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朱元璋,還沒有下達片帆不得下海的旨意,不過對於出海探索,他還是有所遲疑的。
歷史人物的局限性決定了政策,老朱農民出身,覺得自給自足就挺好,沒必要和海外打交道,關起門來過日子就行了,當然,讓他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只是那個原因到現在還沒有發生。
老朱實在不理解,周宣為何一定要讓大明的臣民出海探索,由於知識儲備有限,也只能求助於劉基了。
「伯溫,你覺得出海對大明是利是弊?」
劉基沉吟片刻之後,說道:「有利有弊,利大於弊。」
老朱眉毛一挑:「詳細說來。」
「臣認為,大明雖為天朝上國,物產豐富,卻也不是應有盡有,海外或許有我大明不曾擁有的東西,若能取得,對大明自然有利,另外,臣聽周宣偶爾提起,出海是為了大明百姓。」
「此事咱也聽說過,這小子在國子監上課的時候,給老四講過,說什麼在萬里之外的土地上,有畝產三十擔的糧食,這話聽聽就算了,天下哪有這樣的糧食?」
朱元璋以為周宣是為了忽悠朱棣出海,才故意這樣說的,祖上八輩子都是種地出身,沒聽過畝產十擔的糧食,三十擔,那簡直就是神物了。
劉基卻搖頭說道:「陛下此言,臣不能贊同,周宣所提言論,雖然很多匪夷所思,但事實往往證明是正確的,正如他對臣和涼國公的評價,若沒有他的提醒,臣只怕沒幾年好活。」
他已經開誠布公了,明確告訴老朱,自己是在自污,因為不想成為文臣的領袖,所以也就不要猜忌了。
朱元璋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劉基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這是態度問題,他能把話挑明,這才是做臣子該有的樣子。
「既然伯溫都把話說開了,咱也就藏著掖著,說實話,如果藍玉和你依舊沒有改變,咱真有除掉你們的想法,不過現在你們可以放心,咱以後也不會動那心思。」
心結打開,劉基感覺輕鬆不少,說道:「或許世上真有畝產三十擔的糧食,如果大明不取,將來被別人取了,那便是大明的損失了,所以臣建議,還是按照他的構想去做。」
朱元璋沉吟片刻,說道:「此事等那小子從雲南回來以後再說,還有一件事,改土歸流,你看看他的建議如何?」
劉基仔細閱讀過日記上的改土歸流政策,不由得拍案叫絕:「此策甚好,萬歲,若能按照改土歸流的政策實施,土司的瓦解將不可阻擋。」
所謂改土歸流的核心思想很簡單,讓土人得到好處,但得到好處的地方必須是朝廷,而不是當地土司,這樣土人會感念朝廷恩德,逐漸脫離土司系統,納入到大明子民的行列。
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就很難了,通常朝廷物資都是下發到土司手裡,由他們再往下分發,這就給土人造成一種錯覺,他們需要的東西,都掌握在土司手裡。
正因為如此,土人才不敢脫離土司,也就造成了西南不時發生叛亂的局面。
不是土人不想過安穩日子,而是土司一聲令下,他們不得不遵從。
但改土歸流有一個很難推行的問題,那就是土司掌控了所有基層的職位,而朝廷又很難在短時間內,培養一大批基層官吏,何況也沒多少人願意去那些窮山惡水的地方。
這裡的解決辦法周宣沒有明說,因為菸草生意還沒有形成產業,一旦產業形成,原本窮山惡水的地方,瞬間就會變成金山銀山,無數人削尖腦袋也要往裡鑽,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這小子確實有些想法,不過大明初定,人力財力有限,怕是很難完成他的構想啊。」
「萬歲,臣覺得可以徐徐圖之,只要不操之過急,十年二十年內就會看到成效,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一代人未能完成,也可由下一代完成。」
對於劉基的想法,朱元璋表示贊同:「西南雖不是富庶之地,卻依然是大明的土地,當地土人也是大明的百姓,此策倒是可以推行,不過說起這下一代.......」
老朱沉吟片刻,說道:「這小子批評咱的分封制,他覺得藩王不應該存在於大明,而是應該將皇室子孫派往天下各地,讓他們自己開疆拓土,你怎麼看?」
周宣的想法和劉基不謀而合,作為頂級智者,劉基哪裡看不出來藩王存在的弊端?
「臣覺得藩王在封地擁有兵權,本就是不穩定的因素,何況藩王的存在,會阻礙當地官府史政,而且也是大明的負擔,所以周宣的提議,臣舉雙手贊成。」
老朱微微點頭:「只是有一點,那小子沒有考慮到,咱是做父親做爺爺的人,難道真要狠心將子孫丟到海外去受苦?」
「萬歲的子孫自然是人中龍鳳,想來建立政權是手到擒來的事,這樣大明不但沒有藩王的困擾,還能在天下各地建立穩固陣線,臣認為大明皇室,應該有為大明付出的覺悟。」
劉基的話讓老朱堅定了想法,說道:「好吧,你的態度咱知道了,不過這畢竟事關國策,還需商議之後再行定奪。」
他看著劉基說道:「依你看,咱能不能將勛貴也送到海外去?」
劉基面色微變,說道:「不可,萬歲讓皇室出海情有可原,您是家長,所說之言為祖訓,自然要聽從,但那些勛貴的所有利益都在大明,若讓他們出海,怕是要鬧出大事來。」
朱元璋也覺得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欠考慮了,搖頭道:「他們若是肯出海,倒也留下一個體面,算了,先不想這些煩心的事了,伯溫,咱很久沒喝酒了,小酌兩杯如何?」
「寫萬歲賜酒。」
君臣二人在這次深談以後,建立起了嶄新的關係,也是劉基事業換發第二春的轉折。
推杯換盞中,老朱摸著鬍子,頗為動情的說道:「咱還真有點想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