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海的那邊是什麼

  數百明軍策馬狂奔,一路跑到背軍面前才勒馬停下。

  登萊巡撫徐人龍,登州副總兵樓挺,登州守備楊振武,登萊兵備道鄭來聘··-駐紮登州的大小文武官員盡皆趕到。

  他們起初聽到背軍擅自出營的消息,還以為鬧兵變了。

  徐人龍翻身下馬,嘴唇半張,眉頭緊皺,疑惑地指著眼前場景半天不住一句話。

  數艘特殊形制的長船半埋岸邊泥坑,數百名背軍精銳正準備抬船下海。

  徐人龍不敢節制這幫驕兵悍將,反倒是副總兵樓挺出聲發問,「你們要幹什麼!」

  「幹什麼?渡海殺韃子呀。」

  「殺韃子?」

  「你們攏共幾個人?

  「也就六百多人吧。」

  「幾人?」

  「六百五十五人—.」

  徐人龍懷疑自己聽錯了,右手橫掃一圈將背軍囊括進去,旋即與身旁的文武對視一眼,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你們攏共六百五十五人就敢渡海打韃子?」

  「怕什麼,去年剛揍過南下的建奴,其戰力不過土雞瓦狗而已-———」

  「這!」

  徐人龍都震驚了,自從東江鎮覆滅以來兩年半,山東官軍就沒主動打過遼南。

  建奴的戰力一般,奈何官軍士氣更低。

  時常發生數百名子衝散數千官軍,甚至今年初就有數十名子乘舟渡河,對面的數干官軍還沒接敵就瞬間潰散的。

  子沒來襲擾山東,安於現狀不香嗎,非要主動去挑戰強敵,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麼?

  他知道這支部隊出身黑旗營,但悍卒再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吧?

  徐人龍趕忙勸說,「去歲東虜入寇關內深入我大明腹心,實乃四面皆敵,施展不開拳腳。

  眼下遼南遼中盡在東虜掌心,你們冒然進攻遼東,也會深入敵境腹心,

  到時候舉目皆敵如何應對?

  不過是白白犧牲性命,為東虜平添戰功罷了。諸位勇士敢戰東虜我心甚慰,但做事也要量力而行。

  不如等山東水陸兵員再籌備數月,到時兵精糧足,諸位再作破敵先鋒,

  步步為營豈不更好?」

  登萊巡撫的策略穩健有用,一城一城慢慢奪取,不至於損兵折將敗壞大局,換做一般人也就借坡下驢了。

  可是戰鬥玩家是什麼人,那是一刻也閒不住的主。

  他們這些日子要麼發動輔兵就地耕田、種菜、做手工,要麼自結成隊下鄉剿匪。

  方圓數十里的山匪土賊幾乎被清剿乾淨,剩下的統統逃往更遠地區,地方治安也隨之一靖。

  眼下能打的「怪物」基本解決,又有特殊任務發布,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徐撫台說的有理,但是我們拒絕!」

  「?」

  徐人龍登時就驚了,黑旗營出身的士卒都這般偏執麼,明知前方是危險的絕路也要毅然走上去?

  「遼東被韃虜侵占多年,奴酋已歷二世,尋常小民早已遺忘中原,你們此去九死一生圖什麼?」

  玩家言辭激昂,指著大海對面,「圖什麼?因為我們是遼東遺民,想回家看看我家門口的大河!

  海的那邊是我們的故鄉,敵人侵占故土、躁我們的鄉親鄰里!

  自古王業不偏安,漢賊不兩立,躺在這裡苟活一日,我的心就被刀劍切割一日!

  遼東淪陷以來我們等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如今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日,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故鄉的土地上!」

