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卿被抓進刑部大牢後,連一個晚上都沒抗住,準確的說,應該是連第一重刑具,都還沒用完,魏良卿就已經如同倒豆子一樣,將所有的事情,全都和盤托出了!
幾乎可以說是,只要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提審官員,稍微提個頭,魏良卿便會源源不斷的順著話頭,將他知道的所有的東西,全都給說了出來!
到後來,甚至不用提審官員提問,魏良卿自個兒就在那源源不斷的,將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也不管真假對錯,全都倒了出來!
至於這些事情,最後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罪名,會給叔父魏忠賢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和影響,魏良卿也全都顧不上了!只要能夠少受些皮肉之苦,魏良卿才不會在乎那些呢!
而幾乎就在魏良卿將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的全都交代出來了,甚至還『主動』的交代了魏忠賢府中『藏有』龍袍、冕服等違禁違制的物品,意圖謀逆的滔天罪行後,第二天早上,這份口供,就已經被送進了紫禁城,送到了皇帝朱由檢的御案前。
而同樣的一份口供的抄錄件,也在當天快中午的時候,從乾清宮中流了出來,被送出了紫禁城,快馬加鞭的送往了南邊。
至於這份手抄件,是從誰的手上流出去的,就只有當時在乾清宮中當值的小太監王義知道了!
然而不管怎樣,這份手抄件,在四天之後,在黃河邊上的一間小破廟裡,總算是追到了南下的正準備渡河的魏忠賢的隊伍,最後送到了在小破廟裡歇腳的魏忠賢的手上。
魏忠賢大字不識幾個,在司禮監任秉筆太監的時候,奏章批紅,都是先由李永貞和王體乾念給他聽,然後再由他在奏章上畫個圈或者打個叉。
畫圈表示可,打叉表示駁回!
整個天啟朝,魏忠賢執掌司禮監的時候,對內閣條陳、六部奏章,甚至是天下所有文武百官上呈天啟皇帝的奏章,魏忠賢都是這樣處理的!
現在也一樣,大字不識的魏忠賢,在接到從北京城中傳來的這份魏良卿的口供的手抄本後,翻來覆去瞧了半天,除了認識一個『魏』字外,其餘的字,卻幾乎是一字不識!
到最後,魏忠賢也只能叫來了身邊的一個伴當,由他將這份手抄件,原原本本的讀給魏忠賢聽。
那個伴當在讀手抄件的時候,前面都還好好的,可讀著讀著的時候,那個伴當額頭上卻滿滿的布滿了一層冷汗,讀手抄件的時候,也開始變得結結巴巴起來了!
魏忠賢一直在閉著眼睛仔細認真的聽著,聽著聽著,慢慢的卻也感覺出不對味來,雖然伴當讀得結結巴巴,連斷句甚至都有些斷不清楚,但話里話外的內容,魏忠賢卻是一清二楚!
那手抄件中,別的事情,都還算是小事,魏忠賢也是敢做敢當,是他做的,就沒什麼好否認的!可唯獨有一件,魏忠賢卻絕對不認,也絕對不敢認!
那可是謀逆大罪!魏良卿,自己的侄子,竟然在口供中說,自己在府邸中私自違規違制,製造了龍袍、冕服甚至是九龍冠和山河社稷靴!
這些東西,任何一件,可都不是普通人,能夠使用的,哪怕是皇族,也絕不敢輕易沾惹上這幾樣東西!
所有的這些東西,全天下,都只有一個人有資格使用,那就是大明皇帝,以前是天啟皇帝朱由校,現在是崇禎皇帝朱由檢!
其他任何人,哪怕是皇族,哪怕貴為親王,甚至是皇太子,只要還沒成為皇帝,別說使用這些物品了,就算是藏匿,那都會被人栽上一個『意圖謀逆』的罪名,從而落得個抄家殺頭的罪名!
天可憐見,在天啟朝的時候,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權傾朝野,甚至被人稱之為九千九百九十歲,這些,都是事實,魏忠賢不否認,也不想否認!
