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坦誠道:「是的。」
這些事沒什麼好隱瞞的,朱棣豈會看不出。
朱棣頷首。
恰好有人端來椅子,奉上茶水,於是坐下之下,淺抿茶水,這才道:「今日得到的軍報,老二和老三依然在追叛逃的京營兩位剩餘的騎兵。」
黃昏想了想,軍事方面他不是很明白,但基本常識還是有,道:「對面叛逃的騎軍不是破釜沉舟,應該追的上。」
騎兵的機動性很強。
戰場衝鋒,有個一鼓作氣再而衰的說法。
但在追擊戰中,則有個最為重要的因素:補給。
沒有補給,再強的騎軍也是紙老虎。
朱棣苦笑,「領軍的叛軍將領一個叫方玉山,一個叫林元,都是南方士族出身,熟讀兵法,深諳戰理,按照老二和老三的軍報言辭,恐怕是追不上的。」
黃昏不解,「他們有補給接應?」
朱棣搖頭,「沒有。」
黃昏越發不解,「那他們遲早被追上啊。」
叛亂的京營三衛中,騎軍應該是三千之數,三千的補給是個大問題,而且戰馬也不支持這些騎軍日夜兼程的逃跑。
話說回來,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可能日夜兼程的追。
唯一的優勢的補給。
朱棣嘆道:「方玉山和林元兩人不走尋常路,他們從不經州府,只過小縣,繞過所有衛所駐防區域,所過之處,必以兵力碾壓當地官府,徵用馬匹,搶奪糧食,且絕不過夜,只給戰馬足夠的休憩時間,若是在堪輿圖上看,就像一支箭,不斷射穿我大明防禦孱弱的縣城,以一條曲緩弧線,直奔福建。」
應該是早就謀劃好的路線。
黃昏沉默了,「攔不住,追不上?」
朱棣嗯了聲。
黃昏問道:「梅殷呢?」
朱棣嘆氣,「找不到了。」
黃昏理解,梅殷肯定沒和大部隊一起,那邊有叛兵騎軍吸引目光,梅殷則帶著少量人口走其他地方,加上他的舊勢力掩護,或者一些蟄伏極深的建文舊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確實很難找。
最重要的,今時大明,地廣人稀。
沉吟了一陣,「偽朝的建立,已經是無可阻擋了啊。」
朱棣點頭,「所以朕打算趁著梅殷還沒到福建,先一步調動兵力趕往福建那邊——問題是福建沿海的防禦倭奴的衛所,應該能讓梅殷很快形成戰力。」
說完起身,「你還有什麼話說。」
黃昏想了想,不要臉的道:「我想回家。」
朱棣一臉黑線,「朕現在考慮的是凌遲你還是車裂你。」
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你不在詔獄裡待個十天半個月,我朱棣的面子往哪裡放,沒有立即殺你,你就應該感恩戴德了。
還奢望現在回家?
做夢!
黃昏打了個哆嗦。
凌遲?
車裂?
我全都——不要,這個要不起。
急忙若喊住朱棣,「陛下且慢。」
朱棣站住,頭也不回,「說。」
黃昏懇切的問道:「陛下,既然要對福建用兵,罪臣想問一句,經費何來,國庫里真有那麼多錢?」
這明顯不可能。
剛打完靖難才一年多,又在編修全書,還在準備下西洋,哪有那麼多錢來讓朱棣瀟灑。
朱棣冷哼了一句,「朕自有主張。」
黃昏嘆了口氣,「陛下是想先停了編書、下西洋一事罷。」
朱棣:「是又如何?」
黃昏微微嘆氣,「陛下,罪臣肺腑之言,全書編修不可停,下西洋之事也不可荒廢,對福建用兵一事,可以斟酌。」
「哦?」朱棣臉上浮起一事諱莫如深的笑意。
這才是他今日來詔獄的目的。
轉身看向黃昏時,臉上已經沒有絲毫笑意,陰沉著道:「你有什麼良策,若是有效,朕可以考慮不殺你,你慎重之。」
黃昏心裡腹誹,你妹的朱棣,給老子來這手。
算了,忍了。
誰叫他是天子呢,得適應這種局勢,沒準以後還要和朱棣斗一輩子,畢竟不是所有的臣子都是唐太宗和房玄齡。
道:「梅殷去往福建,是一著妙棋,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如今大明,只有福建有讓他建立偽政權的土壤,但恰好也是福建,是個讓他永遠也無法學陛下成功的地方。」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朱棣。
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北平那樣的土壤。
福建雖然已經開海,但開海的重心其實是在廣東那邊,而今時今日的大明,福建其實還是官員被貶的樂園之一,因為確實偏僻,而且經濟落後。
繼續道:「所以最好的策略,是陛下可以抽調數萬兵力,讓丘福、朱能等人前去——」頓了下,看了一眼大舅哥徐輝祖,於是又道:「也可以讓徐輝祖前往。」
朱棣頷首,「繼續。」
黃昏道:「數萬兵力,看似對上福建各衛所的兵力,有那麼一點優勢,或者比較均衡,實際上這些兵力根本不用作戰,因為一旦打起來,耗損極大,不如圍而不攻,再同時切斷通往福建的漕運和海運,同時派人去做各福建各地衛所的工作,策反梅殷的心腹和建文舊臣,如此便可不戰而屈而人之兵。」
攻心為上。
一旦切斷福建的漕運、海運,梅殷就算坐擁福建,在最初的一鼓作氣勢如虎之後,人心會逐漸散失,而梅殷的心氣也會越來越低。
不攻為攻。
當福建那邊處於梅殷控制下,因為海運漕運被切斷,經濟肯定很難發展,而大明這邊,永樂打造出盛世,兩相對比之下,民心、軍心都會徹底倒向朱棣。
最終梅殷困死福建。
說不得還會有人殺了梅殷,用他的頭顱來做投名狀,如此一來,不用動兵鋒,便能平定叛亂,雖然陳兵數萬需要花費些錢,但這點錢還是拿得出的。
不外乎就是在福建的邊境線上增設一條防衛線,相當於把福建那條防備倭奴的線收進來,其實多花不了多少錢。
朱棣嗯了聲,語氣有些失望,「朕知道了。」
轉身欲走。
黃昏腹誹,你倒是聽我說完啊,急聲道,「這應該是朝中眾多臣工的策略,但臣以為,天子逆鱗不可觸,梅殷觸之,當受雷霆震怒,應大兵壓境,平推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