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兄終弟及

  秦王的特殊情況在於,帝系出自於秦藩。

  這種尷尬,在東漢時也有。

  漢光武帝劉秀是漢景帝之子長沙王劉發的後裔,末代長沙王雖然被王莽廢了,但後裔卻留了下來。

  劉秀不得不捏著鼻子封劉興為長沙王,後來廢黜為臨湘侯。

  這就不得不提到東漢初年對待西漢宗室的策略,所有的前朝藩王,全部都從王貶為侯,勉強算是保存了體面。

  所以東漢的藩王,基本上劉秀的後裔。

  東漢這麼做,也是不得不為之,藩王太多了,推恩令可造就了不少的藩國。

  但到了紹武朝,情況反過來了。

  處於宗室最頂端的親王,直到如今也不過三十位。

  換句話來說,十七帝,留下的上百皇子,除了繼承皇位的那支,其他成年而又留下子嗣的,只有三十人。

  而郡王達到了數百位,將軍無數。

  所以,保留親王,貶郡王,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

  親王們尊爵享祿而不外封,宅府在京城,免得外出禍害百姓。

  扯遠了,秦藩近三百年歷史中,王位傳承卻非常艱難,大宗屢屢絕嗣,以至於親王世系發生轉移多達六次,這是有明一代藩王之中絕無僅有的一個記錄。

  這讓內閣四人擔憂起來。

  要知道,嘉靖新政,宗藩條例大改,繼承權大肆降低,即使如此,哪怕宗室人口最少的肅藩,也有5位郡王,最大的周王則是四十六位郡王。

  而秦藩呢?只有一個永壽郡王。這還得追溯到初代秦王的第五子。

  血脈比皇帝還遠。

  至於像皇帝朱誼汐那樣奉祀香火的將軍、中尉,只是為了避免郡王沒人祭祀,根本就沒有王位繼承權。

  「廢黜吧!」呂大器一向語出驚人。

  「如今不比前朝,秦藩雖然是宗藩第一,但郃陽王系出了陛下,也算是繼承了香火,斷不了祭祀。」

  「還不如廢黜此爵。」

  「怕不是在宗室中掀起波瀾。」

  張慎言嘆了口氣:「要知道,最近這換地一事,宗室可是鬧騰得厲害,親親之道,可不能遠之。」

  如果真的聽從呂大器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絕不是什麼安穩之策。

  「那麼,就只能從永壽王一系中挑出來了。」閻崇信沉吟道,語氣沒那麼痛快。

  「還得看陛下的意思。」

  趙舒倒是保守許多,他呷了口茶,淡淡道:「在宗室方面,皇帝或許心有打算,咱們就莫要胡亂指教了。」

  「免得吃力不討好。👽♛ ➅❾Ŝ𝐡ù𝐗.ᑕ๏m 🐸♡」

  這番話,倒是得到了幾人的認同。

  藩王繼嗣一事,對於文官們來說根本就無利可圖,但要是說不好,反而容易招來禍事。

  其實如今的親王,財產早就被亂民瓜分,在地方上的藩田,要麼收歸國有,要麼分發出去,真正的財產只有皇帝撥下的千頃土地,而且如今又被換到了遼東。

  祿米的話,只能與國公等同,只有五千石。

  但真正的財力絕對比不上普通的公爵。

  如果要是之前的秦王,廢黜後能留下幾十萬畝土地,足夠財政吃個飽嗝。

  而此時的皇帝,則在書房中,接見宗正瑞王,朱常浩。

  作為神宗皇帝的第五子,如今六十三歲瑞王,可謂是身體康健,能蹦能跳。

  相較於其他的藩王,瑞王不好女色,喜歡吃齋念佛,最大的愛好不過是追求錢財而已。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漢中的時候幫助朱誼汐募捐到了上百萬兩紋銀,從此飽受信賴。