  「說得好!」

  副總兵樓挺連拍三掌,只覺胸中湧起萬丈豪氣,雙眼隱隱發熱。

  他年輕時也是好打抱不平的「俠士」,暴揍土匪惡霸毫不含糊。

  眼見有人為了收復故土,哪怕是死也甘願,這份悍不畏死的勇武深深觸動副總兵的心。

  「懇請徐撫台,准許末將率領一千悍卒渡海攻打旅順。」

  「不可!」

  徐人龍沒好氣地瞪了樓挺一眼。

  別人背軍出身悍勇黑旗,三場戰役斬獲的建奴首級,比某些武官一生都多。

  你樓挺雖然也驍勇善戰,但跟背軍比起來只是小孩子碰壯漢,不夠看啊。

  徐人龍還想再勸,畢竟背軍攏共三千多人,任由數百精兵去送死,再強的悍卒也會元氣大傷。

  「塗,有人搶跑!」

  『吳厘頭』忽然指著遠處已然下海的長船,放聲大喊。

  這頓時引爆數百精兵的秩序,他們再無心思理會登萊巡撫,紛紛抬著各自的長船沖入大海。

  「回來!不可冒進啊!」徐人龍猶在身後叫喊,然而擋不住他們收復失地的熱忱。

  「噢噢噢噢噢!殺韃子去咯!」

  黃子龍等人歡天喜地,蹦蹦跳跳奔向長船的模樣,仿佛不是深入遍布兇惡韃子的遼東,而是結伴而行去踏青的。

  他們好像天生悍勇善戰,將生死置之度外,數百人振臂高呼,齊聲匯聚的怒吼聲響徹海岸。

  徐人龍望向遠方,一艘艘大小長船駛入大海,漸漸消失在視野盡頭。

  他不禁感慨黑旗營主帥究竟有什麼秘法,能把一個個平凡的百姓練成敢戰精兵。

  即使背軍脫離黑旗數月,依舊不改悍勇忠義的本質背軍來此數月,幾乎沒有一例劫掠百姓的報告,一門心思屯田、剿匪。

  除了一些古怪舉動:飛檐走壁,蹦蹦跳跳,前後空翻、倒立罰站,冷不防就開始奏樂跳舞····

  這種不用人指揮就能自己主動做事,甚至做的又快又好的「高積極性」

  ,叫一眾文官都省心不少。

  他們幹完一系列瑣事,還會主動請求有沒有「支線任務」可做,說是要刷聲望和功勳。

  要麼替百姓打井挑水,要麼給商販運輸貨物。

  短短數月無論官吏小民都對背軍青睞有加,直呼當年岳武穆的背軍再現。

  徐人龍還疑惑做這些能贊什麼聲望,功勳,本朝立功幾乎只有首級,幫助百姓再多,也不能升官發財。

  後來才知道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背軍就沒想過這些俗物,他們甚至都不在意有沒有在百姓心中留下印象。

  做好事不留名,殺土匪不圖功,只為追求「內心安寧」,是真真正正頂天立地的好漢!

  這也是他急忙阻攔背軍去送死的原因。

  大明上下污濁多年,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純粹閃耀的「赤誠真心」了,珍貴的鮮血不能再流了。

  奈何義士一心收復家鄉,縱使千難萬險,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

  望著茫茫的大海,巡撫與樓挺異心同念。

  這世上要是多些背軍這般的忠義之土,這天下也就太平了吧?

  一支運糧前往復州的子小隊行走在官道上,一百五十名騎馬步兵,二百包衣奴才,外加數百運糧奴隸。

  負責運輸隊伍的領頭人是一位牛錄章京,名叫哈堪。

  哈堪身為八旗滿洲的一員,遠比漢軍旗、包衣更加高貴。

  即使最近有許多包衣被陛下抬入漢軍旗,他也不會改變歧視態度。

  漢民是奴隸,奴隸就該有奴隸的本分,老老實實幹活種地到死就好,憑什麼有資格抬入八旗?

  哈堪知道這是陛下的「宏圖霸業」,但心中的歧視難以消解。

  陛下近年來帶看八旗南征北戰,征服無數蒙古部落,打下大大的板塊疆土,已經成為無數滿蒙人心中的「半神」。

  只可恨岳托、多爾袞兩人昏庸無能,統帥十萬戰輔兵竟被南蠻子打得傷筋動骨。

  要不是這倆人無能,陛下哪會提拔那般多漢民入八旗?

  哈堪聽說,南蠻子的登州來了一夥打敗岳托的悍兵,所以陛下才要加強遼南的軍力,以防當年「毛文龍收復千里河山重演」。

  什麼強兵悍卒,哈堪只覺得不過如此。

  他們蹲在山東已有數月都沒半點動靜,哪像是強兵悍卒的樣子。

  估計是探知大清增兵遼南,畏懼八旗兵鋒了吧?

  要不是大清缺乏精良水手、造船工匠,原東江鎮降卒帶來的戰船也少,

  大清的兵鋒早已攻入登州之境。

  好在陛下英明,下旨抽調朝鮮兵丁與戰船,三順王的部隊也已抵達蓋州集結,不出兩個月就能驚駭山東軍民。

  他此番奉命運糧,就是方便大軍南下之際,沿途可取用軍糧。

  只是這些奴隸頑劣偷懶,運期已過半數,糧隊才走過六成道路,這樣下去非失期不可。

  「該死的奴隸速速前進!想害死主子麼!」

  哈堪打馬上前,衝著一個個佝僂的奴隸揚起硬鞭狠狠抽下。

  「啊啊啊啊啊!饒命啊,別打了!」

  硬鞭打得血肉綻開,連聲求饒,許多人哀求聲主子爺行行好,他們這些日子吃不飽,睡不好,根本沒氣力加快速度啊。

  「噪!」哈堪根本不聽奴隸狡辯,手中甩打的鞭子愈發迅猛。

  甚至有人受鞭不過倒在地上一不振,卻被認為是偷懶。

  那些意圖討好主子的包衣奴才,趕緊將奴隸硬拽起來怒吼,「還在偷懶!又想吃拳頭了!」

  然而包衣痛毆奴隸幾拳,身體軟綿的奴隸卻沒有半點聲息。

  「主子爺,這廝氣絕了————.」包衣奴才滿臉諂媚的笑。

  主子爺只覺萬分晦氣,今日一天的心情都被攪亂,頭也不回說道,「留他在這餵野狗!」

  打奴隸這種事原本可由其他人代勞,但哈堪享受這種欺壓奴隸的愉悅感。

  仿佛鞭子抽人激起的叫喊聲不是噪音,而是甜膩膩的蜜水。

  忽然一名旗丁好似看見什麼,連忙驅馬來到哈堪身前,指責側後方,「有敵人蹤影!」

  「這怎麼可能?」

  哈堪看了看前方,又扭頭看向側後,一臉迷茫與驚。

  這裡明明是復州與蓋州之間的官道,大清控制的領土,怎會有敵人活動的蹤跡?

  但是敵人身穿的明制戰襖、布面甲,卻標誌著這群人確係明軍,而非剃了頭的三順王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