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英國公

  朱檀與馬文升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大約有兩刻鐘的時間。

  心思各異的楚天並沒有注意到馬文升的孫女得到了阿姐與金氏的誇獎,她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於是站了起來,離開了。

  剛要出門,迎面就遇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長得跟馬文生長得很像。

  朱檀心頭一跳,便猜到了此人便是馬文生之子馬璁。

  朱檀來這裡的時候也是做足了準備的,馬文生家裡的事情確實很奇怪。

  馬文生是舉人,經歷過朝廷,經歷過軍中大事,號稱「三賢」,比起自稱京城三雄的朱檀,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不過,馬文升之子馬璁,卻是屢屢落榜,最後還是靠著鄉里的供奉,才拿到了這個名額。

  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通過正規的科舉,而是以私人子弟的身份,通過州縣科舉,才堪堪拿到了科舉的資格。

  這位馬璁,年紀也不小了,卻還能以鄉試之名,進了吏部,真是虎父犬子。

  不過,這也說明了馬文升是個正直的人,並沒有濫用職權,為自己的孩子謀取利益。

  朱檀感到奇怪,便做了一樁令人難堪的事情。

  他停了下來,問道:「你就是我的師兄?」

  朱檀身為皇叔,新封了建昌伯,與馬文昇平輩論交也是應該的。

  不過,既然他一開始就稱呼馬璁為兄長,現在又要與馬璁之女商議婚事,莫非是要稱呼未來的老丈人為兄長不成?

  馬文升在與朱檀一番對話之後,便想到了如何利用朱檀這一具有特別地位的人物,看到朱檀停下腳步,便點頭說道:「在下小兒,馬璁,還不快向建昌伯問好。」

  馬璁很有禮貌的對著朱檀施了一禮。

  朱檀這才回過味來,訕訕的乾笑了兩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問:「你在什麼地方當差?」

  好吧,一句話就結束了談話。

  馬璁尷尬一笑,卻不得不道,「他現在還在吏部,等著補上空缺。」

  楚天擺了擺手,「還愣著幹嘛,我們為陛下辦事,正好需要幾個人!你也去吧!」

  馬璁一聽要為皇帝辦事,頓時來了興趣,他不明白這是個什麼任務。

  不過,當他看到馬文升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老爸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然而朱檀不等馬文升回答,又接著說:「那就這樣吧,明早我們就去第五營檢查,再見!」

  待褚羲離開,馬璁便跟在馬文生身後,「爹,我明日還要不要再去一趟?」

  馬文生太了解自己的孩子了,他怎麼會不清楚自己的兒子是個有野心的人?

  他之所以不幫忙,是因為他不想讓人說三道四,給了御使攻擊的藉口。

  他與王恕、劉大夏同為弘治三雄,但與劉健,李東陽二人向來不和,所以一直保持著警惕。

  看到馬璁那期待的眼神,以及朱檀的提議,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失望。

  「走!不過你要記住,你要用你的眼睛和你的耳朵,而不是你的眼睛。」

  馬璁心裡樂開了花,倒不是他對官場看得太重,只是,他都四十多了,還在吏部里當秀才,這面子可不能丟!

  至於楚鮮,雖然談得不怎麼樣,卻也知道馬文升的用意。

  到了弘治前期,朱佑樘演了一回好人,馬文升演了一回「好人」。

  馬文升這是要把自己這位建昌伯,也就是皇叔,當做一把尖刀,用來檢驗自己,也就是所謂的「鯰魚」。

  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皇宮裡派出來的那些太監。

  馬文升是行家,要不是馬文生提醒,朱檀還真不會想到,明代的宦官竟是如此之多的官員。

  比如軍隊,就有專門的監軍。

  除了這些,其他的官職也不少,例如守備總管、分守太監、甚至是火器的監槍總管。

  這也太扯淡了吧,一個小太監,居然還帶著一個小太監來監槍,這不是在暗示他麼?

  而且,這些宦官也是一把好手,動不動就要兩三百個士兵,多的時候四五百個士兵,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馬文升並沒有和朱檀聊太多廢話,顯然是在向朱檀說明情況。

  他完全可以利用李廣的殞落,將所有的宦官都送回皇宮。

  馬文升不行,可是皇叔卻可以試一試,就算失敗了,皇帝也會替朱檀擦屁股。

  朱檀必須承認,馬文升先一步說出了最壞的話,經驗豐富!