  登基時,其作為宗室之長,帶頭勸進,後來成了宗人府的宗正,掌管宗室事宜。

  要不怎麼說,宗室得自己人管,文官們管理的時候,剋扣藩祿成了常事,這位貪財的瑞王則從來不敢貪錢。

  一旦被親戚罵,在祖宗面前他都抬不起頭。

  鄭重其事地被皇帝接見,哪怕瑞王再遲鈍也明白其意思,無外乎秦王之事。

  「秦王病篤,太醫說也就在這兩日了。」

  朱誼汐嘆了口氣,表現出一絲哀傷:「我今日去看他,瘦得脫骨了,幾年前就身子骨不好,如今看去,越發的讓人難過。」

  瑞王則安慰到:「陛下節哀,天命無常,能勞您掛念,秦王想必是心中歡喜。」

  「就算是離去,也是含笑而終。」

  朱誼汐瞥了他一眼,立馬把哀傷收了回去。

  人家還沒死呢,你就含笑而終。

  「秦王之脈,乃太祖皇帝首藩,朕之一系也出自於此,不可謂不重,如今有絕嗣之憂,我此時心亂如麻,瑞王可有教我的?」

  「應儘快選一良嗣過繼秦王名下,好繼王位——」

  瑞王微微抬頭,見到皇帝平靜的模樣,不由得開口說道。

  這是老生常談的事,皇帝不置可否。

  「永壽王旗下有三子,還算康健……」

  「血脈太遠了。」

  朱誼汐撇嘴道:「遠得十萬八千里。」

  「那從其他的奉祀官中選一個?」瑞王試探性地問道。👹💗 6➈𝓼Ⓗυ𝔁.𝓒𝓸๓ 😝ൠ

  「不合乎名分。」朱誼汐再次否決。

  從來只聽說過有郡王繼承親王,沒聽說有中尉繼承的。

  這下,輪到老實的瑞王坐蠟了。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只有這兩個選項,難道真的要廢除秦藩?

  想到這裡,瑞王又覺得不可能,皇帝可出自秦藩,眼睜睜的看著歷代秦王斷了祭祀?那不得被罵上天去。

  見到老頭子還在那裡思考,傻愣愣的,朱誼汐試探地問道:「王兄,你覺得存槺如何?」

  「大皇子聰慧過人,時人無不稱讚,不愧是天家子弟。」

  「存槺已經九歲了,漸漸懂事,時文學武,雖然還未長成,但料想,必定是個賢王無疑。」

  皇帝在這裡誇讚著,下坐的瑞王大驚失色,心頭泛起了嘀咕:

  將皇子過繼給藩王,皇明三百載,還沒聽說過。

  皇帝也真是心大啊!

  不過,秦王之位則不同,畢竟是皇族世系之出,讓別人繼嗣到底不是滋味,還不如讓給自己的兒子。

  現成的土地,財產,王府都不用新建,別提多方便了。

  「陛下,老臣冒昧。」瑞王福至心靈,嘴巴立馬就變成了想法:「何不讓大皇子繼嗣秦王?」

  「兄終弟及,這不好吧?」皇帝面帶猶豫。

  好嘛,我還以為過繼為子呢,兄終弟及,還真的只有皇帝能幹得出來。

  瑞王面不改色道:「秦藩一系屢次改系,嫡脈斷絕,天家血脈充斥,才能改意運道,重振秦藩。」

  去年,嫡長子朱存渠封為吳王,晉升為半步太子,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已至八歲。

  活潑開朗,為人熱情,實在不像是痴呆的模樣。

  如此以來,朱誼汐也就放心了。

  只要接下來持續的進行培養,再不濟也能弄個守成之君,保下他這個大步擴張的國土。

  由此,曾經的大皇子朱存槺,則隨著年齡漸長,也知曉了事,為了避免骨肉相殘,不得不儘早地確立儲君。

  君臣名分一下,就能斷了奢望和野心。

  而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把長子過繼出去。

  如果嫡長子出事了,也能再收回來。

  「您是宗室長者,既然您都這樣說了,那想必是合乎民意的。」

  朱誼汐感嘆道。

  「老臣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瑞王昧著良心,誠懇地說道。

  「宗室那邊就拜託您了……」

  隨後,皇帝又在養心殿,會見了內閣四人組。

  這種御前會議,簡單方便,寥寥幾人,君臣面對面相聊,短時間內就能確定方針政策,避免了內耗。

  同樣,相權也進行了分化,獨相難存。

  這是紹武朝相較於之前兩百年,最大的區別。

  皇帝與內閣大臣的溝通,不再是冰冷的票擬,而面對面交流,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增強了皇權。

