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義軍所到之處,民眾竭誠歡迎

  他鼓起勇氣下坡,恍若跳入漆黑且未知的江河。

  然而他跨越數百步也沒有乞活軍士卒阻攔他,更沒有斥候擋路。

  他就這般毫無阻礙地抵達隊列跟前數十步。

  咋回事?

  乞活軍完全不對「外人」設防麼?

  他下意識停下來,呆呆地望著連綿數里的長隊,數萬人猶如一條豌蜓身軀的長龍向前移動。

  這支隊伍看似亂糟糟的,實則前後有序。

  精兵、民兵、百姓完美融合在一起,無論身份地位,都忙活著使勁。

  若是有人掉隊,也會有手持武器的義兵走過去扶持。

  成千上萬的農民推著雞公車,拖著平板車在泥路上匆匆走過,就像一支灰色洪流淌過綠意復甦的草地。

  一輛輛百姓自製的樸素載具承裝著草袋,袋中填滿谷面豆米。

  「加把勁!」

  百姓們自發協助驢螺推炮,亦或是抬送登城長梯。

  王成器算是看出來,乞活軍總人數其實並不多,額外的數倍人員都是自發過來協助乞活軍的鄉民。

  鄉民們一步一個腳印,互相鼓勵著努力前進。

  這些義兵不像是手持利刃的兵,倒像是鄰家子侄入伍剿賊一般親切。

  與那些囂張跋扈,只知道搶掠小民的官軍相比,也不知道誰是兵,誰是賊。

  兵民融洽互助的氛圍深深感染王成器,他想融入其中,卻不敢擅自行動。

  忽然一門炮車的輪子陷入水坑,眾人協力好一會也沒推出坑洞。

  王成器連忙拾起一塊碎石,旋即快速墊在車輪下面,一齊幫忙使勁推送車尾。

  隨著大夥一齊吆喝發力,炮車總算脫離水坑壓上實地。

  王成器就這般不知不覺加入了助軍隊伍。

  「兄弟,新來的吧?」一位同樣推炮的大哥發問。

  「嗯。」王成器有些,心底里的志芯還未完全消解。他也不知道義兵軍官是什麼性格。

  「跟來乞活軍,你算是找對人。發財享福我不敢保證,跟著義軍吃幾天飽飯還是容易的。」

  只見大哥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遞來,王成器順手接過,竟是兩個雜糧窩頭。

  王成器猛地瞪大眼晴,接連咽下數口唾沫,飢餓多日的肚腹咕咕直叫,

  渴望立刻將這些東西填入肚腹。

  可這糧食畢竟是人家寶貴的東西,王成器還是把手掌舒回去,「我不能白白要別人家東西·.

  「你就吃吧。」大哥把布包再推回去,「這是人家乞活軍發的,你替人家推車幹了活也算是有功受祿了。」

  眼見雜糧窩頭再次回歸,王成器再顧不上其它,三下五除二便吃光一個。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哈哈,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早幾天我剛跟上乞活軍隊伍,也跟你一樣的吃相。」

  糧食的口感喚醒王成器沉睡多日的味蕾,窩頭划過食道通往胃腸,給他帶來久別重逢的飽腹感。

  然而一個窩頭根本填不飽他饑渴的身體。

  當他想再吃第二個時,忽然想起家中的親人,於是將剩下一個包裹緊實恍若提防小賊一般左顧右盼,發現沒人注意才把窩頭塞進懷裡。

  「唉,直接吃吧,義軍給你糧食管夠。」

  大哥的教誨在耳邊迴蕩,王成器點點頭,但還是像護寶一般騰出一手按住胸口。

  糧食在亂世就是活命的法寶,他眼下多收集一點,帶回家的時候親人就能多吃點。

  好心大哥告訴他,只要給乞活軍幹活每天都能吃飽飯,若是順利打下襄陽,搶了糧倉銀庫,還能分出不少錢糧帶回家去。

  一聽說能分錢糧,王成器頓時來了勁頭!

