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南直隸第一劍,喋血奉天殿!
彭澤馬氏,出身巢湖。
祖上只是巢湖水匪,太祖皇帝創業時被詔安,加入俞氏水軍,攻打陳友諒時立下戰功。
但本人為救愈通源,被敵軍砍殺。
愈通源就認他的兒子為義子,將女兒嫁給他。
馬氏因此得到了富貴。
然而,愈通源捲入胡惟庸案,被削爵,他馬氏也受到了牽連,從巢湖被移民至澎湖。
在澎湖繁衍生息,也就形成了現在的澎湖馬氏。
閆方叩開澎湖馬氏的大門。
家主馬卓是個虬髯大漢,他不通詩書,崇信練武,自詡江湖人,喜歡結交江湖朋友,所以閆方懷疑他。
「某家世代務農,老老實實交稅,不知大人有何貴幹?」馬卓說話不卑不亢。
啪!
閆方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裝什麼呢?馬卓?」
「薛鵬已經招認了,存放在他水寨里的軍械,是你運去的。」
「還在跟本官打馬虎眼?」
「來人!」
「把馬家所有人都抓起來!」
閆方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就是殺。
馬卓直接就懵了:「大人,抓賊拿髒,你可有證據證明是我乾的?」
「沒有證據,審一審不就有了嗎?」
閆方指著自己:「老子是錦衣衛,不是大理寺!」
「老子說你有罪,伱就有罪!」
「抓起來!」
他完全狐假虎威。
別看金忠負責清洗江西,那也得講證據的。
閆方其實是在詐馬卓,倘若馬卓死不開口,他不但沒轍,還得吃瓜落兒。
「冤枉啊,冤枉啊!」馬卓疾呼。
嘭!
閆方用刀背砍在他的頭上。
鮮血順著腦瓜皮流下來。
馬卓看見他的家人被鎖鏈抓出來,而他一個兒子,因為翻牆逃命腿上中了一箭,一瘸一拐被拖出來。
頓時跪在地上:「大人,您要殺就殺我一個人,不要難為我的家人啊!」
「想好漢做事好漢當嗎?」
此刻,街道附近圍聚不少人,指指點點看熱鬧。
江西被封鎖大半年了,多少富貴人家被抄家滅門?
但百姓可不彈冠相慶。
這年頭鄉黨觀念極為重要,他們反而跟著唾罵朝廷。
馬卓滿臉是血,仰頭看著閆方:「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薛鵬,不認識啊。」
「都帶走!」
閆方指著那些看熱鬧的人:「你們都想進詔獄嗎?走啊,本官領著你們進去!」
看熱鬧的人瞬間消失。
以往和馬氏交情好的,也沒有人敢出來阻撓錦衣衛。
馬卓眼中悲涼,胸中的英雄氣變成了嗚咽的哭聲。
閆方則蹲下來跟他說:「馬卓,你照實跟本官說。」
「本官可放你家人一馬。」
「若進了詔獄,看你那細皮嫩肉的女兒,怕是要毀了。」
「你馬家,也就沒了活路了。」
馬卓驚恐抬眸。
「本官在給你機會呢。」
閆方心裡也打鼓。
薛鵬嘴巴很硬,過了三遍刑具,還是不肯吐口。
水寨的人也審問幾天了,他們真不知道。
實在沒頭緒,他才猜測跟馬氏有關係,但只是猜測而已。
若馬卓不鑽進圈套,他反而坐蠟。
閆方慢慢站起來。
使個眼色,馬家女眷不停哭嚎,聲音讓人煩躁。
「你可以不招,進了詔獄裡,看你能扛過幾遍刑,那薛鵬扛不住,看你是不是硬漢了。」
閆方威逼利誘:「至於你想死,進了詔獄,你死不死,不是閻王爺決定的,而是本官決定的。」
「走吧,進了詔獄咱們好好聊!」
馬卓是知道薛鵬的,那是塊有名的硬骨頭,在江湖上頗有義氣名聲,他都招了?
江西被錦衣衛控制大半年,詔獄的恐怖自然也就流傳出來了。
凡是進了詔獄的,沒聽過誰出來。
「帶走!」
「不要,不是我家,是、是南昌胡氏!」馬卓不敢隱瞞。
閆方卻嚇了一跳:「你說誰?」
南昌胡家,只有一家。
就是胡儼的家族!
胡儼,那是永樂朝的名臣啊!
