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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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貴總督與兩廣總督一樣,除了背負改土歸流的重任外,實質上還肩負著對外藩國大小事宜的決斷之權。

  而雲貴總督,自然是負責緬甸了。

  而說道緬甸,就不得不說雲南了。

  元、明兩朝對於雲南的統治,是不斷在加深的,元朝是段氏自治和宗王鎮守,而明朝則是軍戶鎮壓和沐家看守。

  多年來的移民和改土歸流,讓雲南真切地成為了固有領土,不可分割。

  而在明初,朱元璋寧願花費大力氣遷移數十萬軍戶,也要拿下雲南,並且燒毀流傳數百年的南詔、大理的焚文,即白文。

  其道理很是明顯。

  因為雲南重要的地理位置。

  如果說青藏高原對於印度半島來說,是居高臨下的優勢地位,那雲南對於中南半島來說,可謂是中心高地了。

  通過雲南,向西可以直達緬甸,南則是寮國,甚至還能奔至紅河平原。

  那湄公河,可發源自雲南。

  在這中央朝廷掌控雲南的情況下,大明可以隨時掌握主動權,從而向南施壓,或戰或和,皆由朝廷來定。

  這是塊戰略高低。

  雲南在手,緬甸怎敢不服?中南半島豈敢亂來?

  對此,鄭森倒是略知一二,但卻對於雲貴總督的職責,他最為看重的則是改土歸流了:

  「惜年錦國公追擊孫可望,一路追殺清剿數十家土地,但對於雲南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其遍地都是土司,若是想要徹底的改土歸流,非百年之功不可。」

  「改土歸流不急。」朱誼汐搖頭,看著這位年紀相仿的邊疆大吏,隨口道:

  「雲貴高原蠻族頗多,爾就任後,土司宜緩不宜急,保持地方安穩才是最為重要的。」

  說著,朱誼汐想起了之前的滇銅案,滿臉晦氣道:「除此以外,最為重要的莫過於滇銅了。」

  「銅圓之重,重於泰山。」

  鄭森略顯茫然。

  朱誼汐也沒過多解釋,只是道:「如今朝廷的銅,多半仰仗於雲南,故而滇銅任務很重。」

  「每年上百萬銀圓的重。」

  這下,鄭森立馬嚴肅起來。

  實際上,滇銅則事關朝廷的經濟戰。

  在萬曆年間確立銀本位開始,明廷對於白銀的控制是無力的。

  很簡單,大量的白銀由海外輸入到國土,造就了沿海地區的通貨膨脹,同時內陸地區又缺少白銀,從而造就了通貨緊縮。

  一個龐大的帝國,雖然因為白銀而蓬勃發展,但內里的經濟也因此變得亂七八糟。

  最最關鍵的是,作為國家的貨幣,白銀,無法被大明朝廷掌握。

  這意味著金融市場的崩壞,同時也是意味著朝廷無法從其中獲得利益。

  不過朱誼汐對此進行了補救,鑄造銀圓,禁止白銀流通,從而通過鑄幣權掌握了金融。

  但歸根結底,真正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只有銅。

  銅圓,銅錢,是百姓們日常所用的貨幣,也是流通最為廣泛的。

  每年因為鑄銅圓,獲利過百萬。

  甚至某些時候,財政困難了,還可以爛發銅圓,從而緩解危機。

  所以在清朝,為了緩解通貨緊縮,不得不大量發行銅錢,以至於滇銅的開採數量與日俱增,達到年采兩千萬斤,這是明朝的數十倍。

  從而在清中期,一兩白銀兌銅錢一千二至一千六。

  「滇銅利潤極大,不可不察。」

  朱誼汐警告道:「另外,緬甸畢竟不是親藩,又與雲南相鄰,土司相互勾結,可得好好在意才是。」

  鄭森點頭應下。

  旋即,他回到府邸。

  雖然即將就任總督,但鄭森卻是絲毫不慌的。

  回到家中,大量的勛貴、文臣前來拜訪,可謂是踏破了門檻。

  在朝廷之中,他算是比較特殊的那一個。

  在勛貴中,由於舉家歸降,獻上了鄭家數十年積累的船隻,故而其父鄭芝龍達成夙願,成為了南安伯,大明勛貴的一部分。

  如今大明四大水師(包括即將成立的南洋水師),很大一部分兵將都出自於鄭家,這影響是怎麼也阻擋不了的。

  同時,鄭森師承錢謙益,與東林黨牽連頗深,後來甚至直接繼承了其在官場上的人脈。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得知平步青雲,無往不利。

  不然的話僅僅憑皇帝的關係。可沒那麼順暢。

  畢竟東林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不過令鄭森驚詫的是,在勛貴之中一向淡泊的黔國公府,今次也來訪了。

  來的還不是別人,而是黔國公之子,沐忠顯,未來的黔國公繼承人。

  要知道,其姑姑可是在皇宮之中被皇帝寵幸呢!

