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好心辦好事

  也許是明朝正規軍的作風如此,亦或是盧督師治軍一絲不苟。

  眾將齊聚的軍事會議並非你一句我一句的「紙上談兵」,而是圍繞著簡陋地圖推演兵棋。

  一條由數個方桌拼湊而成的長桌擺在眾將面前。

  桌上擺放一張簡陋的山東地圖,木頭做的小兵插上旗幟,一枚兵棋代表五干人。

  勤王軍的五萬兵馬擺在濟水附近,擁擠成一團半圓形陣型。

  駐紮在附近州縣的官軍也有幾部,東平有劉澤清、倪寵,駐紮大名府的豫北官軍——·.—

  無論督師如何催促,他們都找藉口不來,要麼是腿摔斷不能行走,要麼是受了風寒正在養病。

  總之一句話,人不來,兵也不來,你督師想斬我腦袋,先活下來、找到我跟前再說吧。

  山西鎮副總兵王成棟指著濟南,「子在濟南設伏成功,一戰奪我數千將土性命,兵鋒正盛。不如我們避其鋒芒,暫且渡過濟水前往濟南,會合山東標兵再做打算?」

  「不可!」虎大威猛拍桌子,震得兵棋倒下數個,一枚棋子更是彈射到李牧手邊,「韃子主力在三十里外,他明日一早拔營襲來,你我根本來不及渡河便會遭遇,那時候將士心存退路,哪裡敢背水死戰?」

  「那便今夜渡河。」

  「荒唐!」另一個副總兵聽不下去,「你自己走出去看看天,今夜有月光借你渡河麼?」

  李牧抬頭掃一眼兩位「主戰派」,一位虎大威,另一位李輔明,其他幾位京營的將領也毫無畏懼。

  督師的標營將領更是死戰到底的堅定。

  他心說自己的「哀兵策略」還挺有效的,至少統一大半的軍心。

  「我聽塘馬來報,韃子主力還有十萬之眾——-我們不過五萬,如何能敵?」

  聽聞此言,李牧心說輪到自己上場了。

  勤王軍想逃是逃不掉的,朱由檢會逼著打。

  與其到時候被催在糟糕的狀態下打決戰,不如趁著當前袁恨猶在、一鼓作氣跟子拼了。

  李牧將那枚倒下的兵棋扶正回原位,「子十萬是假的,最多五六萬-—----我這有圖畫為證。」

  李牧掏出一沓厚紙擺在桌上,挨個平展開來,虎大威與幾名就近的將官順勢搭把手,接過一張張摺疊的紙攤開。

  美術生手繪的素描圖映入眼帘,寫實的場景、精緻的線條、光影結合的畫風,猶如黑白相機拍攝的照片。

  子的營地與旗幟點綴上辨認的色彩。

  幾幅榭榭如生的繪畫代表不同視角觀察到的子主力,共同在將官腦子裡構建出一幕場景。

  一幕他們親臨戰場、親眼所見的子主力大營。

  寫實的素描畫風刷新眾將士的三觀,饒是有些高層文官見識過西夷傳教士的寫實油畫,也不免感到震驚。

  「這、這都是李參將所畫?」虎大威像是長輩發現後生多了一份驚世才能,

  滿眼都是此子前途無量的驚喜。

  「不,是我魔下幾員輔兵所作。」

  楊國柱也來了興趣,「黑旗營精銳悍不畏死,都說李參將練兵有方。前幾日見了,發現李參將高大威猛,魔下吹拉彈唱的戲班子也不少,如今又有畫技人才,當真是文武雙全,琴棋書畫樣樣都有啊·——」

  大多數中下層普升上來的軍官文化不高,更欣賞不來琴棋書畫之類的。

  而高大威猛一看就是猛人的李牧不僅練兵有方,還隨軍帶上樂班、書畫、雜耍之類的技藝人才。

  不像是粗鄙武夫,倒像是身披甲冑的儒士,而且是更復古的武儒。

  主位的督師越看,越覺得文武皆有的李牧親切。

  若是後者有舉人,或者秀才的功名,必得朝廷火速重用。

  只可惜李牧已入武職,未來縱使加官進爵位,也是被高高掛起「閒置」的結果,沒法像文官一般出將入相,登上帝國殿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位置。

  真實的素描畫狠狠打了一波「避戰派」的臉宿將們一眼就能通過韃子營帳判斷出大致兵力,充其量也就五六萬。

  子也有戰輔兵的區分,與勤王軍綜合戰力差不多六四開,五五開。

  即使有將官質疑畫作有假,聲稱這是畫師亂編的,也有將領反駁。

  虎大威沒好氣地指著素描圖,「我就不說畫技。要是你能挑一個家丁出來,

  把五六萬大軍的營地井井有條地布置出來,我虎大威三個字從此倒著寫。」

  被的將領頓時啞口無言。

  畢竟紮營這種事是將帥才會的技術活,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過來,就能把五萬人梳理得井井有條。