他於洪熙年間致仕,連本地很多官員,都要尊稱他為老師,宣德皇帝曾數次征詔於他,都被拒絕。
這位大牛於正統八年去世,死後極盡哀榮。
可能他的功績,遠遠不如三楊。
但是,他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他執掌國子監二十年,如今朝堂上多少重臣,得尊他為師。
這樣的家族,稍微一動,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為他家求情,簡直是個馬蜂窩。
啪!
閆方使勁用刀背砍他的腦殼:「你他娘的騙老子?」
「小人句句屬實,小人不敢!」馬卓不是怕疼,而是他招出胡氏,他家族也要受難。
「大人,小人有證據!」
馬卓豁出去了:「只要大人肯招小人入錦衣衛,小人願意為大人效命!」
他也得保全家族。
進錦衣衛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須把胡儼家族給弄死,自己才能活。
但閆方卻猶豫了。
胡家是馬蜂窩,錦衣衛也有點不敢招惹。
只能帶著馬卓去湖口。
金忠聽說跟胡儼後人有關,跟著一哆嗦。
已經動了一個胡廣了!
現在,永樂朝的又一個名臣也要毀在錦衣衛手裡?
他倒不在乎錦衣衛的名聲,問題是皇帝怎麼收場啊?
知道會牽連出大魚。
但沒想到,這條魚這麼大。
「提督,怎麼辦啊?」
金忠閉上眼睛,旋即睜開:「倒賣軍械,當誅九族,不問是誰!抓!」
閆方瞳孔微縮,金忠是拿自己的命去賭。
賭皇帝會保他。
哪怕天下文臣戳皇帝脊梁骨,皇帝也會保他。
金忠也沒選擇,必須得抓,否則這麼大的軍械案,他視而不見,皇帝那邊怎麼交代過去?
「標下遵令!」閆方有點恐懼。
金忠卻擺擺手:「你不要去,派沙鉉去。」
閆方是他的心腹,是要保一保的。
胡儼可比胡廣厲害得多,胡儼門生故吏太多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帝能保他金忠,未必會保閆方。
閆方去做這件事,必死無疑。
所以,只能讓沙鉉去死了,到時候好好照看沙鉉家人便是,大不了認沙鉉的兒子做義子。
「謝提督大人提攜。」閆方額頭全是汗。
沙鉉還在廣信府幫家族析產。
消息從九江府快馬傳到廣信府。
與此同時。
南京城進入短暫的詭異沉寂之中。
當含山公主頭七之後,一夥不速之客,打破了南京城的沉寂。
陳舞陽率軍把尹家圍起來。
執掌尹家門戶的是尹玉的長子,叫尹晄。
尹晄看見陳舞陽,本能地哆嗦一下,行禮道:「大人,家父尚在中都守孝……」
「既知道是喪事,你為何不穿孝衣呢?」陳舞陽質問他。
天氣太熱,他剛把孝衣脫了。
啪!
陳舞陽兜頭一個耳光:「公主大喪,你為公主之孫,竟帶頭不孝!」
尹晄被抽蒙了。
就算我不孝,也輪不到你們都知監管吧?
「來人,把所有沒穿孝衣的人都抓起來!」陳舞陽純屬找茬。
尹晄第一個被抓。
陳舞陽卻貼近尹晄的臉:「本官會親自審你,為何不孝!」
尹晄知道,他大伯、堂兄都被陳舞陽給玩死了。
甚至,祖母的死,也和都知監有關係。
這陳舞陽天生克尹家。
沒有帶走審,時間緊迫,挑個空屋子,直接開審。
「尹晄,知道你堂兄尹輝是怎麼死的嗎?被黃鱔漲死的!」陳舞陽形容一番。
尹晄嚇得臉色一白。
「你爹也玩了,但你爹命大,逃過一劫。」
陳舞陽笑道:「這回,輪到你了。」
「不要啊,不要啊!」尹晄說自己沒有犯罪,都知監不能動用私刑。
「你犯罪與否,都知監說了算。」
陳舞陽笑著拍拍他:「本官說你犯罪了,你就犯罪了!」
「既然犯罪了,本官動刑就沒有問題呀。」
尹晄嚇得坐在地上。
「但今天沒有黃鱔,有一根木頭,就看看你能不能抗住了。」
陳舞陽壞笑:「你爹的命就大,不知道你命大命小嘍。」
尹晄就知道,祖母死了,尹家就沒好了。
「不過呢。」
陳舞陽話鋒一轉:「本官願意給你一個乞罪的機會。」
「我什麼都願意說,願意說啊!」尹晄不想玩木棒,那玩意還不如黃鱔呢。
「你尹家在海上的生意,是誰管的?」
尹晄慢慢低下頭。
但陳舞陽卻用刀把敲他的腦袋:「就把這刀柄塞進去!」
「不要啊!」
尹晄哭嚎:「是、是我堂叔在掌管!」
「帳本呢?」
「不在家裡,在鄉下的莊子裡,所有東西都在鄉下的莊子裡!」尹晄哭著說。
陳舞陽立刻帶人,把尹家的莊子控制住。
從幾間房子裡,搬出來一百多箱子帳本。
帳本上事無巨細,所有交易細節都有,進項和虧損,還有交易的人、地點,十分詳細。
「海船的帳本呢?」陳舞陽抓著一個帳房先生問。
帳房先生哆哆嗦嗦指著一個箱子。
打開後,上面有關於海船的一切記載。
陳舞陽看不太懂。
立刻讓人拉馬套車,送去布政使府,交給王竑。
尹家被抓的消息,如炸雷般傳開。
同時,南直隸守備府接管城防,南京所有城門關閉。
中都留守司都指揮使任禮,親率大軍,駐紮在天長,隨時可揮軍進入應天府。
五府總兵王誠,率軍駐紮在巢湖,隨時兵進和州。
其實,從含山公主薨逝之後,兩支軍隊就開始動了,秘密行軍。
這一瞬間,所有人知道天塌了!
