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這會兒感覺自己手腳都在發麻。
畢竟,這眼見著就要過年的時候了,正是冷得讓人哆唆的時候呢。
更不必說,今兒個不僅有刺骨的寒風,還有連綿不絕的冷雨呢。
若僅僅如此,他也不是不能扛。
他身子骨還是不錯的,畢竟也是軍伍出身,這些年可沒少鍛鍊。
更何況,他若是扛不住,還能避個雨啊。
他也不是第一天來這宮中了,這點面子難道沒有?
可此時的他,不僅沒有避雨的意思,反倒是從手腳到心底都一陣陣的冰涼。
以至於,身材高大、滿臉虬髯的毛驤,此刻站在那兒卻儼然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了。
但即便如此,卻並無一人敢於上前勸一聲讓毛指揮使避避雨什麼的。
甚至不少人還避之不及的走遠了幾步。
能在宮裡活下來的,都不是傻子。
他們可太清楚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得捧著了。
而毛驤這種擺明了來請罪的,那十成十得離遠點啊。
天知道這老小子身上的罪責多大?
這要是請罪不成功,真被朱元璋給弄得下獄了,那他們這最後時刻跑過去接觸之人,豈不是白白惹了一身騷?
雪中送炭之所以強過錦上添花,那自然是因為這雪中送炭是真的有有危險啊。
毛驤看著周圍之人那躲躲閃閃的眼神,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冷雨,心中的酸楚和委屈愈發的洶湧了。
早先跟著胡大老爺進宮時的雄心壯志和志得意滿,這會兒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剩下的全是擔驚受怕以及提心弔膽。
他伸長脖子再次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謹身殿關得嚴嚴實實地殿門,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在慢慢消退了。
可他仍舊想不明白,怎麼就這樣了呢?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
有胡大老爺開口作保,還有他掏出來的那些底牌,陛下不應該不鬆口的啊。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毛驤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官司,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的身份固然敏感了一點,可那也是面對一般人的時候,面對著朱元璋和胡惟庸這等頂尖的大佬,他那點密探頭子的過往,算個屁?
他是能造反呢,還是能顛覆朝綱呢?
說白了,他的出身以及過往工作就決定了,他就是個干苦力活的小卡拉米而已。
放在其他人眼中,他過往的工作可謂是處處都是機密、陰謀,可對於朱元璋、胡大老爺來說,那些個東西,有屁用?
也正因為之前就抱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毛驤才求到了胡大老爺門上。
而胡大老爺答應後,毛驤之所以那麼高興,也是因為在他看來,只要胡大老爺願意開口,這事兒必然就成了。
可如今這情況,到底是為何呢?
就在毛驤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謹身殿的殿門終於打開了一道小縫。
宋利那瘦削的身影,一個閃身便從裡頭溜了出來。
而他才剛出來,便趕緊轉身把門再次關上。
等到確認門已經嚴絲合縫的關上了,他這才轉身挺直了腰杆四處打量著。
而當宋利的視線落在一身雨雪、狼狽不已的毛驤身上時,毛驤居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毛驤苦著臉,衝著宋利深深一躬:「宋大監,還望宋大監看在你我往日情誼,告知毛某一聲,毛某這命,可保住了?」
此時的毛驤,哪裡還有半點平日裡錦衣衛指揮使威風八面的模樣?
那蕭瑟的身影、枯槁的面容、躲閃的眼神,簡直跟他那錦衣衛詔獄之中的犯人都別無二致了。
一雙渾濁的雙眼此刻死死地盯在了宋利臉上,似乎不想放過半點訊息一般。
宋利那嘴,那可是經朱元璋認證過的。
不該傳出去的消息,那是一點風都不會漏出去。
但……有些可說可不說的消息,他倒也不介意透點風出來結個善緣。
這不,面對著毛驤那望眼欲穿的眼神,宋利嘴角微翹輕輕點了點頭,而後便踮著腳尖一路輕飄飄的從毛驤身邊掠過直奔御膳房而去。
他可不敢耽擱,殿內那幾位爺如今都是修煉之人,那飯量可是了不得,更不敢誤了時間。
真要耽擱了那可是大麻煩。
而毛驤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宋利了,他此刻滿心滿腦都只有方才宋利那微微一點頭的風情。
「我不用死了?」
「我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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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保住了!」
「太好了,我命保住了!」
「嗚嗚嗚,太好了!」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這不,平日裡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毛驤毛大指揮使,硬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逼的好懸沒當場嚎啕大哭。
好在他理智尚存,一手捂著嘴,只蹲在地上悶聲嘶吼。
他這模樣,讓一旁的禁衛、內侍看到,心中也難免戚戚然。
娘咧,這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啊!
往日裡別說出面了,哪怕報出個名號都能鎮住不少人的存在。
可如今卻落得如此地步!
那他們呢?
眼見著此情此景,他們固然不敢湊上去,可誰還沒點兔死狐悲之感呢?
毛驤在那兒宣洩著自己的劫後餘生是慶幸,但卻跟裡頭談興正濃的三人沒什麼關係。
朱元璋三人這會兒一邊等著吃飯,一邊就年後就即將『建國』的胡家莊討論了起來。
本來朱元璋等人是想聽聽胡大老爺對於這政體到底有什麼新想法的。
可誰知胡大老爺卻轉頭看向了朱標提出了個建議。
「太子,有些事兒,陛下不方便做,倒是你繼位之後可以試一試。」
「不知伯父所為何事?」
「試驗區!」
「試驗區?」
胡大老爺陡然間提出的這個概念,多少有些唬人了,以至於朱標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胡大老爺倒是坦然一笑侃侃而談。
「陛下,太子,你們當知,這政策究竟是好是壞,光腦子裡想光幾個人討論,實際上還是有些不靠譜的。」
「畢竟事涉民生牽扯的何止萬千?」
「所以,為何不設立一試驗區呢?」
「但凡國策,現在此地試驗個一兩年,看看效果如何,再另行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