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遇伏,誰敢殺我歐信?

  第215章 遇伏,誰敢殺我歐信?

  「爹啊!」周夫人捂住嘴,不敢哭出來。

  所有夫人面露驚恐。

  將心比心,漠北王能對周能如此殘忍,自然也能對她們家人這般。

  而且,周能的親外孫,還是太子呢。

  其他夫人家眷,算個什麼東西!

  漠北王瘋了!

  周能在地上打擺子,進氣少出氣多。

  周壽和周彧想去救,但撞上漠北王森然的眼神,只能低著頭哭。

  朱祁鎮側目看過來。

  周夫人立刻垂下頭,所有夫人都不敢看他,跪伏下去,神情驚恐。

  朱祁鎮看向許感:「拖出去!」

  「漠北王,是否請太醫診治?」許感裝好人。

  「拖出去!」

  朱祁鎮把地上的碗撿起來:「難道你也想吃嗎?」

  「奴婢不敢吃!」

  許感磕頭:「奴婢只想救周指揮使,他怕是不行了,求漠北王開恩,讓太醫給他診治。」

  「你倒是會裝好人!」

  朱祁鎮清楚,這都是許感在演戲:「是逼他來的,是你故意刺激本王,也是伱逼瘋本王的!」

  「漠北王冤枉奴婢了。」許感自然不會承認。

  「冤枉?」

  該說冤枉的是本王吧!

  朱祁鎮弄死了周能,煩躁的心情平復不少,他需要一口鍋,扣在許感頭上,讓他繼續當個乾乾淨淨的好人。

  這是他的老套路了。

  出了事就甩鍋,然後告訴天下,他是個好人。

  那些為他死的人,都是被他的「好」感動的。

  啪!

  朱祁鎮忽然將碗扣在許感的臉上,使勁地按:「吃掉!」

  許感終於體會到了窒息感。

  但他的眼睛卻在笑。

  笑漠北王的無能,只會折磨他這個奴婢!

  奴婢生來就是下賤的,被折磨了那又如何?

  你漠北王何其高貴,卻淪落到折磨奴婢取樂的地步,何其可悲?

  許感在笑。

  悶在碗裡的笑聲,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吃掉!」朱祁鎮明顯色厲內荏。

  他需要有人給他遞個台階。

  問題是沒人給啊。

  他的那些妾室們,全都趴在地上,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

  嘿嘿!

  許感毛骨悚然的笑聲傳來。

  笑聲漏氣兒了!

  朱祁鎮手鬆了,不敢真的憋死許感。

  要是他敢,許感早就死了。

  朱祁鎮次子德王立刻道:「求父王放過許公公!請父王醫治周指揮使!」

  德王朱見潾母親是萬夫人,極得恩寵。

  「本王做事,何時輪到你這小兒指手畫腳了?」

  朱祁鎮氣勢洶洶地使勁按碗,許感真感到了窒息,但他斜著眼睛瞅著朱祁鎮。

  朱祁鎮生出幾分毛骨悚然。

  憤憤丟下碗:「看在德王的面子上,本王放你一馬,滾出去!」

  許感嘴上印了一圈紅印,嘴唇劇痛。

  他恭恭敬敬謝恩,卻道:「漠北王,周指揮使已經去世了!」

  用你說?

  朱祁鎮側頭看去,周能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他。

  周壽和周彧哭成個淚人。

  他倆更多的在哭自己的前程。

  有老爺子支撐門楣,他周家還有翻身一日,因為周能畢竟是周夫人的父親,太子的親外公。

  他倆只是弟弟和舅舅,關係自然遠了一層。

  「狗太監,滾!」

  朱祁鎮不想提及此事。

  他的好人人設,不能崩潰。

  「漠北王,周指揮使雖然地位不高,但也是太子的親外公,人已經去世了,總要讓周家人收屍吧。」

  本王沒讓嗎?