王竑收到所有帳本,立刻讓計相開始歸納,然後清查帳本。
任禮將尹輝抓起來。
宋偉則押解尹輝,率軍出海,去接收海船。
「觸目驚心啊!」
王竑用了三天三夜,粗略通查帳本。
「這區區尹家,在四十年內,在海上攫取千萬兩的利益。」
「牽連者,數不勝數!」
「難怪不讓人查呢!」
「這要是查,首當其衝就是魏國公家中!
「為本官更衣!」
「本官親自拜訪魏國公府!」
王竑換上官袍,乘坐官轎,去了魏國公府。
徐承宗端坐堂上,就等著王竑來呢。
他眸中閃爍著驚恐。
看看含山公主就知道了,別看含山公主的葬禮十分榮耀,但轉瞬間尹家就被抄家滅族。
足見皇帝心腸之毒辣。
這一次,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若是普通士紳,倒是可以去民間躲一躲。
但他家不行。
他敢出南京城,就是造反,舉族都要被誅殺。
他是勛貴,大明國公。
王竑造訪:「魏國公倒是安然,是想好了如何向中樞交代嗎?」
徐承宗沒想到王竑這麼直接。
他站起來,跪在地上:「請王閣老救命!」
「你還是去找石璞救命吧。」
徐承宗瞳孔一縮,這個王竑究竟知道多少呢?
「本官是陛下親授的欽差大臣,代天巡狩,一言一行代表天意!」
王竑擲地有聲道:「徐承宗,你敢欺瞞聖上嗎?」
徐承宗對著紫禁城的方向叩拜:「微臣不敢!」
「那你可曾參與走私?」
「參與了!」
徐承宗聽出來了,王竑似乎不想置他於死地。
反而想從他這裡敲點錢財。
這是好事呀。
「參與多少?獲利多少?從實招來!」
徐承宗也老實,讓人把帳本搬來。
王竑眯了一眼,估摸著和尹家差不多,這魏國公這是做好了準備呀。
用這點錢打發聖上?
看來這魏國公是傳承到頭了。
「看你認罪態度良好,本閣會向聖上酌情為你求情的。」
徐承宗鬆了口氣,看來皇帝清理南直隸,就是想要錢。
那就給他!
區區一千萬兩銀子,他魏國公府還看不上。
他也在思考。
為何皇帝對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呢?
絕不是擔心南直隸動盪,因為徐家還有另一支定國公呢,南直隸有守軍坐鎮,大明立國百年了,怎麼可能造反呢?
估計和黔國公沐家有關係呀。
他家和沐家有姻親,皇帝擔心動了他家,沐家會離心離德,所以才放過了徐家。
真是先祖保佑啊。
這等天大禍事,都能逃過去,真是幸運啊。
「既然魏國公已經承認了。」
「那此事就不歸本閣管了,移交廠衛。」
「本閣已命陳舞陽在府外恭候,這就宣他進來吧。」
王竑請他起來。
什麼?
徐承宗瞪大眼睛,陳舞陽?那個把含山公主弄死的傢伙?
這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屁啊,這是要我魏國公府的命啊!