  「這些百姓都是衝著分錢糧來的麼?」

  「有一些是吧。」大哥的語氣有些猶豫,「我當時跟來的時候,還沒這麼多鄉民。等過了南陽地界入了襄陽府境,忽然一下子多出數千人,這些人各自推著小車,自發送來糧食資助義兵。」

  「乞活軍沒當他們是劫道的,萬一他們是官軍派來搗亂的細作,衝散了乞活軍該咋辦?」王成器心說,自己從山坡衝下來的時候,也沒人阻攔。

  「我雖然才來幾天,但也摸清楚這乞活軍是外松內緊。你看他們好似不在意敵友,任誰加入隊伍推炮搬貨都招收,實則早已派出斥候分散四周,說不定你來的路上就有氣活軍的斥候。

  他們可能在樹上,地底,河水裡,見你是尋常小民,也就放你過來了。」

  王成器回想起一路討食的經歷,尤其是最近一兩天,確實有種被人盯著看的直覺反應。

  大哥猶覺得沒說完,又追加一句道,「你瞧瞧這一路上遭遇過官兵沒?」

  「沒。」

  「那就是了,乞活軍怕是給方圓數十里的官兵都嚇跑了。」

  『那依大哥看,乞活軍能打贏襄陽的官軍麼?」

  『我不懂兵事,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我知道什麼叫民心所向,你瞧瞧這身後的隊伍,鄉民為啥敢冒著殺頭風險給乞活軍抬推炮?」

  「想吃飽。」

  「想吃飽只是其一,大夥都被貪官、兵匪欺壓過,誰也不生氣,誰不惱怒?可是小民如何跟官斗,跟兵斗,還不是只能忍著,如今敢跟官軍鬥狠的乞活軍來了,大夥還不趁著機會好好出口惡氣。」

  一想到官兵幾乎搶光自家糧食,王成器就氣不打一處來。

  幫助氣活軍剿兵的理由頓時又多一條。

  若是跟著乞活軍衝破襄陽分到糧食,他王家的春荒就熬過去了,說不定今年一整年的日子就會好過。

  一想到家裡人今年能吃飽飯,王成器就覺得渾身來勁。

  氣活軍,你們可一定要打敗官軍啊!

  數萬來自四面八方的百姓跟著乞活軍一路南下樊城。

  城內守軍聽聞本該在二百里外包圍南陽的乞活軍,忽然跨越數百里抵近樊城,頓時嚇得戰意全無四散潰逃。

  藝活軍不費吹灰之力占領樊城,距離襄陽只有一江汗水之隔,

  樊城與襄陽之間的漢水最寬也就有二里,但是一水相隔也阻斷了乞活軍大軍南下的道路,牆頭的火炮也能覆蓋周邊的水面。

  楊嗣昌登牆望遠,時刻關注著對岸賊軍的具體動向。

  南陽飛鴿傳書的告急信傳來還沒多久,賊軍竟然兵臨囊陽城下了。

  他不知道南陽陷落了,還是賊軍放棄南陽,選擇向南流竄威脅襄陽,迫使其他各路官軍回援。

  若是前者,賊寇的戰力膨脹到極其恐怖的地步,剛打破城池就能整頓完畢繼續南下,甚至連官軍都沒反應過來。

  這不是數萬官軍所能圍剿的,須得正經的十萬大軍才能剿滅。

  要是後者,賊軍的謀略、戰術已經普升為正規軍水準,愈發純熟老辣,

  知道採取「攻敵必救」的策略打亂敵人節奏。

  一旦其他各路官軍回救襄陽,很可能再被賊寇各個擊破。

  這種冒險策略需要大量準確情報,以及充足的軍糧。

  明明是孤軍深入敵人腹地的乞活賊不僅沒遲滯削弱,反而一路高歌猛進直抵襄陽。

  可見諸多地方州縣已然被賊寇完全滲透,原是大明的子民,此刻皆為乞活賊所有,盡為賊寇助糧補兵,架炮抬。

  念及此處,楊嗣不禁扼腕發恨,助賊奸民統統該殺!

  要沒有奸民相助,氣活賊何德何能在一年左右橫掃數個府縣。

  奸民非但不思忠君報國,竟敢助為虐,楊嗣昌暗暗發誓,只要襄陽危機稍解,一定派遣忠義之士狠狠懲治這幫無君無父的奸民!

  就在楊嗣昌滿腔義憤之際,他從來都不在乎的「民心」發揮作用了。

  「裹挾」數萬百姓的賊軍並未直接強渡,而是調兵前往樊城西面開始架設浮橋。

  楊嗣昌透過千里鏡望去,搭橋最積極的不是手持兵刃的乞活賊軍,反而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他們自告奮勇駕舟出航,活用爛熟的開船技術駛向江心,完全不管自己正在幫助賊寇進攻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