  更別說一個字都認不全的小兵,連軍營廁所的選址都不會。

  要麼黑旗營的畫師都是將師水準的「騙子」,要麼就是黑旗營畫師親自到子營地偵察記下來的畫面。

  取信前者,那李牧就是練兵神人,小兵都能練成將師。

  取信後者,避戰派的將領都要被打臉打腫。

  很顯然將官都不敢信前一條可能性,一個將領魔下的家丁都是將師之才也太誇張,說明將領本身的才略更加恐怖·

  打消敵兵勢眾的疑慮,將官們士氣再添一分,接下來該應對韃子的侵攻。

  「韃子既已渡河,便是奔著消滅我們而來,明日一早定有一場苦戰。」

  「來得正好,我兄弟的血仇正愁沒地方報,他們倒自已送上來門來。」

  「要不背水一戰,置之死地才能後生。」有人提出建言,並著手將兵棋背靠濟水擺開。

  李牧盯著新陣型出神,心說背水一戰的最有名案例是韓信。

  人家是另派一支奇兵奪取城池,擊潰敵軍士氣才大獲成功的。

  眼下有不少友軍分駐四周州縣,卻沒一支友部敢偷襲韃子背後,而且韃子機動性高,與背水一戰的奪城條件不一致。

  亂用戰術只會全軍覆沒。

  李牧總算明白將帥無能,累死三軍的含義,

  頭頂上一個「微操大師」朱由檢,下面真懂打仗的文官統帥沒幾個,大兵團作戰經驗幾乎為零,但凡有個能打的、贊點兵團作戰經驗,也會被微操坑死。

  這不打敗仗就沒天理了。

  要不就是聰明人都在明哲保身,只要不獻策事後就不會背鍋,導致蠢材的建言被付諸實踐,白白浪費忠勇兒郎的性命。

  李牧心說玩家戰死可以復活,自己一手訓練的數千步騎哪能隨意葬送!

  李牧自認不是什麼強將,但玩家遞給他的古今中外經典軍事戰例數不勝數,

  他光是看都儲備大量戰術戰略。

  更何況他這一世也跟著闖軍打過無數大小仗,理論與實踐在此刻融為一體。

  他當即忍不住要說自己的戰術構想,行不行再說,反正一口為將士不值的鬱悶不吐不快。

  他將背靠濟水的兵棋改換位置,使所有兵棋垂直於濟水擺成一條長隊。

  大軍分成左中右三個部分,他刻意在左翼位置加強兵力,形成左重右輕的陣型。

  右翼臨近濟水,旁側又是友軍,只會有一面對抗敵軍。

  「我想以左翼為重,右翼為餌,吸引韃子進攻我軍右翼,再以左翼強軍壓上,將韃子包圍在濟水一側,如此一來,就算韃子騎兵眾多,也會死傷慘重·—.」

  「怎麼引?」虎大威緊盯著兵棋。

  「我黑旗營精銳雖僅剩四百,但也可誘使韃子來攻一一韃子明日集結重兵前來尚有一些時間,我們可以再加拒馬柵欄阻敵。」

  「有些冒險,若是韃子衝破右翼,數萬騎兵將我們包圍起來就糟了。」大同總兵王朴一臉憂愁。

  「所以右翼的壕溝拒馬要紮實,兵員不說最強,也要守住陣線。既不能嚇退韃子,又要激起韃子憤怒打過來。」

  李牧相信以玩家的整活能力,肯定能激怒建奴。

  「我也來守右翼。」虎大威第一個響應,「只要我在,韃子就破不了右翼!

  楊國柱也隨之響應。

  李牧作為提案人,自然也要作為執行人上場守右翼,如此一來差不多就湊齊右翼的防守兵力。

  不過督師不這麼看。

  這個誘敵戰術聽起來可以,是勤王軍目前為數不多可用的戰術之一。

  但黑旗營先前兩戰損失慘重,精銳士卒已不堪用,黑旗營不能去守右翼,反而要放在相對安全的中軍。

  至於左右翼的人選,督師心中也有數。

  督師再三詢問是否還有其他良策,結果眾將要麼說一些不成體系的思路,要麼說的還不如李牧的好。

  於是督師下定決心採納李牧的建議,並給後者吃下「定心丸」,「此戰無論戰果如何皆由本督一人承擔!」

  督師下令京營三將配合虎大威、楊國柱、王朴守右翼,黑旗營與保定督標,

  以及他盧象升督標穩坐中軍,剩餘綜合戰力最強的兵士在左翼。

  而關寧軍餘部損了囂張的主將,接任的代理將官也成了乖乖人,老老實實去左翼給督師賣命。

  督師還追加一句一一黑旗營剩餘精銳抽調兩百人出來,分散安置到各將師營中。

  督師雖然不知道「即時傳信」的原理,但能用就用,就算這飛速傳信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巧合,亦或是無稽之談,黑旗精銳的戰力也能擔當保鏢。

  「此戰眾將士務必盡心竭力,若有怯戰不前、臨陣脫逃者,本督定斬不赦!」

  「末將領命!」

  各路將官紛紛向督師告辭,返回自己的營地。

  次日一早,天空濛蒙亮,李牧被一群積極的玩家叫醒。

  輔兵與刑徒軍正在營外挖掘壕溝、架設防馬柵欄。

  原先包圍整個營地的粗陋木牆被縮小成中軍小寨,多出來的材料分到各營布置戰場。

  早晨時分,李牧正在營帳內吃早飯,突然聽見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傳來。

  他全然沒有夜間面對大決戰的緊張。

  此刻他冷靜得可怕,像是剛把所有煩惱焦慮排泄一空,他捻起掉落桌上的乾糧碎屑塞進嘴裡。

  韃子主力到來,決戰要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