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怒拳為誰握

  少女村南別閨蜜,村東辭夥伴,村西謝鄉鄰,村北泣冬陽。

  最後她快步小跑來到熟悉的破廟,呆呆傻傻的『阿吉』依舊呆在那裡,嘴裡嘀嘀咕咕說著聽不懂的話語。

  她擦去眼淚,收斂悲傷的情緒,換上一副比哭還難堪的笑臉。

  她湊到阿吉身邊蹲下來,只有這樣才能看見「傻子」亂糟頭髮的下的臉。

  「阿吉,你好呀,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你好——」

  阿吉起初是呆傻的狀態,旋即渾身抽搐一番,好似飛走的魂魄重歸肉身,他愚蠢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澈明亮起來。

  「?阿香你怎麼又來了?」阿吉語氣清晰,似乎進入間歇性正常狀態。

  「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特地來跟你告別—————」少女眼晴紅紅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壓抑的哭腔。

  「要去哪?」

  「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我們都不會再見了。」

  少女一想到會被魯老爺這狗賊虐待致死,就覺得只覺心如刀絞。

  她忍不住轉過頭去,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淚與悲傷壓制回去。

  雖然阿吉傻傻的,但是她在阿吉這裡聽故事的時光是她最悠閒,最快樂的。

  她還想在阿吉這裡聽到更多有趣的奇異故事。

  可惜·—·

  她只怪自己命苦。

  「為什麼不能再見?想見面隨時都可以見到呀,你不是剛回家又過來了麼?」

  阿吉眨眨眼睛,視線中夾雜著清澈的愚蠢,好似天真單純的大學僧。

  「我要去魯老爺府上做妾『享福』去了。」少女編織謊言哄傻子,「魯老爺對我很好,他給我爹下了一百兩的禮金,以後我就能吃香喝辣了,只是老爺家風很嚴,我再不能隨意出門了———

  「既是去享福,為何我看你兩眼泛紅,像是大哭了一場?你是被逼著嫁人?」阿吉的神色凝重起來。

  「哪有,魯老爺的車隊明早就來我家接我,我這是高興壞了,苦日子終於熬出頭了,而且我是——·.—自願的————

  少女把自願兩個字說的很重。

  她別過臉去,死咬嘴唇,一雙小手緊緊捂住胸口。

  她心說自己為什麼要來找一個傻愣愣的呆子訴苦。

  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傻子啊。

  「你要是受了欺負強迫,來找我算是找對人了,」阿吉拍拍胸脯,自告奮勇地說道,「只要不是幾十上百號人,我一個人就能應付,最近更新的遊戲系統讓我力量敏捷提升不少啊———.

  「傻子,你又犯病了。」

  少女破愁為笑,心說阿吉說什麼都能逗她發笑。笑一笑什麼煩惱都能忘在腦後。

  少女望向廟外,說自己要是能變成痴呆的傻子該多好。

  不用歡喜,也不必悲傷,每天心如止水地等待朝陽升起,等待夜幕降臨,一輩子就這般過去了。

  她扭回頭瞧了瞧破廟裡半身截斷的塑像,沒有半身的「神像」,就像瞎了眼的漫天神佛,看不見人間疾苦,聽不見她心中高聲吶喊的悲涼。

  她很想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哭一場,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把驚濤駭浪的絕望埋藏心底,等到身心俱死的那一天也就徹底解脫了。

  「謝謝你阿吉,謝謝你這些天給我說的故事,謝謝你給我的生活帶來歡笑,

  謝謝你讓我看見那麼多美好的世界。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少女從袖口掏出一團自製的香囊塞進阿吉的手裡。

  「是不是這姓魯的明早要派人接你入府,而你家人性命被要挾,所以不得不嫁給他?」阿吉這回精神正常了,可是說的話卻讓人覺得不正常。

  「我走了,你一定要吃好,睡好,玩好。別忘了還有一位叫香兒的聽客,聽你說了很久很久的故事——」

  少女轉身要走,卻被阿吉一把扯住手腕,「我很厲害。我會去幫你,明早在家等著我。我還會叫一些人來幫你,他們人雖然不多,但也都跟我一樣厲害。」

  少女沒有在意「男女授受不親」,誰又會在這方面計較一個善良的傻子呢。

  少女強顏歡笑,一字一句地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語,「那我等你來,等你像故事裡的英雄那樣,身披金甲聖衣、駕著七彩祥雲來幫我。」

  故事裡的傳說如何會成真呢?

