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甲申之亂
春二月的晉北,一片寂寥,沉重的積雪,壓著一層又一層,空氣中都散發著壓抑。🎉👑 6➈รⓗ𝔲ˣ.CoⓂ 🍬🍓
山西自從平陽陷落後,河津、稷山、滎河也都失陷,其他府縣多望風送款投降。
二月初,劉宗敏渡過黃河,擊破汾州,巡視河曲、靜樂,攻打太原,抓住晉王朱求桂,巡撫蔡懋德被殺。
李自成大擺鑾駕,八十一抬轎子,選定吉時——已時整,一分不差地從南郊起駕入城,住進晉王府。
而在此之前,劉宗敏就帶著五百騎兵,抄了晉王,以及其他巨紳豪富之家,獲得大量的錢財,用來犒賞三軍。
「大事不好——」
就在文武百官濟濟一堂,分享勝利的喜悅,突然,果毅將軍吳汝義突然闖進殿中:
「陛下,澤侯從長安遞交的緊急文書。」
李自成眉頭一皺。
「放肆——」牛金星一見,忙怒道:「未有宣召,你怎地突兀進來?」
「啊?」
吳汝義一楞,見李自成氣色不好,忙請罪。
「算了!」李自成嘆了口氣:「呈上來吧。」
一點規矩都沒有,我可是皇帝了。
很快,文書被李自成攤開。
只見,其匯報三件事:
老回回病故。
張獻忠入蜀。
襄陽被圍攻。
隨即,書信被傳下去。
「陛下,北京在望,些許襄陽算什麼?」
宋獻策忙說道:「如今最要緊的,還是拿下北京,以順代明,如此,只須一道詔書,天下自然平定。」
李岩、牛金星等皆以為然。
懷揣著定鼎天下的熱情,李自成迫不及待道:
「那就不要管他,咱們即刻出發,拿下北京城。」
此時,他的雙目中,飽含著熱切。
眾人也同樣迫不及待地想要住進北京城。
隨即,闖軍勢如破竹。
二月十六,兵臨寧武關。
三月初一,寧武總兵周遇吉誓死抵抗,城堅難催,闖軍死傷七萬餘人,傷亡慘重,屠城。
當晚,大同總兵姜瓖投降,宣府總兵王承胤降表亦到。
十一日,大順軍開進宣府。
十五日,北京西北門戶居庸關守軍,監軍太監杜之秩、總兵唐通不戰而降,李自成軍隊長驅直入。
這般,順軍的兵馬不斷膨脹,從三十萬,擴張到了四十餘萬。
……
而此時,北京城卻亂作一團。
二月的街頭,人影稀疏,枝葉掉落,只剩下枯木,恍若末日一般。
皇宮大內一片惶恐,城內拖家帶口離開北京的,日以萬計。
慌亂的崇禎皇帝,再次下罪己詔。
又發勤王令,命天下軍隊前來勤王。
無奈,他又向王公貴族勸捐,結果只有寥寥二十萬兩。
他第二次召見翰林學士李明睿,詢問南遷事宜。
李明睿則不厭其煩地勸說道:「陛下可假借去山東祭拜孔廟,只要到了淮安,自可安然無恙。」
崇禎一臉猶豫,但對於沿途的驛站,軍隊,運河,頗有幾分探究。
李明睿語重心長地催促道:「天命微密,當內斷聖心,勿致噬臍之憂。」
不得已,再次召開廷議。
議題也是很直接:如何解決京畿之危。
「李明睿有疏勸朕南遷。國君死於社稷,朕將何往?又勸朕先讓太子往南京,諸卿以為如何?」
崇禎皇帝滿是期望的看著眾臣。
陳演眉頭一皺,他向來反對「南遷」,示意兵科給事中光時亨。
光時亨明白,忙厲聲道:「陛下,臣請殺李明睿。
不殺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殺李明睿,何以治天下!」
說白了,光時亨強烈要求效仿于謙,守衛京城。
於是,南遷之意,就此罷了。
朝廷上下,人心盡南向。
三月十六日,消息傳來,李自成兵臨居庸關,並且拿下皇陵所在的昌平。
於是,廷議再次召開,參加廷議的,還有昌平守陵太監杜勛。
他被李自成派來談條件。
面對眾臣與皇帝,杜勛顫抖匍匐,哆嗦道:
「李賊言語三件事,一乃割據西北為王,二為軍餉百萬犒軍,最後願朝廷剿賊,御虜,聽調而不聽宣……」
聽完,崇禎眼皮抽搐了些許,疲憊的雙眸望著諸臣。
說實在的,這條件還算可以,西北早就沒了,貧瘠不堪,錢財什麼的也無所謂。
但,若是應下,朕豈不就是宋徽宗了?
良久,他才開口道:
「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面對崇禎的詢問,大臣們默不作聲。
這又是找替罪羊啊!
