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滇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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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打定了主意,孫征灝倒是對戲曲欣賞起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啦啦啦啦……」

  唱念做打,腔調抑揚頓挫,讓人哼之回味無窮,不知不覺跟著唱了起來。

  尤其是他見到場面上,白煙環繞,假山綠水似若真的,一時間竟然跳將起來。

  「太真了,難道這世間真有白蛇不成?」

  「世子,這白蛇傳可火得很,聽說剛出來的時候,後宮一連唱了半個月,把這一折戲全部聽完了才罷休。」

  周山笑著道:「剛出來時,場場爆滿,京城人無不陶醉其中,一日不聽都覺得沒有味道……」

  「哦?確實夠味!」孫征灝嘆道:「不知什麼時候,咱們新京也能有此戲樓。」

  「邸下,等公主陪嫁時,必然會有的。」

  「哈哈哈!」孫征灝輕笑起來:「不曾想,我也能享受到京韻風味了!」

  及至半夜,戲才罷了。

  這時候,整個北京城似乎才熱鬧起來。

  鱗次櫛比的商鋪家家掛起了燈籠,有龍有鳳有麒麟,爭奇鬥豔,似乎要較個高下,好收攬客人。

  商店中有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的專門經營,此外尚有醫藥門診,大車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業,應有盡有。

  大的店鋪門首為了爭得頭彩,還會殷勤地紮起'彩樓',甚至擺出台子,請來戲樓的名角,咿咿呀呀地唱將起來。

  其名號懸掛市招旗,招攬生意。

  吸引了不少愛戲的街市行人,摩肩接踵,擁擠一團,就是為了看那名角的風采。

  一步一行,一言一諾,似乎都帶著韻味,讓人們沉迷其中。

  生意的商賈,風雅的士紳,騎馬的官吏,叫賣的小販,乘坐轎子的大家眷屬,身負背簍的行腳僧道,以及那些外鄉遊客,都不由得看花了眼。

  「彩——」

  一時間,眾人狀若癲狂,仿佛見到了神佛一般。

  孫可灝投目而望,二樓的那女子,果真是如畫一般的顏色,丹鳳眼,淺紅薄唇,以及那圓潤的耳朵,無不讓人感慨沉迷。

  「世子,這女子,乃是演那白蛇而出名,索性假其角,名之白貞貞,年方十八,將整個京城男子迷得神魂顛倒,難以自持……」

  「一個戲子罷了,有沒有敢強占的?」孫征灝不解道。

  「爺,那長安戲樓,可是遼王他老人家的產業,雖然人家不在北京城了,但卻就藩遼國,依舊威風不減,誰敢當面去捋虎鬚?」

  周山低聲道:「這角兒也不簡單,無論是哪家勛貴公卿,都想得之,偏偏倒成了一股平衡,誰也不願讓人得了去,只能任其單著。」

  「您瞧好吧,休說她十八歲,就算是二十八,也嫁不出去!」

  「也是個可憐人!」孫征灝感嘆道。

  忽然,耳旁傳來了話語:

  「敬國公府三公子,賞銀三百塊,乞白姑娘一笑……」

  「黔國公府二公子,賜雲南翡翠一塊……」

  一聲聲的喊聲,好事一個個耳光,打著孫征灝的臉。

  須知,就算是在北京城,銀圓的價值仍舊不曾降低,對於緬甸來說,更是價高。

  他這個世子,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五千塊銀圓罷了。

  而細細聽來,這個戲子今天一晚所獲得的打賞,竟然超過了他的年祿。

  「京城勛貴多豪奢啊!」孫征灝臉色一僵,旋即苦笑道。

  周山也附和道:「這些勛貴子弟,依託父輩當年的戰功和皇帝的賞賜,田地少則千頃,多則萬頃,尤其是在河北,遼東一代,遍地都是田莊。」

  「普通的公府,一年可收數萬,甚至上十萬銀圓,真可謂是潑天富貴。」

  這話,著實讓孫征灝羨慕的不輕。

  這些公府,看上去比他緬甸孫家還是富庶,真是豈有此理。

  同時,這北京城的豪奢,也讓他大開眼界,為了一個區區的戲子,數百上千塊當水一般撒去,真切是讓人驚奇。

  而緊接著,那些底下遊走的行人們,也紛紛慷慨解囊,或銅圓,或銀圓一個個熱情高漲,將那箱子裝了滿滿的。

  這時候,那白貞貞才淺淺一笑,福了一禮。

  整個人群仿佛炸裂了,歡聲雷動。

  這時,一個小販跑過來,手中提著一籃子,打開一瞅,儘是畫冊:

