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細數自己的功績，自己的功，不大嗎？
「夠大，您的功績，縱觀浩瀚史書，您也足以彪炳千古。」王忠點頭。
朱元璋的功績確實足夠大。
但是朱元璋的過錯，也確實不小。
對百官小氣、對家人大方、以天下人供養自家、屠殺功臣等等這些事情就不說了。
斷華夏龍脈、恢復奴隸制度、延續殉葬制度、恢復分封制度、制定種姓戶籍制度、禁海閉關鎖國這幾點，無一不是大過。
「你知道麼，咱未御極天下之時，江浙、兩廣、河南、河北、山東、兩湖這些地方，遍地胡人！
南北方嚴重分裂更加觸目驚心，那時候但凡再讓異族統治幾十年，咱們漢人連唐詩宋詞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咱從一個乞丐到成為皇帝，把江山從四分五裂到海內一統，咱讓漢人挺起脊樑，讓族群恢復雄心。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官員稱咱洪武之治乃盛世，稱咱為洪武大帝，這是吹捧咱嗎？」
朱元璋看著皎潔的圓月，回顧自己一生的功績。
王忠回答道，「不是，洪武大帝之稱，您配得上。」
「功是功，過是過，咱認！咱這一生，功大於過否？後人會如何評價？」朱元璋問道。
朱元璋此時在想，千百年後的世人，會這麼評價自己。
過大於功？
功過相抵？
功大於過？
「宋乃是我華夏自始皇帝大一統以來，漢人第一次徹底亡天下，如您所說，北元再主宰中原幾十年，咱們這個族群可能就真的連唐詩宋詞是什麼都不知道了，就憑您海內一統，再造華夏之功，稱您為大帝，無可厚非，您的過錯不足以抹掉您大帝的稱號。」王忠回答道。
朱元璋點了點頭，目光逐漸的迷離。
「咱死之後，也給咱立塊無字碑吧，咱的碑文，讓後世之人去寫，咱的功過就讓後人去評吧。」
朱元璋愈發的感覺到有心無力了。
「遵旨。」王忠記下。
朱允熥先前的字字句句，真的影響到了朱元璋自己的自信，朱元璋第一次懷疑，自己真不配洪武大帝四個字麼？
「神州陸沉，漢家江山倒覆於異族，你知道那時候是什麼樣的嗎？」朱元璋問道。
王忠回答，「奴婢不知。」
「那時候，漢兒盡做胡人語，卻向城頭罵漢人。」朱元璋回憶著當年的事情。
王忠聞言，心中一沉，當年自己只顧著逃荒，哪裡知道這些。
「唉。」
王忠只知道那時候的漢人，地位不如牛羊。
「是咱重建華夏之辯，漢兒盡做漢人語，一起城樓罵韃虜，咱重建華夏衣冠，上取周漢，下取唐宋，你說史書上會怎麼寫咱？」
朱元璋又問。
王忠搖頭，「不知。」
「那世人會怎麼評價咱？」朱元璋又問？
王忠回答道，「千秋功過，誰能評說？唯後人爾，您殺了不少人，世人不會認為您是聖明的，他們不會懂罪在當代，功在千秋，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奴婢相信，您的功績，後世評說時，必然是光耀千古！」
「咱縫縫補補，海內一統，才有了我大明一京一十三省啊，可惜，時光如駿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咱老了，如畫江山，咱再也看不了了。」
朱元璋伸出了手，想要去握住日月旋轉，只可惜日月為明，可卻已不為朱元璋手中所握了。
「陛下。」王忠聽到朱元璋的聲音越來越虛弱，連忙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的眼眸已經快閉上了。
「王忠啊，咱累了。」朱元璋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累了就歇會兒吧，天也要亮了。」王忠看了看天。
確實，天也快亮了。
朱元璋緩緩的閉上了眼。
「人生真短，如此江山，豈不讓人留戀？」
王忠長長嘆息，是啊，人生真短啊。
時光如白駒過隙，人生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
王忠也沒再開口，而是陪著朱元璋靜靜的吹著微風。
「陛下，天有些涼了，也快亮了，奴婢扶您下去吧？陛下……陛下！」
微風拂面，王忠感覺到了一絲冷意。
就想著扶朱元璋下去，結果朱元璋一點回應沒給。
王忠似乎想到了什麼不敢相信的事情，伸手探了探朱元璋的鼻息，卻發現朱元璋已經駕崩了。
這位洪武大帝，終究也還是落幕了。
王忠嚇得縮回了手，頓時大哭了起來。
「什麼聲音？」
永壽宮外，正在清理鮮血的神機營士兵突然聽到一陣大哭的聲音。
「不知道，聽錦衣衛說，無上皇經常做噩夢，嚇得鬼哭狼嚎，或許又做啥噩夢了吧。」
一旁的士兵回答道。
眾人點點頭，沒有在意。
繼續清理血跡和屍體。
王忠將朱元璋扶起，將朱元璋放在凳子上，然後自己往下爬。
最後把朱元璋接了下來。
扶著朱元璋回了房間，將朱元璋放到了床上，替朱元璋蓋好被子。
王忠跪在床頭嚎哭不止。
「恭送洪武皇帝上路！嗚嗚嗚。」
……
伴隨著日升月降，在京官員齊齊趕來參加大朝會。
也得虧是上朝時間晚，不然還真來不及。
百官來到奉天殿，看到殿外一具具屍體，同時跪著一個個官員，不少人嚇得臉色驟變。
王忠也遵從遺詔，趕在上朝的時候過來了。
百官剛行完禮，朱允熥還沒叫平身，外面就有太監進來稟報！
「陛下！無上皇貼身太監王忠前來報喪，無上皇駕崩了！」太監進殿就哭了起來。
「什麼！」
朱允熥站起身，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這個消息，朱允熥一時間還真有點兒恍惚。
百官也齊齊震驚，朱元璋駕崩了？
「王忠還說，有無上皇遺詔要宣讀，請求進殿。」太監繼續稟報導。
「宣吧。」朱允熥也想聽聽朱元璋有什麼事情要交待的。
史官苟日德摩拳擦掌。
看來今天不止一個大事要記錄啊！
不枉我一夜未眠，就等著上朝寫史書啊。
無上皇遺詔，說的是什麼呢？
我大明第一史官苟日德的筆墨紙硯已經就位，隨時準備寫最真實的史書留傳後世。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