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值之後,周宣和劉基一前一後的出了御史台。
看得出劉基很注重自己的名聲,現在周宣幾乎成了御史們的公敵,和他走在一起,擔心風評不好。
周宣找了個小廝,讓他通知藍玉去怡紅院,隨後先走一步,去準備兩位大佬的會面。
對於青樓,周宣可謂輕車熟路,找到老鴇子,塞給她一錠銀子,讓她準備一個包間出來,隨後站在門口等待。
片刻之後,藍玉鮮衣怒馬的來了,這讓周宣不由得皺眉,這位涼國公就是過於高調了,不說要和劉基會面,就是來逛窯子,也不至於把國公的派頭拿出來吧?
「先生,我來了。」
隔著老遠就聽到藍玉洪鐘般明亮的聲音。
「涼國公啊,這次是和中丞大人秘密會面,你是怕別人注意不到是嗎?」
周宣快步來到藍玉身邊,不悅的低聲說道。
「我還不夠低調啊,你看看,我就一個人來的,一百親兵都留在府里沒帶出來,也沒有頂盔摜甲,誰知道我是誰啊!」
周宣很無語,貌似藍玉對低調的定義,和旁人大有不同。
「行了行了,涼國公少說話,你先進去,我在此等候中丞大人。」
「不用等了,我已在此多時。」
周宣和藍玉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一人摘下了斗笠,正是劉基劉伯溫。
但見他穿著一身滿是補丁的衣服,手裡拿著一根打狗棍,還有一個破碗,這身打扮妥妥的丐幫長老。
藍玉啞然失笑:「劉大人,不至於吧,打扮成這樣作甚,咱們會面又不裡通外國,你過於小心了。」
「涼國公太單純了,若你我會面的消息走漏,明日朝堂上就會炸鍋,到時會是什麼走向,誰都無法控制,還是謹慎些的好。」
「大道理我說不過你,咱們先進去談正事,而後痛飲三百杯,我就不信了,酒量也不如你!」
藍玉嘴上說的是鬥氣的話,但心裡已經對劉基沒多少恨意了。
依他的脾氣,本應和劉基不死不休的,但自從看過那篇至今都毛骨悚然的日記,藍玉已經頓悟了,為了保全藍家數百口,以及上萬麾下的性命,現在已不再一根筋了。
三人來到包間坐下,周宣給兩人倒滿了酒,隨即端起酒杯說道:「下官雖是微末,但斗膽敬兩位一杯酒,喝過酒之後,以往的不快煙消雲散,不知兩位大人是否賞臉。」
劉基微微一笑,作為一心為家國天下的理想主義者,深知將相和的重要性,何況他不是腐儒,更加懂得變通,藍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然藉此台階和解。
「涼國公,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這杯酒老夫先干為敬。」
劉基剛要喝酒,手腕卻被藍玉抓住,這讓兩人都是一愣,難道他不想和解?
「老劉啊,以前咱看不上你,覺得你只會賣弄嘴皮子,上不得陣殺不了敵,今日我才知道,原來文人的嘴有時候要比刀子還要鋒利,這杯酒我先喝,多謝你手下留情!」
藍玉沒有太多的政治頭腦,為人相當簡單,倒也很好相處。
劉基展顏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和藍玉相視大笑,過往種種摩擦引來的不快,逐漸煙消雲散。
「兩位大人都是窺探過天機的,下官也就開誠布公了,按照正常的天命,兩年之後,涼國公就會變成一張人皮,而中丞大人會在今年被胡惟庸毒殺。」
周宣只告訴過他們各自的人生軌跡,當他們聽到對方都要被害死的時候,不由得同時一愣。
「涼國公是陛下最為器重的戰將,為何被扒皮?」
「雖說老劉只被封了一個誠意伯,但也是實打實的伯爺,而且還是御史中丞,有監管天下之責,可謂位高權重,他胡惟庸怎麼敢對他下手?」
對於兩人的疑問,周宣決定給他們想要的答案,因為這兩個人,都是他要搶救的對象。
「涼國公之所以被殺,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功高蓋主,臣強主弱時,主不得不殺臣,臣不得不死。」
藍玉之死,固然有為人張揚的原因在,但真正讓老朱動了殺心的,則是太子中道崩殂,朱元璋日漸年老,擔心太孫允炆不能震懾驕兵悍將,於是先下手為強。
站在上帝視角的周宣,自然知曉其中的道理,藍玉卻是一臉懵:「這是何意,什麼臣強主弱,我就算封狼居胥了,和萬歲怎麼比啊?」
一旁的劉基則變了臉色,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驚恐。
周宣看了劉基一眼,就知道這絕頂聰明的人已經猜到了什麼,於是淡淡的說道:「中丞大人明白了。」
「先生,老劉,你們倆就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劉基心有餘悸,壓低聲音問道:「周宣,這可是天大的變故,不可亂說,你確定是真的?」
「請問劉大人,你也看過天命日記,上面寫得內容,可有錯?」
劉基點了點頭,看向急得直撓頭的藍玉,憂心忡忡的說道:「敢問涼國公,何為臣強主弱,即便當今萬歲駕崩,太子可否算弱?」
「當然不算了,太子是咱看著長大的,別看這小子平日裡溫文爾雅,骨子裡卻有他爹那樣的狠勁,就是我這個舅舅也得服他。」
藍玉只是不愛動腦子,卻不是笨蛋,忽然瞳孔收縮,露出同樣震驚的表情:「你們的意思是說,太子可能會死在萬歲前頭,太孫繼承大統?」
「正是如此,所以陛下會在不久的將來,清理掉所有淮西勛貴,為太孫順利繼位掃清障礙,而涼國公首當其衝,只因你在軍中威望太高,而且過於張揚,所以你必須死。」
周宣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藍玉臉上陰晴不定,忽然一拍桌子,怒道:「朱標是我親外甥,允炆是我親外孫,我怎會對他們不忠,陛下也太看不起我藍玉了!」
周宣連忙勸解:「涼國公不要激動,小心隔牆有耳,這話傳到陛下耳朵里,可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