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大家都是混混,誰比誰差?

  朱檀此刻身處京城之外,發現空氣是真的好,但環境比較原始,路旁是低矮的泥坯房,茅草房,偶爾才能看到磚瓦房。

  不用問,那就是鄉間的大戶了。

  遇到的看熱鬧的人,差不多都跟要飯花子似的,比京城裡最底層的人活的還差勁。

  一個個面有菜色,衣不蔽體,二三月的天氣里,大多數人都穿著單薄的髒髒的衣服。

  這個觸動對朱檀來說還是比較大的,他沒想到大明朝底層百姓的真實場景是這樣,簡直顛覆了他的三觀。

  「張威,把那些開路錢多撒一些。」

  喪事的流程中,要時不時的撒一把銅錢,這是答對外鬼的買路錢。

  後世的時候撒的是紙錢,現在卻是實打實的銅錢大子。

  張威立即讓人往外撒錢,黃燦燦的銅錢落向人群,頓時引得人們爭搶。

  若是能撿到幾十個大子,那就能吃三五天飽飯呢!

  「民生多艱,百姓多是這樣嗎?」

  馬璁和王增琪沒想到朱檀會有此問,他們對這樣的情況見的多了,畢竟是「本地人」,泥腿子不都這樣嗎!

  「這些應該都是失地的流民,在古時候,叫做流或者氓,他們的土地或者賣掉,或者自行逃亡,所以生活的比較艱難,和真正的農民,佃戶還大不一樣。」

  馬璁畢竟比王增琪多了些底層的生活經驗,立即給朱檀解釋了一番。

  朱檀作為穿越者,在後世的時候看到的和眼前的一幕對比,衝擊性比較強烈。

  這些人,居然連正常的身份都沒有,也就沒有大明朝賦與的基本權利,連農民都不是,統稱為流民,流氓。

  死了都不用銷戶,直接往壕溝里一滾就是了。

  這一路到達宛平,沒有意外發生,朱檀搖搖頭,覺得白白攜帶了朱厚照改進的幾十罐顆粒火藥。

  難道楊虎,齊彥名等賊寇得手之後便遠遁了?

  抵達宛平之後,有地方的縣令等官吏在外迎接,朱檀只想快點完事,也沒進去。

  因為此時的宛平是順天府附郭縣,連個城池都沒有,便直接讓這些人跟著去了墓地,也就是二張國舅父親張巒埋葬的地方。

  好傢夥,朱檀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豪華墓地,這恐怕是墓地中的CBD。

  占地面積大不說,修的還很奢華,因為張巒死的還沒幾年,看不出有失修的地方,簇新簇新的。

  最惹人注目的無疑是翰林所寫的神道碑,這個殊榮只有朱元璋時期的徐達,朱棣時期的姚廣孝才有。

  按理說,張巒作為故去的國丈,根本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只能說朱佑樘對老張家太好了。

  朱檀一眼就看出便宜死鬼老爹張巒的墳塋「違建」了,超出了規格,一問馬璁,馬璁頓時面有難色。

  馬璁見朱檀還等著呢!舔了舔嘴唇,實話實說道:

  「昌國公的墓地,的確逾制了,而且在建造墳地的時候,徭役了數以萬計的百姓,但陛下卻免了這些人的稅賦,卻也使得京畿附近的百姓動輒冒充陵廟戶,導致見戶不支,流亡者日眾,讓當時的御使彭韶參了一本,如今的彭韶官拜刑部尚書……」

