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門口邊的爭執聲,很快便驚動了後院中正利用望遠鏡觀月望星的徐光啟和那些西洋人。幾乎同時,徐光啟和那幾個西洋人,都轉頭朝門口這邊望了過來,一望之下,自然也就看到朱由檢和王義、王輔臣三人了。
見到朱由檢三人後,徐光啟微微愣了一下,依稀覺著朱由檢有些眼熟,只是一時半會兒間,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微微愣了一下後,徐光啟這才朝徐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徐忠微微點頭,旋即快步走上前去,幾步走到朱由檢跟前,躬身行禮說道:「諸位,實在對不起,我家老爺包下此處,與故友相見,把酒言歡。」
「諸位若是住店,就只能勞駕諸位,移駕他處了。若是打尖,」說著,徐忠又轉頭對一旁的夥計說道:「小二哥,麻煩你通知廚房,給幾位公子爺在前堂備下一桌酒菜,帳就記我家老爺名下好了。」
聽了徐忠的話,朱由檢微微笑了笑,瞧著徐忠身後院中的徐啟光,說道:「裡面那位,可是禮部侍郎,侍讀學士徐學士?」
徐忠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躬身應道:「正是。閣下認識我家老爺?」
「現在還不認識,不過以後嘛,那肯定是少不了要打交道的。」朱由檢輕笑著說道,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聽聞你家老爺上京,我性子急,等不了那麼久,就不請自來,也不知道你家老爺歡不歡迎。」
聽了朱由檢的話,徐忠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仔細打量了朱由檢幾眼,低聲問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家公子姓黃,黃公子是也。」一旁的王義尖聲說道。
徐忠聽了,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再仔細瞧了朱由檢幾眼,微微皺眉思索了一下,心中卻不由得猛地一驚,急忙躬身行禮,對朱由檢說道:「公子稍後,容小的去稟報學士一聲。」
宰相門前三品官,徐光啟雖然不是宰相,但他也是大明朝六部侍郎、侍讀學士,雖然不是殿閣大學士,但也是大明朝最頂級的高品大員之一。
能跟在徐光啟身邊的長隨,早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
朱由檢年齒尚幼,跟自家老爺是舊識故交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而且自家老爺譽滿天下,能夠跟自家老爺成為忘年交的人,更是幾近於無!
更何況,自己跟隨老爺,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老爺那些舊識故交,哪一個是自己不認識的?而朱由檢,徐忠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見過他,自然也就不可能是自家老爺的故交了!
而且,自家老爺離開帝都京師,賦閒在家已經兩年,而且這兩年中,京師當權的都是閹黨一系,與自家老爺交好的親朋故舊,這兩年多半也經歷了跟自家老爺相似的經歷,還留在京師的,應該不多,就算有,多半也是最近才剛剛起復的,
而自家老爺這些舊識故交中,也沒有誰家的子侄輩,如同眼前這位黃公子這般年輕的!
並且,如果真的是老爺舊識故交的子侄,在老爺面前,也會自稱小侄或者晚輩,而不會含糊其辭的說個『我』字,一個『我』字,就意味著,這位黃公子的身份和地位,絕對不會比自家老爺低!很有可能是京城中的權貴之子。
而京城中的權貴世家,姓黃的也不是沒有,只是,就算是權貴世家之子,在自家老爺面前,也絕對不敢托大,擺架子的!
這樣一想,眼前這位『黃公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雖然感覺有點荒謬,但徐忠卻不得不往這方面去想!
急急忙忙的朝朱由檢躬身一禮後,徐忠後退了幾步,轉身疾步朝徐光啟走了過去,走到徐光啟身前,在他耳朵邊低聲說了幾句。
徐光啟聽了徐忠的話後,微微一怔,轉頭詫異地朝朱由檢望了過來,卻正好看見朱由檢微笑著朝他微微頷首示意。
徐光啟心中不由得又愣了一下,但旋即便猛地一下想了起來,難怪自己會覺得他有些眼熟了,仔細瞧的話,他眉眼之間,可不就是跟先皇天啟皇帝,有幾分相似麼?
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可是先皇天啟皇帝的親弟弟,都是先皇血脈,兩人有幾分相似,自然也沒什麼奇怪的,不相似才有些奇怪呢!
徐光啟之前之所以沒有一下子想起,或者說認出朱由檢的身份來,主要還是因為他離開大明朝堂已經快兩年了,而且之前他雖然是禮部侍郎,朝堂高官,但見到天啟皇帝的機會也並不是很多。
天啟皇帝幾乎將朝政大權,全都交給了魏忠賢處置,一年到頭也難得上幾次朝,除了魏忠賢,徐光啟這樣的外臣,一年裡也見不到幾次天啟皇帝。第一眼沒認出朱由檢的身份,自然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被徐忠在耳朵邊低聲說了幾句,提醒了一下後,徐光啟卻幾乎是一下子就認出了朱由檢的身份來。
朱由檢沒繼位之前,是信王殿下,年紀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跟眼前的黃公子幾乎一模一樣,再加上黃公子又姓『黃』,不是皇帝陛下親臨,還能有誰?
微微愣了一下之後,徐光啟一下子便回過神來,急忙上前幾步,走到朱由檢跟前,便要行禮,才剛剛彎下腰去,朱由檢就已經搶先,伸手攙扶住了徐光啟,說道:「學士無需多禮。」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朱由檢又低聲說道:「朕微服在外,身份不便暴露,學士就不要再講什麼君臣之禮了。」
從徐光啟的舉動來看,很明顯他已經猜出自己的身份來了,所以朱由檢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故弄玄虛,隱瞞自己的身份了。
「是。」徐光啟低聲應了一聲,直起身來,朝朱由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黃公子,您裡面請。」
朱由檢也不推辭,邁步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徐學士,我不請自來,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沒有,公子大駕光臨,老朽沒能遠迎,怠慢之處,還望公子不要見怪才是。」徐光啟急忙說道。
徐光啟的態度,頓時讓院中那幾個西洋人感覺有些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腦。徐光啟可是大明國少有的學者、高官,能讓他用這樣低的姿態對待的大明人,整個大明帝國,恐怕都沒幾個呢!
互相疑惑地對視了一眼後,其中一個西洋人,這才上前一步,用有些奇怪的腔調,夾著半生不熟的漢語,說道:「保祿,這位公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