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烏合之眾

  第237章 烏合之眾

  若是朱肅在此,自可認得出那個被稱作少主的,正是那日趁亂擄走自己的那名年輕人。而那個被他喚作「妹子」的,自然便是那一日的女子。

  這兩撥人,正是陳友諒所遺下的陳漢餘孽,以及張士誠所留下的誠王餘部。女子名喚作陳惠,乃是陳友諒的長女,曾與張士誠長子有過婚約的。而這被稱作少主的年輕人,自然就是張士誠的長子張仁了。

  本來陳惠生為女子,是不該繼承陳友諒所剩無幾的家底的,奈何其兄陳理志向平平,自鄱陽湖陳友諒兵敗之後,便一心苟且偷生,降了老朱只願做個安樂侯爺。前些日子更是因為老朱起了忌憚,直接和另一個投降侯爺明升一起,被打包丟到了高麗。

  陳漢政權這些人失了主子,又心有不甘,便跟著這位同樣心懷大志的陳氏「公主」謀起了「大事」來。

  陳惠雖是個有野心的,奈何手頭這些家底實在是太薄。聽聞張士誠的兩個兒子在城破時不知所蹤,便主動帶著人前來蘇松尋覓了起來。他料定張士誠的家底在蘇松,張士誠的兒子若還有心,避過了風頭之後定然還要回蘇松地區來。果不其然,便讓她找到了張士誠的長子張仁。

  張士誠留給兒子的家底,卻比陳友諒厚得多了。畢竟陳友諒是在戰時不慎中了流矢,還沒來得及交代後事,便一命嗚呼;張士誠卻是從容安排完了身後事,這才兵敗被俘的。隨侍張仁的文臣武將,尚有數十餘人,兩撥人一拍即合,便共同在蘇松之地隱匿了下來。

  張仁見陳惠生的嬌美,又想起先父在時曾和陳友諒有過婚約,心中頓時生了愛慕之心,當即與其按先人所言定下婚約,自此更是多對其百依百順。

  陳惠本有野心,自然樂見其成,多教唆張仁按她自己的心意行事。對此,張家所部大多都有微辭。

  「……」見張仁竟讓那女子做決定,以林五為首的大多數人,面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了起來。

  「……」陳惠看了那少主一眼,又轉過頭,將兩撥人各自的目光神情收在眼底。

  心中暗嘆口氣,方開口道:「那個朱明的小王爺我們打過交道,確實不像是尋常的少年郎。」

  「若不謹慎一些,恐怕真著了朱明的道兒……」

  「俺說什麼來著!他們陳漢的定然是捨不得自己的部眾!」底下那粗莽的漢子當即嚷嚷了起來。

  「這也謹慎,那也謹慎,謹慎了這麼些日子,可謹慎出什麼好局面了麼?」

  粗莽漢子的身邊,一撥人面色已經開始對另一撥人面露鄙夷。又有人開口道:「他們陳漢總說自己沒家底,什麼事都要咱們這邊叫人出頭。」

  「上一回奪糧也是,陳漢的人都躲在後頭,死的全都是我們這邊的弟兄!」

  他說的是朱肅來之前曾經發生的那次奪糧。那一次,他們挑唆數萬百姓,衝擊州縣糧倉,著實奪得了不少的輜重糧草。又以「太湖水匪」之名,驅趕百姓四處為亂,險些惹得蘇松之地民怨沸騰。

  若是蘇松亂起,他們以誠王之後的名義登高一呼,剎那之間,便能裹挾出一支數萬人的部隊!

  可惜天不作美,太湖漲水竟然在那時退了。再加上巡河御史茹太素情願以身為質,入難民群中安撫了民心,知府魏觀更是開城納民,將難民們收入無人居住的城西安置了下來。

  這才使蘇松之地,再度恢復了脆弱的穩定。一場大亂消弭於無形。張仁、陳惠大呼可惜不止,卻也只能感慨天不助人,藏在難民之中等待時機。

  等到春汛之時,水患定然會再起!

  怪不得楊魯尋不到水匪。水匪水匪,卻是住在了他眼皮子的地底下!

  可關於這時機,陳張兩家卻是起了衝突。張家幾位大將覺得,既然已到城中,區區蘇州衛所,不足為患。直接裹挾了這些難民起兵,想辦法奪了城便大事可成。

  但陳惠卻認為這些難民如今尚有粥飯可食,必不會再跟著他們一起殺官造反。若是強自煽動,不過空暴露自身而已。兩撥人誰也奈何不了誰,矛盾自此而始。幸好身為少主的張仁耳根子軟,凡事大都聽陳惠的,張陳兩家這才沒有分道揚鑣。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張家的部眾如今越發看不慣陳家,動輒咋咋呼呼白眼相向。便是陳惠說話,也總會被張家那幾個部眾當面駁斥。偏偏陳家勢弱,大多時候只敢怒,卻不敢多言。

  但今日很明顯忍不得了。陳家一個中年漢子拍案而起,指著那粗莽漢子罵道:「宗老三,閉上你的鳥嘴!」

  「我陳家躲在後頭?陳家損失不比你家慘重?」

  「你且拍拍你的良心!我們連『雙刀馬爺』都折在了應天,死的全是你張家的弟兄麼?」

  「馬爺可是我們張將軍的高徒!和張將軍一樣,能在萬軍之中,取人首級的!」

  「就他一個,不能頂你宗老三十個?」

  「連他都折了,你敢說死的全是你們張家的弟兄?」

  「你他娘還好意思說!」一說這個,那個叫宗老三的漢子更兇悍了。

  「你們陳家的不聲不響擄了我家少主,險些折在了應天那龍潭虎穴。這筆帳,我們還沒跟你們算!」

  「我們陳家何時擄的你們少主?分明是你們少主自己跟了來……再說了,我們公主甘冒奇險,還不是想給我們兩家多尋一個門路?」

  「尋個屁的門路!那朱文正家和朱重八,一筆寫不出兩個朱來,還不是穿的一條褲子?你們陳家自詡謀算無雙,一天到晚的也沒見算出個什麼利是來!」

  「恁你娘!」

  「俺反恁你娘!宗三爺今日非跟你練練!」

  「來就來,誰怕誰……」

  ……

  兩撥人火氣越說越旺,張仁左看看,右看看,有心想勸架,卻不知如何勸起。陳惠黑著一張臉,看著這一群烏合之眾,只覺得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

  「夠了!都給我住嘴!」

  陳惠突然嘶聲大叫,女聲本就尖利,所有人瞬間都頓了一頓。陳家部眾當即垂首不言,張家的如那宗老三本還想開嗓罵回去,卻見到自家少主鸚鵡學舌般也說了句「住嘴」,便也都氣悶的別過臉去。

  「為何不聽完再說?我何曾說捨不得部眾了?」陳惠目光陰鷙,一時竟如那梟雄陳友諒附體一般。宗老三本看她不慣,此時竟也有些懾於此女雌威。

  陳惠四下巡視了一輪,眼見無人敢再插言,這才接著開口道:

  「雖然那朱肅不是常人。但不管他打的什麼算盤,我們也自有我們的法子。」

  陳惠語氣十分陰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