  首先是確定了李定國,以及其他武臣的封賞。

  高一功的璟國公,是皇帝不經商議就親口御封,禮部只能照辦。

  而像是李定國等武臣,則是禮部核定戰功,歷經多時,才終於草擬出來了方案。

  李定國轉封為沙州侯,祿米四千五百石(公爵五千),升任後軍都督府僉事,天南將軍,坐鎮天南行都司。

  顯然,距離公爵,他只有一線之遙。

  晉為侯者一位,伯三位,子、男二十位。

  「名單無誤嗎?」皇帝確認道。

  「都督府和兵部再三確認,並無遺漏。」

  趙舒拱手道:「只是功勳土地,臣等建議可轉封至天南,如此一來也能實邊,畢竟中原、遼東太過於遠了些。」

  「讓他們選吧!」皇帝擺手道:「要麼在天南,要麼在遼東,咱們專橫的讓人在天南,容易引得戰士們反感。」

  「陛下聖明。」

  轉念一想,打下哪裡的土地,就把人封到哪裡,這還有誰想去邊疆打仗,太傷軍心了。

  又議論了幾件要緊事。

  如,衍聖公孔胤植五年前病逝,按照之前皇帝說的南北交替的規矩,衍聖公之爵由南孔府,孔貞運繼承。

  到了月初,孔貞運也病逝了,按照道理應該交替到曲阜,由孔胤植之子繼承。

  對此,朱誼汐也不想打破自己設下的規矩,就允下了。

  實際上,到了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沒了當時繼位之初的熱血與憤慨。

  畢竟屁股決定腦袋。

  孔府不過是個吉祥物,在亂世抵不過一兵一卒,雖然屢次下跪,但卻也是維持傳承。

  為了活下去,貞操什麼的真不值錢。

  到了最後,才說起秦王病篤一事。

  就想對付瑞王一樣,皇帝接連否決了幾次提議,最後提出道:「我意讓大皇子朱存槺繼承秦王之爵,兄終弟及,奉祀香火。」

  此話一出,所有人豁然開朗。

  原來皇帝打的是這個主意。

  對此,內閣自然不會反對,反而極力贊成。

  目前對於吳王最大的威脅,就是占據長子身份的大皇子朱存槺,他一旦繼承秦王,就必定無法成為太子。

  吳王的位置,穩若金湯。

  內閣四任立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皇帝還是能夠經勸的。

  隨後,宗室間就流傳起大皇子繼承秦王的流言,有鼻子有眼的。

  而朝廷卻選擇了沉默。

  這下,後宮就熱鬧了。

  皇后那裡自然是喜氣洋洋,比過年還要熱鬧。

  宮女宦官們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光彩,走路帶風,別提多神氣了。

  「姐姐,恭喜你。」孫豆娘笑嘻嘻地前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帶著一兒一女。

  「喜從何來?」孫雪娘矜持地笑著:「莫要亂說,還是低調為好。」

  而在永壽宮,莊妃張玉的宮殿,雖然外面是夏天,但宮內卻若三冬,冷得煞人。

  這時候,只有姐姐張嫚走過來,見到所有人都木著臉,低頭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喘,立馬就擰起了眉頭。

  叮叮叮——

  清脆的腳步聲在地板上響起,慢慢地闖入了寢殿。

  張玉抬眼一瞧,見到是自己的姐姐,立馬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我見猶憐。

  「怎麼放那麼多的冰盆,不怕給娘娘凍壞了身子?」

  張嫚呵斥道,讓人端走了大半冰盆,又掀開了窗簾,寢殿才明亮了些。

  看著病殃殃的妹妹,張嫚讓眾人都退下,然後一屁股坐在床邊:「怎麼,心灰意冷了?」

  「姐姐~」張玉臉色很差。

  「那個位置也是你能想的?」

  張嫚可不慣著她,直接彎腰低聲道:「你這要是說出來,咱們姐倆在宮中都不好過。」

  「父親在內務府也坐不安生。」

  「可,大哥兒是長子——」張玉不甘道。

  「人家還是嫡長子呢,這事本就不是咱們能期望的,皇后是明媒正娶,名門之後,不是咱們能攀比的。」

  「今天要不打醒你,恐怕還在做著美夢吧,到時候生出別樣的東西來,那可是禍事。」

  張嫚恨恨道:「休要亂來,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有你苦頭吃。」

  張玉這才嘆了口氣,強行打起精神來。

  「秦王這個爵位也不錯,到底是第一藩,多少人盼著想繼承了,如今槺哥兒得了位置,後宮中不少人可紅了眼。」

  「據我所知,那孫豆娘聽說後,可就想讓兒子得秦王呢!」

  聽到這,張玉尖聲道:「她敢?這是我兒子的。」

  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娘娘,陛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