「閣老!」
徐承宗急聲道:「閣老,下官已經全都招供了。」
「知錯認罰,只等中樞聖旨即可,罰多少、怎麼罰我魏國公府都認了,不敢有絲毫怨懟。」
「怎麼還要用廠衛呢?請閣老收回成命!」
陳舞陽攙和進來。
要的絕不是魏國公府的萬貫家財,而是要魏國公的爵位呀!要魏國公府的命啊!
王竑卻笑了:「魏國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既然說的都是真話,為什麼還怕查呢?」
「再說了,這種追查之事,本就不歸本閣管。」
「今日將你交給廠衛,與來日交給廠衛,有區別嗎?」
噗通!
徐承宗軟軟坐在椅子上。
皇帝是什麼意思?
是要去了他家的國公之爵位嗎?
他的心就這麼狠嗎?一點先祖之情都不顧念嗎?
王竑笑道:「魏國公安心,只要你配合調查,陳舞陽膽子再大,也不敢動您這大明國公的。」
含山公主尊貴?
還是我魏國公尊貴呀?
含山公主不照樣被陳舞陽弄死了嗎?尹家現在什麼下場?
我徐家會比尹家更慘?
「閣老,徐家願意為陛下進獻一萬艘海船!求陛下饒命啊!」徐承宗慌了。
人慌了就會犯錯。
看看,他慌不擇言說出了什麼呀!
王竑眼睛一眯:「你說多少?」
徐承宗磕頭:「魏國公府願意進獻所有海船給陛下!」
「可本閣怎麼確定你家有多少呢?」王竑壓低聲音問。
這、這?
徐承宗瞪大眼睛,看著人畜無害的王竑。
忽然明白了,這王竑一直隱居幕後,在操縱陳舞陽,把陳舞陽做工具。
他才是那個最壞的!
「魏國公,您動動腦子呀。」王竑還在笑。
「王閣老,您不要文官的名聲了嗎?」
徐承宗嘶聲:「您於奉天殿打死馬順,肅清王振奸黨,穩定朝綱,這潑天的好名聲,您都不要了嗎?」
「本閣代天巡狩,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公道,如何不要名聲了?」
王竑反問道:「反而是你,魏國公!」
「堂堂大明公爵!」
「竟枉顧國律家法,冒天下之大不韙走私貿易,圈海船於海上,養海寇於外,你意欲何為呀?」
「是不是想做黃袍加身呀?」
徐承宗瞪圓了眼睛!
「你、你,你這是污我魏國公府造反啊!」
徐承宗渾身哆嗦:「我徐家對陛下忠貞不二,怎麼可能造訪呢?」
「你王竑血口噴人!」
王竑這是要滅魏國公滿門呀!
「那你徐家的海船是幹什麼的呀?別告訴本閣,是看著玩的!」
沒錯。
王竑就是要滅了你魏國公滿門!
不滅了你,怎麼動搖江南士紳根深蒂固的統治呢?
不滅了你,怎麼收你徐家幾千萬兩銀子呢?
不滅了你,怎麼收海外幾萬艘海船呢?
王竑笑容依舊:「身正不怕影子斜,魏國公,你好自為之吧!」
魏國公府只是第一家。
後面還有很多官員、士族、商賈,都要一個一個清算!
張鳳說得沒錯。
皇帝派本閣來,就是放出一條瘋狗,放出一個毒士,本官做不成賈詡了,只能做張湯了!
「完了,完了……」
徐承宗喃喃自語。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陳舞陽已經出現在大堂里了。
「參見魏國公!」陳舞陽恭恭敬敬行禮。
徐承宗深呼吸,佯裝鎮靜:「本國公倦了,要休息了。」
「國公且慢。」
陳舞陽笑道:「您雖是當朝國公,但同樣,也是下官的罪犯。」
「你胡說八道什麼!」
「本國公就算犯罪,那也是等待聖裁。」
「你算個什麼東西,說本國公是罪犯?」
徐承宗慌了。
他害怕陳舞陽。
這是個瘋子。
從他來南京就看出來了,這個人做事不顧後果,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凡是做絕。
自己若淪落他手,整個國公府,必然十死無生。
「國公過激了。」
「下官不過都知監下區區一個副指揮使。」
「沒有聖旨,怎沒敢動當朝國公呢?」
陳舞陽也不生氣。
這南京城,有一半姓徐,整個南直隸,有三分之一姓徐。
被這樣一個富哥辱罵,陳舞陽怎麼敢生氣呢?