崇禎皇帝一貫做法,大家太熟悉了。
每每遇到重大事件,皇帝總是把大臣推到幕前唱戲。
戲唱好了,便可以歸功於自己的「天聰聖明、沉機獨斷」;萬一戲唱砸了,他便翻臉無情,將奉命行事的大臣一巴掌打下去,甚至不惜殺人滅口。
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啊。
崇禎十五年,皇帝秘密派遣兵部尚書陳新甲與清軍商量合議之事。
不料,此事泄密,朝廷內外一片譁然。
崇禎惱羞成怒,不顧大臣周延儒、陳演等人苦苦勸告,毫不遲疑地殺掉了陳新甲。
卸磨殺驢,太果斷了。
此時得不到回應,崇禎心中暗嘆不好,但又舍不下顏面。🎄💀 ❻➈𝓼Ĥυ𝔵.ᑕ𝕠𝓂 🐤🐯
眼皮抖了抖,他急了,便扭頭,看向內閣首輔魏藻德:「今事已急,卿自可決之。」
(張演知亡國不遠,二月末請辭)
「微臣,微臣謹聽聖裁!」
魏藻德是崇禎十三年狀元出身,不過四年,就擔任首輔,可謂是官場上的奇蹟。
他一向口才極好,口若懸河,但此刻,他閉嘴了,一聲不吭,就撅著屁股。
「我是問卿家有何建議?」崇禎忍不住再三詢問,魏藻德此時像啞巴一樣,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崇禎感覺自己氣瘋了,一把推翻了龍椅,「推御坐仆地」。
「那就,拒絕闖賊的條件。」
這下,眾臣譁然。
大臣們目瞪口呆,實在搞不懂皇帝的操作。
朝廷亂作一團。
唯獨一旁的王承恩,還算比較了解這位皇爺的心思。
他面子掛不住,不肯承擔罵名。
最後,他在賭。
北京城崇禎二年也被圍城,勤王之師趕到,解了圍困。
加上正統年、嘉靖年,連續三次解圍,崇禎皇帝抱有很大的僥倖。
而且,早在三月初五,他就封吳三桂為平西伯,允其棄寧遠城而入山海關的請求,又緊急命其勤王。
所以,只要吳三桂勤王,京城就獲救了。
只是……
王承恩隨氣鼓鼓的皇帝離去,憋了許久,才忍不住說道:
「皇爺,吳三桂遷徙寧遠數十萬人入關,本就非短時間就能解決,況且山海關距離京城六百餘里,信使一來一回,加上行軍,非十餘日才至……」
聽聞此言,崇禎沉默許久。
「奴婢該死妄言朝政!」
「不,你說的對。」
崇禎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只是,朕寧做亡國之君,也不做亡國之俘。」
廷議結束後,崇禎心思百轉,在整個朝廷,他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
「我不是亡國之君,他們都是亡國之臣,飯桶。」
氣急敗壞下,他決定,將宮門、城門的防守軍權,全部交給宦官。
口諭發下不久,他就親自來到城門,巡察防務。
可是,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瘟疫肆虐,腐敗盛行,再加上多年來的抽調,京營之兵卒,死傷過半,只有不到五萬羸弱之兵。
京軍近三萬匹戰馬,僅剩一千匹可以騎乘。
要知道,四九城數十里,十五萬個垛口,十萬八萬都嫌不夠。
城樓上,數千老弱殘兵,還缺衣少食,瘦骨嶙峋,上了城樓,大都躺倒大睡,根本沒有人認真防守。
見到皇帝來了,急得督戰的軍官用鞭子抽。
但起來一個,另一個又躺下了,絲毫不給皇帝面子。
朱由檢臉色鐵青:「好,好,堂堂的京營,儘是這番貨色。」
堂堂的大明皇帝,竟然連普通的兵卒都奈何不得。
此時,他才真切的明白,自己的大明,真的是爛到骨子裡了。
這一刻,他萬分的想念孫傳庭、孫承宗等。
失望地離開城門,朱由檢心中越發的悲涼。
輝煌雄偉的紫禁城,住著上萬人,此時竟有一種孤寂之感,夕陽的餘暉撒下,其影子,越發的瘦長。
王承恩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忙攙扶道:「爺,還是回去用膳吧,您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吃不下!」
朱由檢兩鬢斑白,面如死灰,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曾經的雄姿英發,信誓旦旦,如今,卻變成了孤家寡人,眾叛親離。
偌大的紫禁城,他竟倍感悲戚。
路過的宮女、宦官,一個個腳步飛快,對於皇帝也極為敷衍,顯然是顧著逃命了。
朱由檢驚詫,這時候逃什麼?