  朱檀的臉色頓時難看,合著一路行來看到的百姓慘狀,和老張家有直接關係。

  而且昨天見到的刑部尚書一張臉拉的老長,沒有半點表情,原因竟然如此。

  欽天監派來的「陰陽先生」找准了地方,掐准了時辰,開始破土下葬。

  朱檀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只等著一切完畢往回走。

  一個身穿明亮甲冑的人騎馬行來,跟馬璁嘀咕了幾句。

  朱檀招手讓二人過來,「什麼事?」

  馬璁急忙介紹道:「侯爺,這位是羽林前衛指揮使許泰,便是由許指揮使負責這次的警戒,許指揮使說周邊十五里都沒有異常。」

  朱檀聽著許泰二字耳熟,隨即想起這位看起來不到十八的年輕人,好像在明史中挺有名氣,甚至還被他的外甥朱厚照收為義子。

  對著腦海中浮現的信息多了一些,朱檀的臉色也鄭重許多。

  許泰的父親,祖父,都是軍中悍將,屢立戰功,從土木堡之變到後來的寧王起兵叛亂,這祖孫三人都出過大力,立下大功。

  而且許泰和二張國舅以及朱佑樘朱厚照父子信重的文武外戚一樣,最後都被嘉靖皇帝給清算了。

  也不知道這個許泰後來死沒死,但沒死估計也慘兮兮的。

  有了這個前提,朱檀對許泰的印象立馬好了不少。

  詢問得知許泰的父親許寧剛剛去世沒多久,許泰世襲了羽林前衛指揮使的職位,本人還是武舉人。

  一身武藝那是沒得說,等閒十幾個人都不是許泰的對手。

  這樣的人物,朱檀很有興趣結交,態度自然好的不得了。

  許泰沒想到建昌侯對他和顏悅色的甚至還詢問他父親祖父的戰績戰功,與有榮焉中侃侃而談。

  朱檀沒有能力也不能插手軍中將領的升遷,他這個中軍都督府的二把手,主要職責就是督辦火藥而已。

  而且人家張懋等勛貴也不會讓他插手這些事務,所以更多的是勉勵許泰,表示看好他,有機會的話會在陛下面前提點美言幾句等等。

  就這,已經讓許泰受寵若驚。

  許泰雖然也能歸為勛貴行列,但是在勛貴之中有一部分人是異類,那就是真的幹事的人。

  比如許家就是一門心思打仗的,鮮少摻合到勛貴的蠅營狗苟之中,所以難免受到排擠。

  在許泰看來,如果能跟建昌侯這等陛下面前的紅人關係處好了,肯定有天大的好處啊!

  朱檀本來對這次給張鶴齡下葬抱著的心思是不得不來,但能結識許泰,倒是意外之喜。

  不管許泰後來跟大外甥朱厚照怎麼胡來,此人最大的優點和長處是能打,個人武力超絕,哪怕是當個保鏢用也不錯的。

  張鶴齡下葬完畢之後,時辰已經不早了。

  朱檀一行人無法返回京城,只能進宛平縣住一宿,縣令里里外外忙前忙後,把朱檀一行人安頓的挑不出半點毛病。

  一夜無話,朱檀回到京城之後,又忙碌了幾天,才算把張鶴齡的後事料理完畢。

  而此時,禮部春闈會試,已經考過兩場。

  按照會試的規矩,要考三場,每場三天,眼看著再有一場就結束了。

  朱檀的重心和注意力便轉移到了會試上,正如他之前預感的那樣,今年的會試,氣氛非常不對勁。

  考過兩場之後,已經傳出了不少風言風語。

  考試的舉子們有點燥,起因便是這次的考題,太生僻,太難了。

  難到什麼程度?

  自認答出者,答好者,百不存一。

  按照這個情況,覺得自己能考中進士的舉子,罕見之極。

  而在舉子一片哀嚎中,有那麼幾個人比較跳,其中的佼佼者,代表者,便是徐經,唐伯虎。

  一來他們是得到了朱檀和馬文升的授意,故意如此高調。

  二來是真的考的不錯,在第三場考完之後,徐經對周圍失魂落魄的考生們口出狂言,聲稱自己可中。

  唐伯虎就更張狂了,直言自己必中狀元。

  這話招人恨不?

  合著我們名落孫山已成定局,你們沒放榜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能考中,還考上狀元?

  俗話說嫉妒使人面目全非,這其中就包括唐伯虎的好友,同科舉人都穆。

  都穆其他題目考的不錯,但程敏政出的那道生僻考題,回答的胡言亂語都是高估了。

  鬱悶的都穆也懶得上前跟唐伯虎和徐經搭話,悶頭往客棧走去。

  同行的還有幾個考場失意的舉人,不知道是哪個舉人的家僕一直在禮部外面守著,突然傳回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大吃一驚的消息。

  作為副主考的程敏政,竟然拿著兩張糊名的試卷,肯定的說文辭優美,題目貼切,必然是唐伯虎和徐經的試卷。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個家僕覺得不對勁,緊忙回來把這個傳言告訴了自家主人。