  雖然是借刀殺人,但這老者的手段,卻是相當的高明。

  然後去拜訪英國公章茂。

  張懋九歲受封,如今六十,父親張輔在一場叛亂中陣亡,原本張輔的位置理應由長子繼位。

  只是張輔之子張忠身體有恙,國公之位才由庶出的張懋繼承。

  張懋是個不錯的孩子,在憲宗的時候,連續三次中了三箭,憲宗陛下還給了他一條金色的腰帶。

  之後,他統領了中軍,京大將軍,五軍統帥,在一眾王公貴族之中,也是最受寵的一個。

  與馬文勝的別墅相比,英國公爵的別墅簡直是天壤之別,就像是農村和商業中心的區別。

  在朱檀眼中,這是李廣的府邸,所以,她對李廣的府邸,越發渴望。

  又是八份賀禮被送了進來,不過這一次,卻不是馬文生的那名管事了。

  英國公府的看門人經驗豐富,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反而對他這個皇叔,也就是建昌伯,更加在意。

  張懋並沒有讓朱檀久等,他的身份尊貴,剛剛被冊封為太傅,所以並沒有親自前來,而是派了英國公爵的兒子張侖來接他。

  朱檀不再像在馬文升家裡那樣難堪,而是叫張侖為公子,張侖也叫她小婷,兩人說了幾句話,便一起進了大廳。

  張懋已經六十多歲了,可身體卻很好。

  朱檀來得正好,正好是午餐時間,大廳里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豐盛的讓楚暮都有些自慚形穢。

  「來得正好,一起吃飯!」

  朱檀,張懋並不算陌生,確切的說,是和朱檀之父張巒有些來往,特別是朱佑樘對皇后一族極好,所以張懋才會因此而高看張家人。

  朱檀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發現張懋這位老牌公爵確實是個豪爽之人,對皇親國戚都很好。

  說完,他就和張懋一起吃了起來。

  張懋一邊吃飯,一邊道:「每年的貴族視察,都是這樣,除了皇上出席的日子,其他日子都是瞎折騰,你說,建昌侯對此有何看法?」

  朱檀不明白張懋的話,他有主意是怎麼回事?

  他什麼都沒有!

  張懋一眼便看出來了楚暮不明白其中的門道,哈哈一笑,說道:「總是有些人想要在陛下面前露一手,尤其是年輕人,像我這樣的,當年被憲宗三箭射死,蒙憲宗親自給了他一條金帶,到今天都還在大殿上供奉著!這也是一種莫大的榮耀,而這次考核,最大的意義,就是讓這些少年有一個展現自己實力的機會。」

  所謂的檢閱,其實就是一種考核,可以說是一次正規的演練。

  聽著張懋的話語,朱檀終於知道,要在這位皇兄的大舅子面前好好表現,就算真有本事,也要有個機緣吧?

  是誰讓他有這樣的機會的?自然是考核的考官了!

  張懋、朱檀這兩人,其實就相當於這場文試的正主、副主,想要什麼就讓什麼,不想讓什麼人上去,有著極大的權力。

  而且,主考官和科考不一樣,關係比能力更重要,哪來的人脈?賄賂!

  朱檀的這一餐,就像是張懋這位英國公爵親自教他如何利用自己的關係來賺錢,並且是非常有價值的。

  舉個例子,他可以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騎術,但前提是他願意出五千兩銀子,就算不能連續中三次,也一定能一次命中。

  朱檀終於開了眼界,也認為張懋的做法,與李廣的貪污如出一轍,毫無技巧可言。

  終於,他忍不住問了一句:「那負責考核的人呢?」

  張懋夾起一隻清蒸熊爪,嘿嘿一聲:那就看看,到底是誰幫了他!上一屆成安侯頭名,得了三十萬兩銀子!」

  朱檀險些被一根魚骨給噎住,成安候,這不就是他的三哥郭寧嘛!