  少女轉身走了,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她一步一個腳印走回家,這一路仿佛跨越,漫山遍野。

  她回到家就睡了。

  可是她始終無法入眠,想著阿吉說的那些故事,想著那些仙境一般的世界,

  想著呆呆傻傻的阿吉。

  她也想坐上鐵鳥飛上天,乘坐「鐵馬」跨過千里河山,拿出鐵塊塊與千里之外的人說說話,

  更像飛上月宮去見見娥仙子,是不是真的如傳說那般美麗動人。

  她還想每天三頓都吃飽飯,糧食充足到為了減肥而自願少吃。

  她真的很想很想,可是明天一早她的命就不屬於她了。

  「爹!娘!」

  少女捂住嘴,蜷縮在被褥里,全身顫抖著壓抑自己的恐懼。

  香兒還不想死·—·—

  次日一早,那些狗腿子果然弄來一輛馬車來到董家門前。

  少女如約整理一番,隨後跨過家門,踏著泥路,走向那輛駛向不歸路的馬車。

  爹娘的呼喚聲在身後響起,少女卻不敢回頭去看,她怕回頭看一眼,就沒勇氣繼續向前了。

  臨上馬車的前一刻,她猶自向遠處張望,看看那位熟人的身影。

  他沒有來。

  少女短嘆一聲,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為何會相信一個呆子會真的來呢。

  她踏進馬車,認命似的坐在正中,隨著一聲吆喝,馬車啟動。

  車輪咕咚咕咚地碾著泥路,少女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萎靡了。

  雙眼沒了生氣,心也徹底死透,好似金絲雀被鎖進鳥籠,變成任人宰割的玩偶。

  就在少女的心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腳下的馬車忽然停了。

  「什麼人!」

  少女聽見狗腿子們在叫喊,像是陌生人闖進滿是田園犬的莊園引發的動靜。

  墜落谷底的心再次懸起來,她急忙掀開車前的布簾,看見一位頭戴斗笠的男人擋在路上。

  少女覺得很熟悉,但一時半會又認不出來。

  這男人抬起頭,顯露出斗笠下的師氣面容。被打理過的頭髮紮成髮髻,修身的衣裳一水的黑。

  男人雙腳踩著軍官制式的黑面軍靴,手裡拿著一把粗大的鋼刀,靠右的腰間甚至還掛著一個眼熟的香囊。

  看見自己親手製作的香囊,少女才意識到此人不是阿吉,還能是誰?

  可是阿吉不是傻子麼,怎麼今日一見恍若換了個人?

  他不僅神智正常,還是一副浪客俠士的打扮。

  「阿吉是你嗎?」少女急切發問,駕馬的狗腿子卻始終擋她身前。

  「抱歉,洗頭換衣服費了一些時間,我那些兄弟也都遲到了一一不過沒關係,這區區二十來人,我一人也輕輕鬆鬆。」

  「你能來送我,我很高興,你走吧。」少女沒能說完後半句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她不想因為這半句激發雙方的矛盾。

  她不想看見好人受傷。

  「喂,臭小子!你知道這是誰的馬車麼?」

  「咋的,你出門沒帶腦子,馬車是誰的不知道?」

  阿吉左右搖擺著脖頸,同時抱拳扭了扭手腕,腳踝與腰肢。

  狗腿子們瞧見阿吉的古怪舉動,還覺得挺樂呵,少女則是揪住胸口的衣服,

  滿臉緊張。

  「哦豁,想不到這妮子還有情人吶?」

  「怕不是昨天就去找這小情郎共度春宵了。』

  「哎呀,那魯老爺該不高興了。」

  「埃臭小子,昨天你睡了這妮子麼?」

  「干你屁事?」阿吉熱身作罷,右手握緊刀柄,緩緩抽出粗大的鋼刀,沉重的刀身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光澤,「你們話說完了沒,別怪待會我沒給你們留足遺言的時間。」

  「喲呵,這小子口氣還挺大,他想一個人打我們二十三個。」

  「別!求你們別傷他,他只是腦子不好使,不是壞人。你們放他走吧,我會乖乖跟你們去魯老爺府上,求求——.」少女急切求饒,雙眼不禁泛起淚光。

  「哼!老子就是當著你的面,把你的小情郎活活打死,正好絕了你的小心思,都給我上!」

  小頭目一聲令下,二十二嘍囉擼起袖子拿穩棍棒,蜂擁著包圍阿吉。

  「快跑!」少女扒著車沿悽厲大喊。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少女自責都是自己害了阿吉,要不是自己說笑了一句話,呆子也不會當真,

  更不會在這裡送命。

  「你快走啊—.」

  少女不敢抬眼直視前方,她害怕看見阿吉被亂棒打死的悽厲場面。

  然而下一秒少女沒聽見阿吉的慘叫,反而聽見小頭自驚說地怪叫『阿吉』輕蔑一笑,一隻手便抬起粗大的鋼刀橫向揮出。

  只見寒光一閃,一個狗腿子瞬間身首分離,脖頸噴出的血水猶如山間噴泉。

  還沒等其他狗腿子從這震驚的畫面回過神,阿吉已經帶著狠戾的殺氣前突數步,又一刀狠狠刺入嘍囉的軀體,像是木筷捅破窗戶紙一般輕鬆寫意。

  「歐拉歐拉歐拉!」阿吉狂吼著揮舞鋼刀,恍若牛頭馬面在白天播撒死亡。

  少女一屁股坐在車板上,不可思議地看著判若兩人的阿吉。

  這還是那個呆呆傻傻,間歇性正常、瘋癲,喜歡說趣味故事的,呆子阿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