「但是!」
陳舞陽話鋒一轉:「下官奉欽差之命,負責監管魏國公府!」
「從現在開始!」
「所有魏國公府的族人、僕人、家丁,在外的立刻返回,在內的不許出去!」
「直到聖上的聖旨抵達南京,否則您魏國公,只能聽下官的。」
陳舞陽剛開始語氣凌厲,漸漸的,露出了賤笑。
「這是圈禁?我魏國公府乃當朝國公,憑什麼被圈禁?」魏國公色厲內荏。
啪!
陳舞陽忽然一個耳光,抽在徐承宗的臉上。
「憑這?夠了嗎?」
陳舞陽兇惡地湊近徐承宗的臉上:「別逼老子,老子今天就讓你死,信不信?」
徐承宗看著面容兇惡地陳舞陽,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你、你敢打魏國公?」
「老子連含山公主都敢打,你算個屁啊!」
陳舞陽嘿嘿獰笑,旋即正色道:「下官只有一個主子,就是皇爺。」
「皇爺讓下官死,下官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爺讓下官活,下官就要活得精彩,哈哈哈!」
噗通!
徐承宗跌坐在地上。
這是個瘋子!
他這番話意思是:如果他殺了魏國公,皇帝完全可以把他踢出來頂罪,他死無怨言。
用他區區陳舞陽,換一個魏國公,值當。
若皇帝讓他活著,就說明是你魏國公氣數盡了。
「所以呀,乖乖聽話,省著受罪。」
陳舞陽走出正堂:「來人啊,把整個國公府封禁,任何人不許出入,違令者,殺!」
「限時一個時辰,所有在外的魏國公府人丁,沒有回來,以造反論處,殺!」
「所有府內人,敢向外眺望、敢互通消息、敢互相說話者,殺無赦!」
看著威風凜凜的陳舞陽。
徐承宗就知道了,魏國公府逃不過這一劫了。
然而,年僅九歲的徐俌,從後院跑出來,朝著陳舞陽行了一禮:「大人,家母身體不好,需要請醫者時時來府,還要去藥房買藥,可否行個方便?」
「你是誰?」陳舞陽低頭問他。
「回大人,學生徐俌,乃魏國公之長子!」徐俌恭敬有禮。
陳舞陽則走下台階,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娘有病,就讓她病死吧,省著拖累。」
徐俌如遭重擊,這個人怎麼能說出如此惡毒的話呢?
他娘可是堂堂魏國公夫人!
再看他爹,竟縮在門口,一言不發。
徐俌咬了咬牙,他自幼讀聖賢書,母親的病是天大的事,這是孝道,大明以孝治國,他不能違背孝道。
「大人……啊!」徐俌慘叫一聲。
陳舞陽五指抓住他的頭頂,指頭摳著腦瓜皮:「小公爺,你知道你們府中犯了什麼罪嗎?啊?」
徐俌慘叫。
陳舞陽抓著他的小腦袋,使勁搖、使勁搖:「現在死了還乾淨,等中樞下旨,處死你全家的時候,那才叫痛苦呢!」
「我魏國公府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謀逆之心,你休想冤枉我家!」徐俌忍痛嘶吼。
「謀逆?你家比謀逆還嚴重!」陳舞陽嚇唬他。
但徐俌卻認真道:「我魏國公府從先祖始,便對陛下忠貞不二,絕無二心!」
「若陛下處死我家,我家坦然受死,以全君臣之義。」
「倘若惡人惡意中傷我家,我家絕不屈服!」
陳舞陽忽然停下手掌,不搖了,看著這個年僅九歲的徐俌。
「你一點都不怕本官?」陳舞陽眼神兇惡,死死盯著他。
就這眼神,他爹徐承宗都恐懼。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家坦坦蕩蕩,自然不怕!」徐俌擲地有聲道。
他心裡也怕。
但母親的病不能拖延,若按照陳舞陽說的,母親必死無疑。
他要為母親爭一線生機。
陳舞陽回眸看了眼,在門口欲言又止的徐承宗:「和你兒子比起來,你可把國公的臉丟盡了!」
「若你徐俌他日長成,必成大器!」
陳舞陽放了徐俌。
徐俌則不肯放過陳舞陽:「大人,可否允准醫者入府,為我娘親抓藥?」
「允!」陳舞陽難得高抬貴手。
而徐承宗看見兒子不卑不亢的樣子,真覺得老臉都丟盡了。
有兒如此,不負此生。
「謝大人恩准!」徐俌恭恭敬敬行禮。
此刻,王竑正在龍潭王氏府中。
王氏可不簡單,先祖可追溯到晉朝,大明朝至今出了四個進士,當代還有兩個從軍,一個在南京守備府做指揮使,一個在南京錦衣衛做千戶。
他家女兒也不簡單,一個嫁入魏國公府,一個嫁給了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程憲,一個嫁給了南京濟川衛指揮使袁武。
在南京城也是士族大家。
而且,他家有一個分支,做生意,據說南直隸很多生意都有他家的股份。
尹家的海貿,就和王氏合作。
王氏和尹家都是魏國公府的姻親,所以居中操盤的,一定是魏國公府。
王老太公年近八旬,此刻正在接待王竑。
從城門關閉的瞬間,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立刻讓人去鄉下莊子燒毀帳本,保全自身。
再令海上的貿易,統統暫停。
「老太公,王家做沒做,中樞自然會派人查的。」
王竑笑道:「但如今南京城關閉,人心惶惶,本閣需要穩定人心,所以,只能借老太公頭顱一用。」
「什麼?」
老頭懵了:「借、借小老兒的人頭?啊?大明還有王法嗎?」
「對良民自然是有王法的,對敗類,只有屠刀!」
王竑笑容如沐春風:「本閣親自執刀,對你王家來說,已經是榮耀了。」
換誰不是殺呢?
