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陛下,我還有家嗎

  常升想的是把朱允熥帶出去,今晚兵諫再無後顧之憂。

  畢竟萬一朱元璋反應的快,先把在宮裡的朱允熥控制住了,那整個淮西集團就很被動了。

  其實來鬧這一場,不僅僅是為了給朱允熥出氣,也是有想把朱允熥帶出去的想法。

  朱元璋不會輕易答應的。

  所以得用些手段才行。

  「允熥,你想跟他們出去住兩天嗎?這裡是東宮,這裡是你的家。」

  朱元璋沒有答應,反而詢問朱允熥的態度。

  「家?陛下,我還有家嗎?兄長死了,父王死了,母妃死了,我的家在哪啊?」朱允熥反問朱元璋。

  這一句話,把朱元璋給噎到了。

  朱元璋沒有想到朱允熥這麼疏遠自己。

  常升開口道,「常言道,爹死隨便埋,娘死等舅來,天上雷公,地下舅公,允熥的父母兄弟都死了,臣這個舅舅就是他的血親,開國公府就是他的家!」

  聽到朱允熥的話,常升連忙見縫插針。

  「允熥,你真的不願住在東宮?」朱元璋此刻的心態很複雜。

  親情是朱元璋唯一的刀鞘。

  其中馬皇后和朱標是最能收得住朱元璋這把刀的。

  在朱元璋的心裡,馬皇后是妻子,其餘女人是妃嬪,朱標是兒子,其餘兒子是皇子。

  朱標的嫡子是孫子,其餘只是皇孫。

  按理說,朱標這一脈,在朱標死後,最該受到朱元璋偏愛的就是朱允熥。

  可惜,朱允熥先前不堪大用,朱元璋只能把這份戀愛轉嫁到了當下長子朱允炆身上。

  現在,朱允熥已經展現出了他的才華。

  朱元璋不想以皇命強行約束朱允熥,這或許是對朱允熥的一點補償吧。

  「陛下,這空蕩的宮殿,只剩冰冷的莊嚴,孫臣願意去舅舅家。」朱允熥的回答,讓朱元璋很心痛,但也有了那麼一絲後悔。

  朱元璋感受到了朱允熥話里話外的疏遠。

  對自己稱臣,稱自己為陛下,對常升卻不叫開國公,而是舅舅。

  這疏遠二字,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這讓渴望親情的朱元璋,心裡拔涼拔涼的。

  而朱允熥之所以疏遠朱元璋,是知道自己即將站在朱元璋的對面。

  自己要依靠淮西集團的兵權,兵變上位!

  跟朱元璋走得太近,不好。

  世間安得雙全法?

  短時間內想要成為儲君,自己就必須選擇淮西集團。

  若是時間足夠長,自己可以做朱元璋的孫兒,同時也做常升的侄兒,平衡皇權和淮西集團,魚和熊掌,可兼得。

  但是現在嘛,是決定儲君的關鍵時刻,自己沒辦法也沒有時間慢慢悠悠了,只能依靠武力上位。

  若是沒有自己這麼一鬧,今天的朱允炆就已經被冊封為太孫了。

  更何況,自己又不是原來的朱允熥,對朱元璋的感情,很陌生,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朱允熥當然是以利益為上了。

  出了宮,自己得好好謀劃一下兵變的事情,爭取明後天動手。

  朱允熥不知道的是,淮西集團也是這麼想的,而且動作比朱允熥還快。

  「罷了,去吧,去吧。」

  朱元璋閉上了雙眼,揮了揮手道。

  「孫臣/臣告退。」

  三人拱手離去。

  離去之前,藍玉還瞪了一眼呂氏,似乎是在說這事兒沒完!

  而常升則是補充了一句,「苛責先太子嫡子,不知尊卑,不曉嫡庶有別,是對先太子不忠,對先太子妃不仁,對嫡子的不義,對陛下的不孝!某些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陛下還是要給故去的先太子一個交代。」

  說完,牽著朱允熥離開了東宮。

  有些話,藍玉這個朱允熥的舅祖父不能說,而自己這個舅舅,可以說。

  「傳旨,太子妃呂氏,禁足東宮,無詔不得出。」常升離開之後,朱元璋睜開眼眸,下達了這道旨意。

  然後朱元璋轉身離開。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呂氏和朱允炆都沒有反應過來。

  呂氏此時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自己才是受害者啊!

  自己才是被罵的那個啊!

  為什麼最後挨罰的是自己?

  藍玉、常升:我們不也挨罰了?罰俸一年呢。

  呂氏:你們他媽的缺這點俸祿嗎?我是實實在在被禁足啊,無固定期限的禁足啊!我們挨的罰,是一個檔次嗎?

  朱元璋走出了東宮,仰天嘆息一聲。

  「王忠,你說咱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一個皇爺爺,成了陛下?」

  朱元璋詢問一旁跟了自己快三十年的貼身太監。

  王忠回答道,「這是做帝王的代價,這也是為什麼帝王稱孤道寡的原因,高處不勝寒,做了帝王,享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就要付出孤獨的代價,有得有失,此乃大道。」

  聽到這大實話,朱元璋並沒有生氣,也正是因為高處不勝寒,所以朱元璋把馬皇后和朱標這份唯一的家庭親情看得極重。

  只可惜,朱標和馬皇后相繼離開自己。

  朱標的兩個嫡子,一個早早的離開了自己,一個已經疏遠自己,其餘孫子那一聲聲皇爺爺,朱元璋沒有感受到一絲家的感覺。

  朱元璋現在想要的,就是朱允熥叫自己一聲皇爺爺。

  本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稱呼。

  可是對於朱元璋來說,讓這三個字從朱允熥嘴裡說出來,是多麼愛的不得、恨而不得、求而不得、怨而不得的三個字啊。

  朱允熥的心,應該被自己這位陛下給傷透了吧。

  「是咱傷了他的心啊,一個爺爺會去懷疑自己孫子本該得的東西嗎?他說的對,這一家人,相疑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意思?」

  朱元璋搖頭,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態來處理這件事情。

  是生氣,還是可惜,亦或者是悲哀?

  「陛下……」

  王忠張了張口,想要勸勸朱元璋,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說的對,空蕩的宮殿,冰冷的莊嚴,在這個莊嚴神聖皇宮內,咱也沒有了家,哈哈哈哈。」

  朱元璋笑得很悲涼,笑著笑著,眼角一滴淚水滑落,朱元璋離開了東宮。

  這充滿悲涼的笑聲,充滿了無盡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