  「這位公子,您瞅瞅,這可都是白小姐的畫像,平日裡的風采迷人之處都在此畫中,見你有緣,只要三塊錢即可。」

  原來,他見這少年慕艾的年紀,衣著不凡,自然是大客戶。

  孫征灝一愣,粗略看了一遍,果然大為誘人。

  雖說沒有什麼袒露之處,但一舉一動卻處處充滿著風情,讓人著迷其中。

  「買了!」

  孫征灝哈哈一笑。

  話音剛落,又有一小販跑了過來,提著一籃子的書:「這位小爺您快看,我的書里都是關於白小姐的故事,她三歲就學藝,平日裡幾個閨蜜,好友,父母兄弟幾何,喜愛什麼,都一清二楚……」

  「公子,我這是白小姐十三歲補貼家用時繡過的荷包,這可是花了大價錢……」

  「我這裡還有白小姐的紅肚兜呢,絕版的價……」

  一時間,孫征灝就被商人們包圍了。

  而附近的成衣店更是誇張,各種白蛇,青蛇,許仙的衣服被羅列,讓人目不暇接。

  首飾,泥人,布偶,糖葫蘆,小鼓,鞋襪等等,無不與白蛇傳相關連。

  「北京人太痴狂!」

  看著這般場景孫征灝只能苦笑連連脫離了隊伍。

  周山大汗淋漓道:「爺,這年味未散,朝廷也就沒宵禁,讓城內百姓逍遙快活了一陣子,倒是比城外更加熱鬧了。」

  這般,遠離了熱鬧之地,他們才緩過氣來,乘上馬車回到了府中。

  ……

  「嘩啦!」隨著一聲鐵鏈的拉動聲,地牢的木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線立刻照射進這幽暗之處。

  裡面影子似乎在蠕動,仿佛無數的地鬼被驚醒了一般。

  一個禿頭的老頭提著兩個木桶一瘸一拐地走了下來。兩邊的監牢欄柵上很快貼上了很多髒得連皮膚也看不到的人。

  「飯……飯……」

  老頭不為所動,在每個伸出來的瓦碗裡舀一勺黏糊糊的東西。

  唯獨一間牢房,卻是端坐著一人,其面無表情,雙目無神,並無乞討之意。

  「吃啊?」老頭喚了一聲。

  那人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那木桶里的東西,還散發出一種陳腐的惡臭,喉嚨一陣蠕動。

  他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伸出一隻碗來,道:「給點水,多謝。」

  老頭聽罷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便舀了一勺渾濁的水倒進那碗裡。

  就在這時,上面明亮的洞口微微一暗,幾個人出現在那裡。

  老頭轉過身望過去:「誰?」

  「大人物,你就莫管了。」

  老頭聽罷丟下勺子,彎下腰面對著那邊。

  「你就是姜六奇?」

  「正是在下!」男人慘然而笑:「怎麼,您有話要問嗎?」

  「膽子挺肥的。」大漢叉著腰,挺著肚子:「你敢做不敢當?」

  「說吧,雲南的銅礦,倒底是幾家所為,又在哪?開採了多少年?運了多少銅,何處毀船的?」

  男人扭頭問道:「你們是何人?」

  「錦衣衛!」大漢一笑:「雲南的銅礦出了省,突然就船毀了,江面上什麼也沒撈著,騙鬼呢這是?」

  「莫要與我打馬虎眼,如實招來,不然的話牽連到家族,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見此,只能如實招來。

  隨著他的言語,大漢面色漸漸凝重。

  湘江上,十幾條船一字排開,在船工們的號子聲遠遠的兜了過來,橫篙系纜,把碼頭邊豎著停泊的大大小小三十多船圍在岸邊。

  大量的民船散開,不敢有絲毫的牽扯和碰撞,但誰知早就被鎖定,根本就動彈不得。

  只見幾十個兵丁,或持兵刃,或持水火棍,或持著拿人的鎖鏈,氣勢洶洶從官船跳上被圍住的貨船,再從貨船跳上岸,堵住船家和貨主們的去路,厲喝著:

