啞的聲音傳入耳里,朱棣、許吟、於彥良以及周圍的士卒,所有人,皆是睚眥目裂,有人甚至拔刀仰天長嘯。

  眾人眼前仿佛出現了一位將軍,騎馬披甲,身披大氅,旌旗飄揚間,黃塵古道上,拔劍而擊,耀我大明。

  內心深處,都被這歌狠狠的刺中靈魂。

  心頭顫抖。

  守土!

  開疆!

  四方來賀!

  何惜埋骨他鄉!

  朱棣起身,望著遠處用韃靼屍首和頭顱即將堆起來的京觀,哈哈大笑,聲震九霄,直入青天,我朱棣一生,當為此而奮鬥,縱死邊塞而無愧君王之身。

  親征。

  向北。

  繼續向北!

  朱棣偉岸的身影映照著落日餘暉,在這一刻,他就是那個千古馳名的永樂,他就是那個將帶領大明走向一個嶄新未來的帝王。

  無數士卒跪下,高呼萬歲。

  遠處京觀,盡顯悲壯。

  畫面定格在歷史長河裡,光照千秋。

  黃昏和朱棣並肩而立,看著身旁的這位君王,熱淚盈眶。

  大明,請茁壯成長。

  朱棣拍了拍黃昏肩頭,君臣之間,已不再需要任何語言。

  此歌,當為我大明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