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敢說你不是廠公?

  要見鄭和,得去宮中。

  麻煩。

  黃昏這幾日在躲朱棣,因為朱棣知曉建文帝還活著後,這些時日肯定茶飯不香,若是逮著黃昏,必然要讓他出主意。

  黃昏有主意,但不願意輕易拋出來。

  太簡單得到的,都不珍惜。

  先讓朱棣愁幾日,再告訴他解決方案,這樣一來豈非想的老子功勞更大?

  這是仕途手段。

  黃昏想到個折中辦法,他去了建初寺,找到道衍老和尚,請他幫忙,著人去宮中請鄭和出來——這個渠道非常正軌,朱棣也不會懷疑。

  道衍看見黃昏來拜訪他,倒三角眼裡浮起笑意,「你覺得我會幫你這個忙嗎?」

  黃昏訕笑,「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確實,道衍沒有理由幫自己,因為他幫了一件,說不準還有第二件第三件,最終大家會被捆綁在一起,這對道衍而言很危險。

  朱棣善待靖難功臣。

  但要看這個功臣是誰,如果是道衍——也是會善待的。

  但朱棣也是防著道衍的。

  道衍能夠幫著朱棣靖難,保不准以後也會幫著朱高燧三兄弟中的某一個靖難,作為一位天子、一位父親,朱棣是肯定不願意未來出現這等局面。

  所以朱棣最不願看見的就是道衍結黨營私。

  道衍轉身欲走,「不幫。」

  黃昏:「……」

  道衍本不想解釋,走了幾步,還是回頭道:「我也很忙的,文淵閣那邊雖然有解縉在,但諸事繁冗,我總得去看看。」

  那本全書的編修已經啟動,這項大工程可不是嘴皮子功夫。

  實打實的投入大量人力。

  數千人的龐大團隊,運作、管理都極其複雜。

  若非解縉有總裁《明太祖實錄》和《古今列女傳》的經驗,只怕也會手忙腳亂,饒是如此,這些日子解縉和道衍也忙得焦頭爛額。

  目送道衍遠去,黃昏無可奈何。

  這根大腿抱不上了。

  哪知即將消失在拐角處的道衍自言自語的說了句,說國子監的學生們最近真是難受啊,鄰家先來了個大才高賢寧,讓人自慚形穢便不提了,最近又來了個瘋娘,有事沒事就在國子監門口溜達,瘋言瘋語的說她的孩子以後也會進入國子監……

  聲音漸漸虛渺。

  黃昏情緒大振。

  道衍老和尚還是厚道的,給自己指了條路。

  高賢寧從被自己勸下後,一直暫住在國子監附近的成賢街上,倒也是奇怪了,朱棣還沒找到好的時機起用這位大才麼。

  而那個瘋娘,肯定是王振他娘。

  鄭和將他娘倆安排在國子監附近,也是用心良苦,希望王王振讀書能受到薰陶,將來讀書中舉可以光大門楣,也不枉費鄭和一片苦心。

  黃昏出了建初寺,直奔成賢街。

  找人問了。

  倒也是巧,鄭和給王陵娘倆的房子,就挨在高賢寧暫住居所,比鄰上元大火案後,小寶慶被那群拐子藏起來的廢棄莊園。

  黃昏路過廢棄莊園的時候心中一動。

  這個地方自己可以買下來啊!

  要不了幾個錢。

  只是重新裝修會是一大筆開銷,但不急著裝修,先買下來,有地皮在,一切都好解決——歷朝歷代,房子和地皮都是硬通貨。

  鄭和做事比較穩妥,看重王振,也沒揠苗助長。

  給他母子倆的房子不大。

  一進的普通民宅,保證基本的吃住行,但又著人送來一大堆書,並且讓王振就讀最近的私塾,以期將來參加科舉。

  黃昏到時,王振已從私塾歸來,正在家裡看書,他那瘋娘又溜達到國子監外面去了。

  黃昏推門而入。

  正在房間裡看書的王振耳朵豎了一下,聽出腳步聲不是他瘋娘,一瞬之間,手執長劍矮身藏在門後,從門縫中觀望。

  發現是那個能讓恩人鄭和都謙虛相待的青年後,眼睛倏然亮了起來。

  王振不喜歡黃昏。

  當初在扇面渡驛站,鄭和給他改名王振後,黃昏身上那一瞬間的殺意很真實,王振作為習武之人不會感覺不到。

  但不喜歡是一回事,王振知道他惹不起黃昏。

  看見黃昏登門,王振知道機會來了。

  來到應天一段時間後,他已經從民間流言裡知道了黃昏的過往,他甚至覺得,這個剛束髮一兩年的青年,未來的成就還在他恩人鄭和之上。

  王振有雄心壯志,他不會錯過一切機會。

  悄無聲息的將劍放在門後,從房內出來,尊敬而恭謹的行禮。

  黃昏很是感觸。

  這小子像個人精,為了離開扇面渡那個窮鄉僻壤,當初主動請纓阻擊柳大,就讓他黃昏看到了他的功利之心,但作事確實玲瓏得無可挑剔。

  有點像那個東廠廠公。

  不過鬼知道呢。

  也有可能不是,大明天下叫王振的多了去。

  笑道:「我時間很緊,你也別去泡茶了,不兜圈子,我直接說來意罷,我本來是想先去見鄭大監,借你一用,不過鄭大監在宮中,要見他不怎麼方便,而我這幾日也在躲陛下,所以思來想去,直接來見你比較好。」

  王振心思聰慧,幾乎不假思索,「我願意去!」

  黃昏愕然,「你知道我找你幹什麼?」

  王振笑了。

  先回到房間裡取了劍出來,佩劍在身,於是少年雄姿英發,一臉坦誠,「說出來還請莫要見怪,這些時日在京中讀書,可還做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國子監附近又多有官宦子弟,是以消息較為靈通,知曉了您和北鎮撫司之間的矛盾,如今紀綱降職,龐瑛被貶,以您的秉性和處境,必須殺了龐瑛樹立威嚴,震懾紀綱,如此才能有片刻安寧,至少以後有人想要再動您,就得衡量衡量,是否能強過曾經的北鎮撫司鎮撫使龐瑛,所以您來找我,是想讓我帶幾個人去截殺被貶途中的龐瑛!」

  黃昏沉默了。

  許久,才問道:「那你可知陛下為何始終不願意動紀綱?」

  王振又不假思索,「因為朝堂未肅,尚有駙馬梅殷等人興風作浪,且那李景隆日益驕狂,又有建文帝之幼子朱文圭未死,陛下需要紀綱這種惡人來震懾宵小,紀綱的作用,莊敬、李春等人無法取代,賽哈智也不行,您也暫時不行。」

  黃昏嘆了口氣。

  敢說你不是東廠廠公王振?

  這揣摩心意通曉局勢的能力,像極了那個把朱祁鎮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太監王振。

  王振笑了,「您剛才又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