可是謀朝篡位之事,魏忠賢可是連想都沒想過,甚至於做夢的時候,都沒有夢到過!
魏忠賢只想著天啟皇帝能夠在皇位上千年萬年,而他魏忠賢,就跟在天啟皇帝身邊,千年萬年的服侍他,為他效力做事,什麼時候想過要謀朝篡位,將天啟皇帝的皇位搶過來自己做做?
就算是新皇帝朱由檢登基之後,處處表現出對魏忠賢的猜忌和懷疑,手下的黨羽,謀主崔呈秀等人,甚至也不止一次的,提出過讓他魏忠賢先下手為強,或者斬草除根,鋌而走險,他魏忠賢不也全都明確拒絕了麼?
他魏忠賢什麼時候,有想過要謀朝篡位了?什麼時候府邸中又私藏有違規違制的龍袍冕服,九龍皇冠,山河社稷靴了?
而且更主要的是,這樣的一份口供,竟然還是出自自己的侄子魏良卿之口?這,這怎麼可能?
聽到這一段內容的時候,魏忠賢第一個念頭就是,魏良卿受刑不過,被屈打成招了,這份口供,自然也就算不得數了!、
可旋即,魏忠賢卻又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就算這份口供是假的,哪怕是三法司的人故意偽造的,那又怎樣?只要皇帝相信這份口供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的,假的也是真的!
至於龍袍冕服、九龍皇冠,山河社稷靴等違禁違制物品,要偽造一下,扔進他魏忠賢的府邸中,還不容易麼?
甚至於根本不用偽造,直接從皇帝那裡拿上一套真的,在抄他魏忠賢的府邸的時候,帶進府邸中,到那時人贓俱獲,就算魏忠賢身上長了一百張口,也是百口莫辯了!
事實的真相,甚至於魏良卿招是沒招,甚至還有沒有活著,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樣,那就是皇帝對自己的態度!
而現在,從這份從乾清宮中流出來的魏良卿的口供的手抄件上所『供認』的這一條條罪狀來看,大明朝的崇禎皇帝,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放自己一馬!
或者說,從一開始,朱由檢和慈聖宣懿皇太妃就沒有想過要讓自己活著走到南京城去!
想通了這一點後,魏忠賢心裡不由得越發的悲涼起來,臉上卻露出了一副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微微揮了揮手,魏忠賢淡淡的對還在念著魏良卿口供手抄件的伴當說了一句:「下去吧,讓咱家一個人靜一靜。」
伴當沒有任何多餘的語言,起身躬身行禮應道:「是。」躬著身子,退出了破廟,順手還將房門給關了起來。
整個破廟一下子變得昏暗了起來,就好像一下子從白天變成了黑夜一樣!
魏忠賢靜靜地坐在破廟裡,一動也不動,就如同破廟裡那些已經變得殘破不堪,缺胳膊少腿的泥塑菩薩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的魏忠賢突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摸索著解下了腰上的褲頭,抬頭望著破廟上方屋頂的橫樑,將褲頭一頭打了個結,用力拋了上去。
打了結的褲頭瞬間繞過了橫樑,從另一邊垂了下來,魏忠賢站在之前坐著的小馬紮上,將褲頭兩頭接在一起,打了個死結,伸手拉了拉,甚至雙手拉著褲頭,在脖子上試了又試。
正在猶豫,又有些害怕,想要自盡又有些不敢的時候,魏忠賢腳下卻突然打了個滑,腳下的小馬扎一下子倒了過去,魏忠賢的雙腳頓時懸空,整個腦袋也全都卡在了褲頭帶里!
慌亂之中,魏忠賢頓時害怕起來,不停地掙扎著,雙腳亂蹬,想要再夠著地面。然而,魏忠賢越是用勁,越是掙扎,脖子上的褲頭帶就勒得越緊!
很快,魏忠賢臉上便憋出了一陣潮紅,呼吸更是完全受阻,到最後更是眼前發昏發黑,掙扎的力道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小,最後便徹底沒有了任何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