  朱祁鎮擠出一抹笑容:「周壽、周彧,你二人扶靈出去吧。」

  就是把屍體抬出去。

  周壽和周彧只覺得漠北王性情涼薄。

  偏偏周家人,為了這位涼薄的王爺,出生入死。

  卻落到這個下場。

  「那奴婢明日再拜見漠北王!」許感咬死了,只要朱祁鎮不鬆口,他就天天來。

  不止他來,還要帶著您老丈人來。

  反正您老丈人多。

  他目光掃視,下一個就選德王的外公和舅舅吧。

  德王臉色一白。

  萬夫人差點暈厥過去。

  周夫人則怪笑起來:天道好輪迴,報應不爽啊。

  打開角門,許感回宮稟報。

  一路上,他收到很多嘲笑的眼光,心中怒極,他明日就去拜訪萬家。

  而在宮中。

  朱祁鈺正在詔見范廣。

  范廣先到的。

  剛剛入京,立刻入宮拜見。

  「范廣,朕不得不詔你回京啊。」

  朱祁鈺嘆了口氣,河套形勢一片大好,只要范廣熬個幾年,估計就能榮封國公。

  現在被詔回來,封國公怕是要推後幾年了。

  「萬望陛下寬心。」

  「剛過十月中旬,河套已經下雪了。」

  「今年的雪來得早,河套已經沒有戰事可打,微臣回京正好。」

  范廣恭敬道:「再說了,微臣也想念陛下了。」

  「哈哈,朕也想你了。」

  「你不在京中,朕睡不安穩啊。」

  朱祁鈺笑道:「你在河套這幾仗打得都非常漂亮,雖說打殘了招募過來的鄂爾多斯部,那也無妨。」

  「只要河套安穩,殺了多少人都可以。」

  「化蒙為漢,任重道遠啊。」

  范廣趕緊謝恩。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朝堂上肯定對他口誅筆伐。

  必是皇帝一力保舉下來的。

  再說了,武將打仗,若都是大功,讓中樞怎麼賞?

  就像岳飛和韓世忠,前者潔白無瑕,卻死無葬身之地;後者貪財好色,卻得以善終。

  于謙是岳飛,他范廣就是韓世忠。

  「這一年,朕把心腹全都調出了京師。」

  「京營也打算廢除掉。」

  「但現在看是不行的,沒有京營鎮守,這京師就缺少屏障。」

  「你去京營,為朕掌管京營。」

  朱祁鈺目光閃爍:「如今京師人口眾多,糧食壓力必然是極大的。」

  「朕擔心有不法之徒,會在京畿鬧事。」

  「馬上就要入冬了,這個時候若把人趕去他省,那是逼他們去死。」

  「只能在京師過冬了。」

  「京師的糧食、薪柴壓力太大了。」

  朱祁鈺道:「這些不必你擔心,朕自然會妥善安置的。」

  「你只要給朕練出最好的兵卒出來。」

  「一旦有事,能為朕平叛,震懾京中。」

  「微臣必不負陛下重望!」范廣慷慨激昂。

  「從民夫中,酌情招募一些兵卒,不能耽誤其他省份的農耕,人數在兩萬人左右。」

  「全部配備新式火銃。」

  「鉛子,朕給你們供足了。」

  「戰馬朕也給你們養著。」

  「要能騎射,能上戰場。」

  「必須是以一當十的強軍!」

  如今戰馬實在太多了。

  朝堂在長城外建了很多馬場,把牛羊馬全都養起來。

  羊肉供給朝堂所需。

  「微臣遵旨!」范廣了解皇帝,皇帝只提大方向,具體如何施為,完全放權。

  在這樣的皇帝麾下打仗,實在太舒服了。

  他在河套,很多次仗,都十分離譜,但皇帝從未下旨申斥過他,完全放權。

  獎賞更是大方。

  就這一年,軍中兵卒全都能吃飽飯,無不對皇帝感恩戴德。

  以前別說邊軍了,就是京營,有幾個兵卒能吃飽肚子?

  現在,吃得飽,還有餉銀和賞銀,戰隕了會把錢發給家人,完全發足。

  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這也是明軍戰鬥力飆升的原因。

  以前打仗都餓著肚子,戰死了就啥都沒有了,誰願意拼命?

  范廣知道,朱祁鈺還在犯愁,給兵卒們分地的問題。

  今年沒做完。

  明年一定要完全推廣下去。

  所以軍心向著陛下。

  陛下能給他們好日子,自然願意給大明賣命了。

  「來,朕給你看個好東西!」朱祁鈺把徐珵呈上來的密奏遞給范廣。

  奏章卷邊了,說明皇帝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范廣越看越震驚:「陛下,這玉米,就是您夢境中的東西嗎?」

  「對!」

  「朕是仙人指路。」

  「這玉米三寶,已經確定,能在遼寧的土地上生長。」

  「遼寧比河套還要寒冷。」

  「只要咱們有足夠的種子,河套就是寶地!」

  「不止河套,整個漠北,都能種這三寶。」

  「十年後,咱們大明就不缺糧食了!」

  提及此事,朱祁鈺神情振奮。

  從他第一次處置朝政開始,就被餓肚子的問題纏繞。

  大明看似強盛,實際上卻在飢餓的邊緣。

  「陛下,一定是祖宗顯靈,賜下如此至寶給大明!」范廣語氣哽咽。

  河套多麼窮困,他實在太清楚了。

  夏天裡,才夠二十萬人填飽肚子,冬天呢?災年呢?