  無論是家世背景,還是關係人脈,黔國公府雖然低調,但也只是工作不足,在軍中無法抬起頭來,在朝堂上,可是勢力不淺。

  別的不提,雲南出身的官員們來到北京城,豈能不拜訪一下黔國公?

  這可是慣例。

  沐忠顯如今二十七八,倒是儀表堂堂,雍容大方,想來是沒吃過這麼苦,細皮嫩肉的。

  與鄭森這種被海風吹得黑麥色的人站在一起,簡直是兩樣人。

  但沐忠顯卻不敢瞧不起這位未來的雲貴總督,反而十分的客氣。

  「世兄不曾在京,倒是不得見面。」沐忠顯笑道:「如今一登門,就已經是雲貴總督的高位,真是令人羨慕。」

  「雲南乃我沐家鄉梓之地,還望總督多賈照顧。」

  雖然沐家祖籍在安徽鳳陽一帶,但世人都將其看作是雲南人,其本人也是這樣想的,畢竟安徽的祖宗都找不到,拜誰去?

  「這是某應該做的。」鄭森也想借著沐家的影響力坐穩位置,能夠儘快的抓住大權,那是最好不過。

  所以兩人聊的倒是挺開懷,並沒有什麼矛盾之處。

  無外乎沐家在雲南有許多的莊園,生意,希望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鄭森倒是如實道:「如今陛下言語,就算是皇商也得納稅,誰也逃脫不得。」