  「奉令押運官銅,軍民人等統統走開,違者法辦!」

  「差爺,我走,讓我上去成不?」一個腳夫指著岸上苦著臉問。

  「你個泥腿子,身上沒有二兩肉,站在這裡礙事幹嘛,快滾過去,」

  差人冷笑著,手中的刀愈發的明亮了,他的目光對準了那些商人。

  大小數十隻船,上面的貨物可不少,能撈不少的好處。

  「差爺,你看我身上啥也沒有,咋會偷官銅!」商人忙做揖道。

  「身上沒有就沒偷,要是被你藏起來了呢!船上難道沒有嗎?讓我去搜搜!」

  「再者說,你是不是把偷的官銅扔進了江,想等我們走了再來撈?」

  官差氣勢洶洶,毫無饒恕之意,可以說是打劫了。

  一時間,求饒聲不止,但卻並無饒恕之意。

  見此,眾人也知道撞了邪門了,官家親自下場,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舍財免災。

  一時間,竟然得銀千塊。

  這讓運銅的官吏上下喜笑顏開。

  而在岸邊,錦衣衛們卻盯著不放,雙目有神。

  「真是膽大妄為啊!」

  錦衣衛百戶何豹瞅著如此囂張的官吏,忍不住嘆道,這他麼的超過了他們錦衣衛。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在大明的國土上,比錦衣衛還要囂張的存在。

  橫衝直撞的運銅船,從雲南開始,就沒有停下過,一路上勒索敲詐了不知多少人,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官家兩張口,誰敢亂說話。

  「兄弟們,正巧人家辦事,咱們就湊熱鬧吧!」何豹大喊一聲,撇下了偽裝,就大搖大擺地走向那運銅船。

  一時間,面子蜂擁而來的錦衣衛,官差們並不畏懼,只因其衣衫簡樸,好奇強人一般,反而一個個警惕起來。

  「爾等何人,竟然連官銅也敢打劫,不要命了?」

  「哼,在下錦衣衛,奉命辦事。」

  何豹直接那出了令牌,然後三步並兩步的登上運銅船。

  而運銅官則大驚失色,聽到錦衣衛這三個字後更是嚇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

  「馬寶?」何豹冷笑道:「從雲南一路北上,倒是辛苦你了。」

  說著,他倒是在船上閒逛起來:「從雲南承運三十萬斤銅錠,如今不知還剩多少?」

  「兄弟!」這時候,馬寶忙不迭走過來,從袖中掏出了一把銀票:「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事非我一人,而是整個雲南官場上下所為,牽連極大,一旦不好,怕是官場大動,你我都要遭災!」

  面對這一打的百塊銀票,何豹不動心是假的,但他這是可是奉命前來,這錢要是收下了,改天就抄家。

  「哼,這事瞞的過一時,瞞不過一世。」

  十幾艘船,全部被鎖住,不准任何人亂動。

  旋即,大量的銅錠被打開,安置在岸邊。

  簡單的數一數,銅錠規模達到四十三萬斤,超過額定十三萬斤。

  何豹搖搖頭,這算是定了。

  旋即,雲南變賣滇銅案爆發,北京震動。

  原來,在前明初期開始,就對雲南開始了銅礦開採,大量的滇銅開始被只要成銅錢,受到百姓的愛戴。

  如永樂通寶,就是用的滇銅,可謂是精美異常。

  也是如此,在紹武朝,雖然銀圓是是主流貨幣,但銅錢的重要性卻依舊存在,尤其是銅圓的鑄造,更是極為普遍。

  也是如此,每年從雲南輸送至北京的銅達到了五十萬斤,而且還在日趨增長。

  也是通過鑄銅圓,朝廷每年獲利百萬。

  這般情況下,雲南東川的銅礦開發大盛。

  官員們私自開礦,並且借運礦之便,一路銷售變賣滇銅,從而獲利無數。

  而要知道,越是靠南礦產越多,銅價也就越低,而越往北則銅價越高。

  這也就罷了,但這些滇銅卻是挖的朝廷牆角。

  簡單來說,本來是百萬斤的產量,結果地方報五十萬斤,剩下的五十萬斤則被雲南官場私吞,大獲其利。

  五十萬斤,如果變賣掉,那差不多是三十萬塊銀圓。

  整個雲南官場沆瀣一氣,瞞過了朝廷。

  朱誼汐得知此事後,第一時間覺得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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