但還真不是。
換做陳舞陽來殺,效果肯定不如王竑來殺效果好。
王竑不止要殺南直隸的士紳。
還要殺南京朝堂上的官員!
順序得是先殺官員,後殺士紳。
「我家就是良民啊,我家為太祖皇帝出過糧,為太宗皇帝出過丁口啊!」
老頭哭泣道:「我家為國朝付出了這麼多,到頭來竟淪落這般境地!」
「王閣老,您就不怕南直隸造反嗎?」
你怎麼不直接說,海寇會犯邊呢?
王竑嗤笑:「看看,本閣剛說兩句話,老太公您就牽扯到了造反。」
「難道你不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嗎?」
「聖上讓你生,是恩情,讓你死,同樣是恩情!」
「你敢詆毀聖上?」
「該滿門抄斬!」
王竑忽然伸出手,厲喝道:「刀來!」
刀鋒划過。
王老太公看到了自己頭顱掉在地上的一幕。
然後,王竑拿起王老太公的頭:「王家,參與海貿走私,其罪當誅!」
「其首惡已經拿下!」
「舉族抓入監牢!以候聽審!」
王家都懵了。
定罪就這麼草率嗎?
這就殺了?
王竑提著老頭的人頭,走出了王府:「凡是和王家有姻親的,全部抓起來,嚴加審問!」
「范青何在?」
「你親自去抓捕都察院左都御史程憲!」
范青都看呆了,王竑竟然這麼剛,沒有證據,直接開殺。
這是要把南京城殺個血流成河呀。
「標下遵令!」
范青也得有樣學樣。
王竑不要活著的程憲,而是要程憲的腦袋。
用王老太公、程憲的腦袋,震懾南京朝堂。
范青騎上快馬,帶著東廠的人,直奔都察院。
這個時辰,都察院還在辦公。
都察院忽然被番子打進來。
門口有公人阻攔,卻挨了兩刀。
范青橫衝直撞,衝進來厲喝:「誰是程憲?滾出來!」
程憲眸中噴火:「你敢直呼本官名諱?」
噗!
范青跳躍過來,揮刀斬中程憲的脖子,直接將一顆大好頭顱,斬了下來。
「啊!」
都察院驚呼一聲,都指著范青:「謀、謀反了!」
「是他程憲謀反!」
范青從地上撿起程憲的腦袋:「本官乃東廠指揮使范青,奉皇命來南京查案,所誅殺之人,皆是罪犯!」
他收刀歸鞘。
同時,拿出東廠的腰牌。
讓所有人驗看。
其實大家都認識范青,范青來南直隸這麼久了,不顯山不露水,完全被陳舞陽蓋住了。
但沒想到,他一出場,就用左都御史的腦袋做墊腳石。
「從現在開始,南京城所有官邸,不許擅動!」
「待本官查明後,方可恢復自由!」
「若無欽差大人印信之令,任何人不許亂動,違者斬立決!」
范青嘶吼。
然後丟下程憲沒了腦袋的屍體,直接走出都察院。
回去向王竑稟報。
王竑則去南京紫禁城奉天殿,召集群臣。
他手裡提著王太公的腦袋。
范青又把程憲的腦袋送過來。
他把范青派出去,調查南京各部官員家眷,從吏部尚書程通開始,收集他們的證據,用最快速度,送過來!
