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邁出寢殿的慈聖宣懿皇太妃劉氏,淡淡地瞧了高時明一眼,什麼話也沒說,便在那兩個宮女的攙扶下,繼續往前殿走去。
高時明見狀,心中不由得微微咯噔了一下,急忙也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劉氏就已經在兩個小宮女的攙扶下,來到了正殿,在正殿上首的軟榻上坐了下來,拿起宮女遞上來的漱口水,喝了一口,漱著口咕噥咕噥了幾下,吐到了痰盂里。
之後,劉氏這才又說道:「外面那什麼東西呀,這麼晃眼?」
高時明心中一驚,急忙跪倒在劉氏跟前,以頭觸地,急聲說道:「老祖宗,奴婢有罪,請老祖宗責罰。」
「有罪?高時明,你犯了什麼罪啊?」劉氏淡淡地瞧著跪倒在面前的高時明說道。
「老祖宗,昨日午夜過後,提督東廠大太監魏忠賢,前來拜見奴婢,還帶著據說是陝西巡撫劉詔敬獻給老祖宗的三尺藍田玉佛和八尺南海紅珊瑚。」高時明急聲說道。
「三尺藍田玉佛,那東西不是兩年前就已經進宮了麼?劉詔做陝西的撫臣,也已經有兩三年了吧?」劉氏淡淡地說道。
「是的老祖宗。」高時明急忙又說道,停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魏忠賢說,玉佛雖是佛像,但畢竟是死物,沒有靈性,故而入宮之後,他專門請碧雲寺的高僧,供奉了兩年,開了光,沾染上了佛氣靈性之後,才敢拿來獻給老祖宗。」
劉氏低眉垂眼的瞧著高時明,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你倒是個會說話的,他求到你名下,也不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聽了劉氏的話,高時明心中一驚,急忙磕頭說道:「老祖宗,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魏忠賢與奴婢,雖是河北老鄉,但他是肅寧人,奴婢是永清人,中間可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十萬八千里,也不見得很遠嘛,孫猴子的一個筋斗雲,也就到了。」劉氏淡淡地說道。
這個時候,志怪小說《西遊記》已經廣為流傳,就算是皇宮內苑之中,也已經有戲文,開始說西遊了。
劉氏平時也沒什麼別的喜好,就喜歡聽個戲文什麼的,《西遊記》中的戲文,自然也就聽得多了去了,孫猴子的一個筋斗雲,十萬八千里什麼的,自然也是耳熟能詳了。
「老祖宗,奴婢,奴婢平時跟魏忠賢,可絕沒有半點往來啊,老祖宗!」高時明急聲磕頭說道。
劉氏瞧著高時明,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行了,起來吧!也好在你平時跟魏忠賢沒什麼往來,否則本宮也不會留你到現在了。」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劉氏才又說道:「那魏忠賢,昨晚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高時明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敢抬手去擦拭一下,就那樣低著頭,在劉氏跟前,低聲說道:「除了這三尺玉佛和八尺紅珊瑚外,魏忠賢還拿了一幅畫來,是,是前朝宋時張擇端所繪的清明上河圖。」
「魏忠賢是個粗人,睜眼瞎,大字也識不得幾個,清明上河圖在他手中,也是明珠暗投,吃了不少的灰。」
說著,高時明又從一旁的小太監手上,取過清明上河圖,雙手捧到了劉氏跟前,然後又說道:「魏忠賢昨日還威脅說,要毀掉這些稀世之珍,以消其罪孽!」
「奴婢不忍心這些稀世之珍,就此被毀,故而斗膽,命其敬獻給老祖宗。」
說著,高時明和劉氏身旁的一個宮女,一起展開清明上河圖,然後才又說道:「老祖宗請看,這就是清明上河圖。這是前宋徽宗題的畫簽,是宋徽宗的真跡,瘦金體,這是雙龍印章。」
劉氏順著高時明手指的方向,仔細的辨認了幾下,微微頷首說道:「這就是宋徽宗自創的瘦金體?果然寫的一手好字。只是可惜了……」
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之後,劉氏才又接著說道:「宋徽宗字寫得好,是當世大家,但卻不是一個好皇帝!可惜了大宋,這繁花似錦的京師汴梁了!」
說著,劉氏又忍不住長嘆了一句,接著說道:「大宋富庶,如今也只能從這清明上河圖上,去揣度一二了!」
一邊說著,劉氏的眼神,一邊緩緩地在《清明上河圖》上移動著,良久才又說道:「也不知我大明京師,何時才能達到宋都汴梁這般富庶。」
「老祖宗,陛下英明神武,天縱之資,在陛下的治理之下,我大明京師,早晚會有一天,比這宋都汴梁,還要繁華上十倍百倍!」高時明急忙在一旁拍馬屁似的說道。
劉氏轉頭瞧了他一眼,良久才又說道:「你倒是個會說話的。本宮要是把你送到皇上跟前,皇上聽了你這幾句迷魂湯話,還不知道會被你灌悠成什麼樣子呢!」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劉氏才又說道:「高時明,皇上說了,要把你調去司禮監,你想去嗎?」
聽了劉氏的話,高時明雙腿一軟,撲通一下,便又跪倒在了劉氏跟前,磕頭說道:「老祖宗,奴婢哪也不去,奴婢就留在保慈宮,伺候老祖宗,哪也不去!」
如果沒有劉氏前面那幾句話,只有後面那句問話,高時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司禮監,那可是內宮監司之首,司禮監的總管大貂璫,那可是有著內相之名,有批駁票擬之權!
能夠去司禮監,高時明哪有不願意的?只是,劉氏在說這句話前,卻多了那幾句話,而那幾句話,對於高時明來說,可絕對算不得什麼好的評語!
在這種情況下,高時明怎麼可能,還怎麼敢答應下來,跑去司禮監?嗯,甚至於,只要劉氏還在一天,高時明就絕對不可能離開劉氏身邊半步!
劉氏淡淡地瞧了高時明一眼,然後才又說道:「既然你不願意去,那過幾日,皇帝來了,本宮便替你回絕了,到時候你可別再來找本宮哭。」
「老祖宗,奴婢,奴婢哪也不去,就待在老祖宗身邊,伺候老祖宗。」
「嗯。」劉氏淡淡的應了一聲,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魏忠賢把持朝政數年,其罪罄竹難書,光是這區區三尺玉佛、八尺紅珊瑚和清明上河圖,可買不了他一條小命。」
「老祖宗,奴婢昨晚已經告誡過魏忠賢了,讓他將這些年貪墨的宮中珍玩、地方御貢,全都上繳上來。」高時明急忙又說道。
「嗯,這還差不多。」劉氏淡淡地說了一句,停頓了一下,這才又轉頭對身旁的宮女說道:「翠娥,傳膳吧。」
聽到劉氏讓翠娥傳膳,高時明才總算是真正的鬆了一口氣,有了一種雨過天晴的感覺來!
老祖宗不愧是老祖宗,在這後宮之中,待了大半輩子了,保慈宮中的任何風吹草動,還真的就瞞不過她的眼睛呢!
也好在昨晚自己並沒有真正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否則現在,自己恐怕已經被宮中宮衛給拿下了呢!保慈宮中的宮衛,那可是絕對只聽慈聖宣懿皇太妃娘娘一個人的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