  「沐府向來安份守己,想來是無事的。」

  說到這,鄭森笑道:「滇銅案一發,倒是滇省震動,想來貴府倒是沒涉及吧?」

  沐忠顯尷尬一笑:「這是自然。」

  「我府上雖然采著礦,但早就不與雲南聯繫,故而也是不知。」

  這番,氣氛也就尷尬起來。

  不過為了顧全大局,鄭森還是暗示其處理收尾,免得到時候臉上難看。

  他這個總督,對於錢財可是不缺。

  雖然鄭家沒了往日年入數百萬的誇張,但大量的商船依舊在,還有那些老人操持,再憑藉著多年的關係,一年撈取個二三十萬塊很玩似的。

  不是皇商,勝似皇商。

  那些國公們,對此都難超過。

  其之富,冠於勛貴。

  「公子,上來玩玩唄。」忽然樓上一扇窗戶的女子媚笑著,伸出玉膊揮著一張手巾。

  賈代善心裡一盪,覺得這女子長得還可以,雖然風塵了,但滋味不同,胯下一時間竟然有了動靜,腦子裡各種畫面就浮現出來,心下搖擺起來……

  忽然,他腦海里浮現一道彪悍的身影,立馬就熄了火。

  腳步匆忙,埋頭而去。

  本來賈家管的嚴,又為他娶了一門妻管嚴之輩,讓他苦不堪言,昔日的好去處都不見蹤影。

  也是如此,勛貴都嘲笑他家有河東獅吼。

  過了花柳巷,就是內城最為繁華的一條街。

  非常多的達官貴人喜歡來此購衣,最愛量體裁衣,所以這些店鋪衣服料子綢緞極多,還有不少名品,價值高昂,備受追捧。

  掀開車簾,忽見一處低調而典雅的院落,在熱鬧的地界十分突兀,裡面只見裁縫在埋頭專心地裁剪,旁邊的衣架上掛著寥寥幾身衣裙,顯然是做女子衣裳的地方。

  這家商行的牌匾叫「鄭氏織造」,是個大鋪子。

  不像別的鋪子一樣就開個門面,他們是一整座院子都是商鋪。

  外面的鋪子接待一般的顧客,進深里有一道木頭綢面的屏風,從屏風進來左右都是廂房,還有閣樓,全是各色料子、錦緞、成衣。

  再裡面的房屋就是倉庫。

  似乎這裡是總鋪,在北京其它地方、以及別的城都有分鋪。

  他本只是打這兒過,便想起這個名號在別的地方也見過。

  這時又見環境清幽,店家幾乎都是婦人,各有風情,一時忍不住就親自進來瞧瞧。

  即使吃不著,看一看也好。

  「喲,公子止步,這裡可是女眷所在,不得進入!」

  這時候,一個打扮素雅的女掌柜走上前,捂著嘴笑著。

  見到埋頭就進的青壯小子,忍不住就調笑起來。

  賈代善瞥了其一眼,其姿色倒是不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給我裁一件衣裳來。」

  「就按照你的尺寸……」

  「客官,我的尺寸哪裡合適,還是讓您的夫人來吧,要不我們直接上門也成……」

  女掌柜笑著道,話語之中已然是拒絕千里之外。

  對此,賈代善也沒了笑容:「來一盒胭脂,要陰山的胭脂花造的。」

  「您放心,保管是陰山的。」

  說著,女掌柜跨了兩步,直來到隔壁,口中吩咐了幾聲,就提著一盒胭脂過來了。

  賣女人東西的,胭脂水粉和首飾,成衣永遠也脫不開。

  他轉身回到府中,妻子倒是沒埋怨,反而絮叨道:「莫要看你給我帶胭脂委屈了,這可是京中的搶手貨。」

  「丈夫為妻子買胭脂,不也是正常?」

  賈代善嘆了口氣。

  正常個屁,這是拿他尊嚴在地上摩擦,怕老婆這件事恐怕得傳遍北京城了。

  屁股還落座,薛崇文就來拜訪,拖拽地去向南安伯府。

  其兄賈代化為滁州伯,遼國相,賈代善倒是對於鄭森不怎麼畏懼,但直接拜訪,他卻感覺有些膈應。

  薛崇文知曉其所想,認真道:「雲南之翡翠,香料,茶葉,皮革,孔雀,滇銅,無一不是珍寶,價值不菲,如果咱們能搭上關係,那就發大財了。」

  還有一層他沒說,鄭家在日本關係不淺,如果能搭上順風車,粘點邊,那就更別提了。

  雖然在希望渺茫,但好歹也得有追求不是。

  「滁州伯府?」鄭森聞聽此拜帖,一時間有些詫異。

  他跟這個賈家可沒什麼往來,不用說就是商路罷了。

  見到來人,鄭森直言道:「賢侄,這雲南之事大為艱難,某難概論,但生意之難辦,就算是某也做不了主。」

  「只求總督一視同仁即可。」薛崇文主動道:「照顧自然是不敢提,只求一個機會。」

  「好,便允了你!」

  鄭森應下。

  路上,薛崇文欣喜難耐,只要接上線,憑藉著四家的關係,何愁商路不同?

  面對著越來越多的拜帖,鄭森深感吃不消,只能閉門謝客。

  這時候,晚來的幾家無不遺憾。

  尤其以定國府最為難受。

  作為昔日的勛貴重臣,在紹武朝後,雖然因為犧牲的表現而恢復了爵位,但家長卻被查抄個乾淨,皇帝又毫無權力給予。

  這般一來,定國公府倒是外強中乾了。

  「這叫什麼事?」徐延宗嘆了口氣,分在的難受。

  多年來在北京的憋屈生涯,讓他今日一貫爆發了。

  喝著酒,自由發泄著。

  堂堂的國公,過得比伯爵還要難受,縮著脖子過活,這誰受得了?

  一旁,惠安伯張承志則同樣飲著酒,心情一樣難受。

  惠安伯一系乃仁宗張皇后而起,名副其實的外戚。

  他的叔父一家在北京自焚而亡,倒是與國同休了,然後紹武再興,給了他張家的面子,再襲伯爵。

  可爵位承襲了,但一應的體面卻沒有,伯爵當的甚是不如意。

  在沒有權利的情況下,富貴只是枉然。

  尤其是與那些一群紹武勛貴相比,更是沒滋沒味。

  「要不,咱也參軍?」張承志提議道。

  徐延宗白了其一眼:「您倒是別鬧笑話了,您還會騎馬嗎?」

  「就算是您去參軍,哪裡還有位置?哪裡還有戰功?」

  「難道就這麼的置之不理?」張承志難受道:「長久下去,咱們哪裡還有這份體面?」

  「怕是就連皇帝都忘了咱了。」

  前明勛貴,不過是擺在檯面上的樣子罷了,花著錢養著,面子上過得去就成,哪裡敢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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