「標下遵令!」范青又去了。
王竑目光閃爍,該從誰開始殺呢?
如今南直隸的官員,多是最近頂上來的,頗有政績的都被調入北直隸了,都是由下面的官吏遞進上任。
打開塵封已久的奉天殿。
他將皇帝欽封王竑為欽差大臣的聖旨和天子劍,放於龍案之上。
恭恭敬敬三拜九叩。
然後長身跪在地上。
陸陸續續的,南京各部重臣如早朝一般,進入奉天殿。
他們都沒上過朝,規矩知道的也很模糊。
進殿就看見王竑跪在地上。
龍案上,擺著聖旨和天子劍。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全都跪在地上。
南京奉天殿上,南京另一套各部班底,全都跪在奉天殿上,龍椅上沒有皇帝,場面多少有些詭異。
「諸位同僚,可都到了?」王竑緩緩開口。
想清理南直隸,得先朝堂開始殺。
然後殺勛貴。
然後殺士族。
「回欽差大人,禮部尚書韋廣因病為到,其餘人皆到了。」吏部尚書程通回稟。
程通是宣德二年進士,是從右侍郎補上來的,今年剛升任吏部尚書。
但他在南京為官超過十年了。
「好,那就不等他了!」
王竑冷冷道:「本閣會派人去他家,告訴他,今天在奉天殿發生了何等大事!」
「呈上來!」
番子將兩個人頭呈上來。
王老太公沒人認識。
但程憲大家認識啊,程憲是宣德五年進士,是左都御史,也是新上任的。
還是皇帝欽命的!
「認得此人嗎?」王竑冷冷問。
「自然是認得的。」
「那就好。」
王竑指著王老太公:「他是程憲的岳父!」
「龍潭王氏的家主。」
「你們久在南直隸為官,這王氏你們應該不陌生嗎?」
南直隸官員這才知道,這個人是誰!
這樣一個大人物,竟然死了?
「他是本閣親手所殺,知道本閣為何要殺他嗎?」
王竑回眸:「本閣這是為國除奸!」
「他!」
「聯合尹氏,枉顧朝堂法度,私自與海外貿易,私做海商,豢養海寇,禍國殃民!」
「所以本閣誅殺他!」
「你們覺得,他該不該死呢?」
王竑拿出當年在奉天殿上打死馬順的氣度。
今天這件大事,做成了,他未來就是首輔,是吏部尚書!
若做不成,就身死道消。
程通、鄭亮對視一眼,都看到驚恐。
這幾十年都為未曾打開過的奉天殿,忽然被打開,王竑代天巡狩,奉天子劍於龍案之上,是要在奉天殿內殺戮群臣嗎?
「請問欽差大人,可有證據?」刑部尚書鄭亮開口。
鄭亮是宣德八年進士,二榜第五名。
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剛到南京為官,他本在湖廣做官,升遷至南直隸,又因為運氣好,補入刑部尚書。
「尹家的帳本,可作為證據嗎?」王竑回眸看向他。
鄭亮皺眉,光憑一本帳本,就能隨便殺人嗎?
「欽差大人,我大明以法治國,大明律清晰寫著,抓賊拿髒,沒有證據殺人,是為亂殺,當入刑。」
王竑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的是鄭亮。
偏偏這個殿裡,最乾淨的人就是鄭亮了。
不管鄭亮在湖廣做過什麼事,他在南直隸肯定沒做過,因為他是今年剛調過來的。
「鄭大人覺得要如何調查取證呢?」王竑問他。
「按照陛下新制,當歸大理寺調查,刑部做結論和決策。」鄭亮坦然道。
「鄭大人所言甚是。」
王竑厲聲道:「那本閣能用你查嗎?還是用他程通去查呢?本閣信得過你們嗎?」
「你們能查出真相嗎?」
「啊?」
轟!
奉天殿內一片譁然。
王竑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京師的內閣閣老,但我們也是南京的各部重臣,就活該被你欺辱嗎?
「王閣老,您雖是欽差大臣,但也不能欺辱吾等!」
程通不願意了:「你王竑拿不出證據,便弒殺百姓,事後又為自己脫罪狡辯,指責吾等有罪,這是何道理?」
「程通!」
王竑懶得辯駁,直入正題:「尹家的帳本上,可有你的名字啊!」
「有名字又如何?」
「天下人知道本官名字的,不知凡幾。」
「難道誰把本官的名字寫進去,本官就有罪了嗎?」
程通又道:「王閣老,光憑您這一張嘴,說誰有罪誰就有罪,那天下豈不大亂了?」
這話引起奉天殿內的熱議。
而跪在不遠處的張鳳,看著程通,微微搖頭。
他和程通是同年進士,彼此之間關係更為親近,奈何程通自己找死,王竑既然敢開這奉天殿,就證明有把握了。
他也是中樞派下來的。
陳舞陽做第一場。
王竑做第二場。
他張鳳,就要做第三場了!