  臥|槽,郭寧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呢!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難怪,要不是自己考了個狀元,沒有得到皇上的賞識,郭寧怕是連御林軍都進不去。

  用過餐後,朱檀便準備離開。

  不過,剛喝了一杯,外面就響起了歡快的笑聲,然後就見一群女人從外面進來。

  當先一人,看起來只有十六歲左右,容貌絕美,一身短衫。

  也許是因為剛洗過澡的緣故,她的臉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汗珠,在經過朱檀的身旁時,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幽香。

  張懋揮了揮手,示意女孩坐到自己身邊,女孩直接繞到了張懋的背後,給他揉了揉肩膀。

  「元瑛,你別激動,我一把年紀了,手都酸了,經不起折騰!」

  張懋嘴上如此說,神情卻頗為愉悅,然後望向朱檀,「建昌伯,這位是老夫的外孫女張元瑛、建昌伯,你幫我瞧瞧。」

  朱檀對張懋的性情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聽到老者的問話,便猜到是皇上的妹夫,也有可能是他的妹妹,替張懋傳話。

  他上下看了看張元瑛,發現這傢伙跟前世的韓國偶像很相似,顏值很高,但人品如何,誰也不清楚。

  「國公真是幽默,今日天色已晚,廳中還有女子,我先走了。」朱檀沒有回答,而是站起來,準備離開。

  張懋擺了揮手,並沒有站起來,而是讓張侖將他帶到了門口,和他寒暄了一番。

  「爹,皇上真的打算把英國公嫁給建昌伯?」張侖湊到父親身邊,輕聲問道。

  張懋還未來得及說話,樓成已是一聲嘆息。

  張元瑛冷笑道:「外公,我才不會嫁給那個混蛋呢,那是辱沒了列祖列宗、列祖列宗的威名!我認識他,整個京中誰不盼著他一出去就撞個頭破血流!」

  張懋睜開眼,摸了摸張元瑛的手掌,一臉寵溺。

  「元瑛所言極是,不過皇上賜婚之事,還是要小心為上,若是皇上給了她一門親事,可就避無可避了——你對建昌伯沒有興趣,那就選東宮吧。」

  張侖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這可是東宮的大公子啊,自己的閨女張元瑛,可是要小上五歲的!年齡不太對。

  張元瑛撇了撇嘴,「總之,不是建昌伯,就是東宮的儲君,也不錯嘛!」

  張侖沉不下氣道:「爹,姑姑可是仁宗皇上的妾室,若是讓元瑛進宮服侍,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張懋有一姊姊為仁宗,仁宗皇帝駕崩,敕封張懋的妹妹不得入殮,由此可以看出,作為一名靖難侯的英國侯是多麼得寵。

  「數十年了,幾世下來,輩分已經不重要了,宮裡張皇后很疼愛元瑛,太后娘娘也很有好感,五年的差距,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女人五歲就像母親一樣!說不定,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朱檀不知英國公府在門外說了些什麼,便轉身往成安侯走。

  郭寧沒有值班,便對楚暮很是客氣。

  又聽朱檀說,上一屆考得魁首。

  郭寧老臉一紅,嘆了口氣:「我也是被逼無奈,英國公爵壟斷了十多年的檢查官,總要花錢才能拿到好成績吧?三哥,我可是傾家蕩產,好不容易湊齊了三萬兩,這才考了個狀元,這一年,我又當了個『紅頭盔』的大將軍,真是讓人慾哭無淚。」

  朱檀奇道:「難道張懋貪污得如此光明正大?難道憲宗和大舅子都沒在意?」

  郭寧搖了搖頭,道:「英國公執執掌軍隊近二十年,在軍隊裡的地位和地位都很高,這些錢,都是打著為先帝祝壽的旗號,就連皇帝都找不到毛病!」

  郭寧見到朱檀關心英國公之事,心中亦有怨言,口不擇言。

  「英國人會把錢賺來的,這是很了不起的!一來是給他祝壽,二來二哥大概也沒想到,英國公爵到底花了什麼錢,那可是上萬條人命!這還只是京營,在各地都司衙門裡,英國公以盤剝官兵聞名,我想二哥一定知道。」

  朱檀一愣,「三弟,別這麼拐彎抹角的,快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