  當場就讓這十幾個舉子炸鍋了。

  都穆心中妒火正盛,眼瞅著唐伯虎高中是板上釘釘,他不由得握緊雙拳,沒有往客棧走,而是去了戶科給事中華昶的家裡。

  都穆和華昶的關係處的不錯,之前就有所勾連,就把舉子當中說的這些話都告訴了華昶,末了還說。

  「世兄,這些話,您可不能說是我說的,我說完現在都後悔了,算了算了,他們中他們的,我回去繼續刻苦攻讀,三年後再戰。」

  華昶作為給事中,有和葉紳一樣的毛病,但是他比葉紳浮誇些。

  本來這種沒影子的事情不該發表意見,但都穆所說,正中他的下懷,因為邵喜就跟他言語過會試的事情。

  華昶向都穆百般保證,絕不會說是從都穆這聽說的,然後他就讓家裡的人去舉子居住的客棧里外搜羅消息。

  果不其然,舉子們都在傳言程敏政收了徐經和唐伯虎的重禮,將會試題目賣給了二人,坊間已經流言四起,情緒激憤。

  當天晚上,華昶又去了一趟邵喜的住處,在一起的還有周氏兄弟。

  第二天,華昶就上書彈劾程敏政賣文鬻題給唐伯虎和徐經,拉開了弘治春闈案的序幕。

  本來這份彈劾的奏摺,按照流程得走幾天,比如先過通政司的手,轉送到內閣。

  內閣給出處理意見再送到司禮監,司禮監是否同意內閣的意見,最終才會給皇帝過目。

  這一圈轉下來,估計會試都放榜了。

  蹊蹺的地方是,華昶這份奏摺被特事特辦了,沒有經過通政司甚至沒有經過內閣,直接遞到了司禮監。

  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戴義一看,這屬於重大事件,規矩先放到一旁,立即呈給了朱佑樘。

  朱佑樘是公認的好人好皇帝,但是一看華昶的這份奏摺,本來張鶴齡的死就讓他心情不好,頓時動怒,生氣的要求嚴查。

  朱佑樘非常清楚朝廷對科舉作弊的嚴防死守,即便是有夾帶的,跟人換卷的,最輕的都是發配邊疆。

  若是有官員參與作弊,馬上就會被貶為庶民,這兩者子孫三代都不准再參加科舉考試。

  消息很快作為中旨傳到內閣,朱佑樘具體的舉措是立即停止讓程敏政閱卷,轉而讓主考李東陽親自批閱試卷,也就是重審,繼續在試卷上畫圈。

  此事發生的時候,朱檀正好把手頭的瑣事都處理完了,城管大隊搜集的信息,可比其他人都清楚。

  傳回來之後,朱檀馬上意識到其中暗流洶湧,幕後黑手開始動彈了。

  因為斬斷了牽扯的鏈條,朱檀也不用避諱,立即去見馬文升,好把手頭掌握的第一手資料送過去,順便還在路上接上了葉紳。

  朱檀叭叭的把街面上流傳的信息一說,馬文升和葉紳同時色變。

  他們才說出官面上的消息,給事中華昶正式彈劾程敏政出賣考題,其中就提到了唐伯虎和徐經。

  本來這些都在朱檀等人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速度。

  華昶彈劾程敏政上達天聽的速度,不正常,顯然其中有人推波助瀾。

  再者街面上已經有數百舉子在串連,紛紛把矛頭對準了程敏政,唐伯虎和徐經,又突出了一個快字。

  顯然是準備在沒有放榜之前,就把程敏政等人置於死地。

  馬文升捋了捋鬍子,即使知道幕後黑手把他也準備劃拉進去,卻也不得不稱讚道:「這一手太漂亮了,對會試的流程,放榜的時間拿捏的死死的,手段堪稱老辣。」

  葉紳也說道:「華昶的奏章沒有通過通政司,顯然是打的和我們之前一個主意,此事不管能不能成,華昶的為官生涯算是結束了,華昶自己肯定知道,他還是個官迷,最喜歡邀名賣直,能讓他做出這樣的犧牲,背後的人絕不簡單。」

  朱檀翻白眼道:「兩位,就別事後諸葛亮了,人家這一手可是打亂了我們的計劃和安排,徐經和唐伯虎要夠嗆啊!起碼這次會試考中的機率幾乎沒有了。」

  這話一點沒錯,馬文升和葉紳神色一肅,他們都在宦海沉浮多年,深知朱檀一語中的。

  在沒有放榜的時候傳出這種事,後面閱卷的李東陽為了避嫌,肯定要罷黜唐伯虎和徐經的試卷。

  李東陽甚至會刷的更狠,凡是答上來程敏政出題者,八成都會被罷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