王承恩直接攔下逼問,宮女才道:「啟稟陛下,闖賊已經開始攻打九門,都傳聞京營三大營,已經降賊了。」
「什麼?」
朱由檢面色更加難看,九門乃是外城所在,三大營又投賊,顯然北京是真的守不住了。
一想到此,他忙道:「出宮!」
王承恩忙應下,準備車輿,出了宮城。
略顯簡陋的車架,在御道上行走,朱由檢的滿目蕭然。
只見,那些皇親國戚,勛貴高官,一個個緊閉大門,仿佛與城內隔絕,自成天地。
「派人去敲敲!」
隨即,王承恩讓人敲打,即使搬出皇帝的名頭,也無一人應下開門。
朱由檢嘆了口氣:「回去吧,看來他們已經有所決定了。」
這些與國同休的勛貴,皇戚,此時竟然如此,朱由檢不由得冷笑起來:
「朕讀史書,從未見過,前朝勛貴能繼新朝之富貴,可笑,可笑。」
說著,他登上了煤山,遠遠望去,只見安化門一帶,此時也一片烽火。
「那裡是方正化所守之門吧?他也投降了嗎?」
朱由檢悵然道。
王承恩眺望一眼,低頭道:「奴婢不知。」
「只是可惜了我的百姓。」
朱由檢喟然長嘆:「朕御宇十七載,不曾恩惠百姓,如今,最後竟然連累他們受苦,唉——」
徘徊良久,他似乎想到什麼,天已大黑,他回到了乾清宮。
「陛下,闖賊入了城。」
這時,太監王廉火急火燎地跑來,哭啼不止。
「朕知道了。」
朱由檢麻木的點點頭,飲了兩杯酒水,臉色才紅潤些許。
「陛下,您身份貴重,還是投了吧!」一旁侍候的太監張殷,忍不住道。
「投降?活著?」
朱由檢麻木的神色一變,突然暴躁起來:「我看是你想要活著吧!」
說著,不待後者反應,他直接抽出侍衛的腰刀,一把結果了其性命,血流不止。
「呸——」
朱由檢望著屍體,冷冷道:「我若是投了,太子怎麼辦?大明怎麼辦?」
說著,他眼神癲狂,兀自地狂笑起來:「這樣一來,大明豈不就是真的亡了?」
「想要拿走我朱家的天下,沒那麼容易。」
「我寧死,也不會讓流寇坐天下。」
癲狂了一會兒,他才緩過來,繼續飲酒,狂飲,對於面前的菜餚,毫不下筷。
臉頰上的紅暈越發的明顯,朱由檢這才寫下詔書,命成國公朱純臣統領諸軍和輔助太子朱慈烺。
隨即,他又讓人將太子皇后妃嬪叫來,簡單叮囑幾句,就命人分送太子、永王、定王到勛戚周奎(後族)、田弘遇家(田貴妃)。
面對結髮夫妻的周皇后,朱由檢難得放開情緒,大聲哭泣道:「皇后,你是國母,理應殉國。」
「妾跟從您十八年,陛下沒有聽過妾一句話,以致有今日。
現在陛下命妾死,妾怎麼敢不死?」
周皇后面露悲戚,最後看了一眼瘦弱且大哭的皇帝,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
「只是,陛下,您早應該送太子南下的啊!」
說著,她自解白綾,拒絕了宮女的幫忙:「這是我最後一程,讓我自己來吧!」
椅子,白綾,皇后,讓乾清宮越發的悲涼。
「哐當——」椅子掉落。
「啊——」親眼目睹妻子的死去,朱由檢的哭聲越發沙啞起來。
良久,他扭過頭,對著袁妃道:「你也隨皇后去吧。」
「妾,拜謝陛下!」袁妃哭著告別,隨即也自縊身亡。
目視著兩具屍體,朱由檢悲痛道:「別怪我,皇家人,自有皇家命,決不可赴靖康之恥,這對你們,反而更好。」
命人收斂屍體。
歇息了良久,似乎緩了一些,朱由檢扭頭,對著一直陪伴的王承恩道:「去把兩位公主叫來吧!」
「陛下——」王承恩有些不忍。
「去把!」朱由檢擺擺手,道:「這對她們,是最好的結局了。」
很快,十五歲的坤興公主(長平公主),以及六歲的么女—昭仁公主都來了。
「父皇!」兩位公主行禮道。
看著長平公主俏麗的臉蛋,朱由檢流著淚,悽厲地喊道:「你們為何生在帝王家啊!!!」
說完,他左袖遮臉,右手拔出刀,狠狠地砍去,中了她的左臂,接著又砍傷她的右肩,以為她死去,這才放過。
六歲的昭仁公主,也被一刀刺死。
小臉滿是驚恐。
上一刻,她還甜甜的喊著父皇。
「啊!」低吼一聲,朱由檢強忍著痛楚。
隨即,他拎著刀,又去砍死了幾位妃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