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東施效顰

  第538章 東施效顰

  洪武十年的萬壽節,辦的格外宏大。一是大明立國已逾十年,天下安泰,外事皆靖,百姓家多有餘糧,已不似前元朝不保夕之世;二是大明谷沛錢豐,有稅務司總覽商稅,每年商稅所收漸足,已將近糧稅之半。更兼吏政清明,百官一心,諸官勸誦陛下,可稍解諸禁,與民同樂;三是大明天威遠播,至今為止,已經有了諸多外藩爭相依附。既有外藩到此,自然也不好過於儉省,操辦一個盛大的萬壽節,亦有使外藩知曉我大明強盛之意。

  十月秋意已是漸濃,應天漫道皆黃葉。坊市之中,卻是結彩張燈,將秋意中的那一抹蕭瑟之感驅趕的無影無蹤。值此普天同賀之日,平日裡本就熱鬧的秦淮河邊今日更是摩肩接踵,僅河岸邊,就不知擺上了多少台戲班與說書攤子。

  只是今日,有些詭異的,這些戲班子竟沒有多少是在唱平日裡最為風靡的「三國」「水滸」等戲,大多竟都在唱些新戲。

  「允恭,時辰已差不多了。該是時候回府準備了。」李景隆一身騷包的月白袍,一臉膩味的看著台上正唱著的那闕新戲。這戲唱的是漢時一戶人家的故事,講的是一位高門小姐本是闔家美滿,夫妻恩愛,卻因為連年征戰,丈夫、兒子皆被朝廷拉了壯丁,最後無人送終的悽慘故事。

  「萬壽節唱悲戲……也不是這是誰家搭的台子。且這劇目與唱詞糙的,一點意思也無。」

  「今日也是奇也怪哉,這秦淮河畔,竟大多都是些唱著悲戲的。不是什麼安史之亂,就是什麼前宋悲歌。」

  「分明是大喜的日子,當真是給人添堵。若不是小爺我還得入宮赴宴,真該一氣兒掀了這些鳥戲班子……這戲如此枯燥,你竟還看的津津有味?」

  「確實枯燥,戲枯燥,背後的謀算亦是枯燥。」徐允恭已是變得成熟了許多,頜下留了縷新須,看上去倒是有了徐達兩三分的模樣。今日他還是從造船廠里剛剛趕回,眼圈底下還留有幾分藏不住的倦意。然眼神卻是精明無比,乃至露出幾分鄙夷的色彩來。

  「東施效顰,尋死不知……」

  「你說什麼?」李景隆又拽了拽他。「在船廠鼓搗那勞什子寶船,莫非把人都鼓搗得呆了?」

  「快走快走,你徐家今日可是由你賀壽。如何能誤了時辰……節禮可準備好了麼?」

  「自然。」徐允恭收回了視線。「陛下難得肯辦次萬壽,我徐家自然要給陛下準備一份大大的節禮……聽說你家給陛下準備的是一株珊瑚寶樹?陛下當世明君,只怕不會喜歡這等奢靡之物。」

  「你懂啥?我家和陛下什麼關係,那勞什子珊瑚寶樹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節禮你猜也猜不到。對了,聽說太子殿下生了次子,取名允熥。聽上去倒是與你名字相類……」

  二人一面說,一面攜隨從離去。這些戲班的把戲,不看也罷,用說書與戲文操弄時勢,這手段早在幾年前便已經親見過了。

  本就想著那些人何時發動,如今看來,是就在今日了。

  想來宮中才是今日主要的戲台。

  國子監中,宋濂、劉伯溫亦方收拾停當。趁著車夫套車的空隙,兩人正坐在一起商議。

  「市井之間,皆演那些舊學文人所寫的新戲,或是講漢武之時窮兵黷武,或是說玄宗之時藩鎮為禍。要麼,就是為程朱、趙宋歌功頌德……」

  「這手段,無疑是仿用五殿下昔日克制舊學輿論的手段……圖窮匕見,景濂兄,看來,衍聖公已是準備出手了。」

  「唉。我等並未與之爭鋒相對。若真是為了大道,又何必要特地復用這些手段?」宋濂搖搖頭,臉上面色頗為古怪。「看來今日御前必有一場辯鬥。只是不知衍聖公究竟有何底氣,敢在萬壽節行此敗興之事。」

  「他難道不知,新學是陛下的親子,五殿下所創嗎?雖是殿下不在,陛下又安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他傷了自家子孫的名聲?」

  「想是別有臂助。只是我才疏學淺,實是想像不到。」劉伯溫搖頭苦笑。「總之,殿下不在,你我便是新學樑柱。今日萬不能被當眾駁倒了。」

  宋濂點點頭,此時車夫已套好了車,兩人方鑽入車中,恰好見到楊士奇等帶著幾名新學監生跑來,目中似有憂慮。

  「兩位先生,外頭……」

  「無妨,且去,且去。」宋濂朝外揮了揮手。「真理是越辯越明的。」

  說著,二人便乘著車,往皇城而去。

  楊士奇看著二老車馬遠去,眼中露出悵然。此次風波因他孟浪而起,卻要兩位師長承受。這讓他心中十分的不好受,又看到外頭那些戲班子說書人來勢洶洶,他焉能不知道這一回面對的敵人,已遠遠超過他的意料?

  這些舊學餘孽,師長們本可以慢慢將他們抽絲剝繭,卻因為自己的一句「重興百家」,而再度凝聚起來。

  甚至有了死灰復燃之勢。

  此皆自己之過也,而自己如今卻毫無插手的餘地。

  「楊兄?」有同窗喚道。

  「沒事,我無妨……」楊士奇回了回神,給這位同窗一個微笑,心中的無力感卻是更甚。耳邊聽到同窗們正對那些戲班子口誅筆伐「那些人也太過分了,竟明目張胆的在國子監門口擺那戲攤……孔府仗著有錢,是準備用錢來買通天下麼?左右都是千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

  「噓,噤聲。孔府畢竟是聖人後人,我等不可妄言……唉,祭酒大人重訂聖人之言,本是好事。可若是孔家人不認祭酒大人的釋意,那還真是難辦。」

  「畢竟是人家的祖宗,要是連孔家人都不認,我們新學日後又怎麼服眾?」

  「他們還那般的在外頭唱大戲……不就是想否認我開拓進取之新學是儒學,然後將我新學給打落塵埃……」

  「偏偏又不能重興百家,自立門戶……唉。」

  「無事,當今天子畢竟賢明……」

  「咦,你們在這垂頭喪氣,卻是在做什麼?」有一道聲音忽然傳來,楊士奇等人一愣,驚愕回頭。

  卻見一位手中拿著糖葫蘆的少年,正站在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