「噤聲!」
「在奉天殿上,豈是爾等隨意議論的地方?」
「一點規矩都沒有,讀書讀進狗肚子裡了?禮法都忘記了嗎?」
王竑火力全開。
「來人!」
「把帳本呈上來!」
「念!」
尹家和程通的往來,都記著帳本呢。
但程通卻不在意,從含山公主薨逝後,他就知道不妙,已經收拾掉尾巴了,所有一切證據都銷毀了,根本查不到他頭上來。
在殿中的很多人,都已經斷尾求生了。
所以王竑叫他們來,他們也不怕。
讓王竑隨便查,讓廠衛隨便查,肯定什麼也查不出來,大不了把罪責全都推到尹家頭上,讓尹家背黑鍋便是。
「王閣老,您要是不信任下官,可以派人去下官家裡查。」
「您想怎麼查就怎麼查!」
「您想讓誰查,就讓誰查!」
「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您隨便查,若查出什麼來,下官願意引頸就戮;」
「倘若查不出什麼來,下官就要向陛下告你一狀,討回一個公道!」
程通怡然自得。
王竑嘴角翹起,就知道你程通不會就範的。
他慢慢扭過頭,看著跪在他身後的程通,忽然笑了,一拳轟過去。
直接轟在程通的臉上。
「啊!」程通猝不及防中招。
誰能想到,王竑忽然耍流氓了。
王竑還有在奉天殿打死馬順的經驗。
把程通打翻後,他趁機翻身騎在程通的身上,一頓老拳。
「看誰敢攔著本閣,本閣打死他!」王竑不許人幫忙,老拳使勁往程通的臉上招呼。
他主要擔心別人幫程通打他。
所以先以老拳對準眾人,不許人幫忙。
龍椅上沒坐著皇帝,官職最高的就是王竑,王竑不顧規矩就打人,先耍流氓,其他人能怎麼辦?
「打死人了,救命啊!」
程通只剩下慘叫了。
他和王竑都是老頭,都是年老體衰的年齡。
但王竑常年鍛鍊,又是文官里打死武將的猛人,再加上有心算無心,先把程通打倒了。
等程通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挨了好幾拳了。
「救命啊救命啊!」程通慘叫。
嘭!
王竑一記老拳,狠狠轟在程通的臉上,程通吐了口血:「叫啊,叫啊!本閣就喜歡聽你慘叫的聲音!」
鄭亮都看呆了,他不是馬順啊,他是南京吏部尚書程通啊。
你在奉天殿上打死他,是效仿王莽嗎?
嘭!
又一拳,打得程通吐血。
程通臉上血跡斑斑,全是傷,雙目無神地看著王竑:「你、你怎麼敢啊?」
「這是奉天殿,是陛下處置國家大事的地方!」
「你在奉天殿上毆打朝廷命官,你要幹什麼啊?」
「王竑,是你要造反啊!」
「你倒是會栽贓!」王竑冷笑。
程通奄奄一息道:「本官對陛下忠心耿耿,一心為公,卻被你王竑打成這樣!」
「好,本官程通認栽。」
「本官能讓陛下看清你王竑的真面目!這頓打,挨得也值了!」
「看看你王竑,帶著陛下的聖旨,拿著陛下賜下的天子劍。」
「但你做了什麼呢?」
「在南直隸不事政務,夜夜笙歌,又擅殺平民,栽贓尹家,殺戮左都御史程憲,罪大惡極!」
「王竑,你要幹什麼啊?」
「你要學劉裕嗎?把陛下當成晉安帝了?」
「但滿朝賢臣不是東晉的庸臣!」
「沒有人允許你王竑做那劉裕,做那王莽!」
「更不允許你壞了朝堂的規矩!」
程通哀嚎:「陛下呀!您一定要給微臣一個公道,公道啊!」
他把所有屎盆子扣在王竑的頭上。
王竑卻只是在笑。
一邊笑一邊揍他。
程通嘴裡念念有詞,不停在說,各種屎盆子往王竑頭上扣,把自己描繪成一個受害者,一個大忠臣。
而王竑才是最大的奸臣、叛臣、反臣。
卻在這時,有番子快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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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