  所以河套被放棄,是歷史的必然。

  「現在種子奇缺呀!」

  朱祁鈺嘆息:「咱們統共就這麼點,想讓全國都種植起來,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陛下莫急,咱們已經等了幾千年,幾百年了,不差這幾年!」

  范廣認真道:「只要能在漠北種植糧食,微臣願為陛下驅車向西,重開西域,光復蒙元疆域!」

  他鄭重磕頭。

  「好!」

  朱祁鈺把他扶起來:「范廣,朕活著,朕就能踏平整個天下;朕活著,你們武人就永遠用用武之地!」

  范廣打了個激靈,趕緊跪下來:「陛下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以朕把你詔回來了!」

  「有人想讓朕死!」

  朱祁鈺目光凶厲:「朕這個皇帝,為了延續大明國祚,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卻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想讓朕死!」

  范廣匍匐在地,語氣高昂:

  「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誰敢咒罵陛下,微臣必率重兵,屠其九族!」

  「微臣誓死保護陛下!」

  他就知道,皇帝突然詔他回京,一定是有大事發生。

  「起來!」

  「朕活著,整個朝堂上,想做實事的官員,都有展露才華的機會。」

  「朕活著,大明將成為真的天朝上國!」

  「朕活著,這天下才是朕的天下!」

  朱祁鈺就差說白了。

  這是一次角逐。

  只有這次贏了,他才是真的皇帝。

  「微臣誓死追隨陛下!」范廣是皇帝的鐵桿,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甚至,整個勛臣,都被逼到了皇帝這一邊。

  不管皇帝之前如何打壓,只要是勛臣,就必須拱衛皇帝。

  「傳旨,范廣任京營總督,馮孝任提督太監,總督京畿內所有軍隊。」

  朱祁鈺將安危徹底放在范廣手中。

  「微臣謝陛下隆恩!」

  而在廣東。

  十月的天氣,依舊炎熱。

  歐信出現在肇慶。

  這一路,他十分憋屈。

  糧食確實運到了,但都是陳米,吃完鬧肚子,多少土人兵卒死在路上,歐信也生了場大病。

  他沿途質問官府,得到的答案十分無奈,說廣東缺糧。

  但廣東真的缺糧嗎?

  信宜縣,收購糧食的陳忠。

  竟是安南人!

  他收購糧食回安南!

  大明糧食還不夠吃呢,卻賣給安南人!

  可不可笑?

  歐信追回來的,都是新糧。

  肇慶知府叫林灝,宣德八年進士。

  因為大批廣西軍過境,導致肇慶糧食緊張,他就想了一個辦法,用新糧換陳糧。

  這年頭,老百姓家裡肯定沒糧食吃。

  但士紳家裡則不一樣了,有的家裡陳糧堆積如山,寧願餵老鼠,都不肯分給平民百姓。

  林灝就用新糧換陳糧,大賺了一筆。

  把陳糧轉運給歐信。

  他還給歐信寫信,告訴他肇慶府沒有土司,不必勞煩大駕了。

  「府尊,那個廣東參將遞了名帖,想求見您。」有下人來報。

  林灝一愣,哪個廣東參將。

  旋即想起來是歐信。

  「那就請他過府一敘吧。」林灝本打算勾欄聽曲,今天來個江南花魁,他想去好好品鑑品鑑。

  他心裡念叨著可惜,就走去府衙。

  他衣著樸素,不在肇慶設大宅子,而是住在府衙的後院,只有幾間破舊的房子。

  夫人經常跟他磨叨,說連個知縣都住多少進的大宅子,你堂堂一府之尊,卻住這麼差的宅子,她出去都沒面子。

  婦人懂個什麼,招搖過市,是長久之計?

  有錢不賄賂上官,如何能高升?

  林灝出府迎歐信。

  歐信態度恭謹,林灝十分滿意。

  文官耳聰目靈,皇帝看似免了歐信的官,卻還讓他領兵,說明簡在帝心。

  他也想拉攏拉攏關係。

  「府尊大人,在下就直說了,還是陳米的事……」

  林灝打斷歐信的話:「歐參將,此事不歸本官管,這是布政使大人的命令,本官也沒有辦法。」

  歐信笑道:「請大人聽在下說完!」

  林灝一愣。

  「二十萬大軍在廣東,所耗甚是巨大,在下心知肚明。」

  「所以在下此來造訪,是想請府尊大人,報與廣東布政使侯大人,供應我軍吃食,用陳米即可。」

  「不必浪費新米。」

  歐信的話,把林灝整不會了。

  問題是,布政使轉運的糧食,都是新米,去哪弄陳米去呀!

  不信你去查查常平倉,裡面有一粒糧食,都算我輸!

  地主老財家裡米糧堆積如山。

  這叫藏米於民。

  這叫智慧。

  「歐參將這是氣話?」林灝真蒙了。

  「當然不是,在下初來乍到,不懂官場規矩。」

  「這不,因為信宜知縣之事,被中樞褫奪了官位。」

  「人也學乖了。」

  歐信姿態放得很低,從袖兜里拿出來一張銀票:「所以想跟府尊大人取取經。」

  一萬兩!

  林灝吞了吞口水,想要啊。

  這歐信出手太闊綽了。

  「這是?」

  「在下的一點心意。」

  歐信笑道:「在下雖是愣頭青,但也知道給自己謀些利益。」

  就是說,老子也貪。

  土人看似窮,但打破那麼多寨子,金銀財寶肯定是不缺的。

  林灝真不會了,不知道該不該收。

  他是個窮知府,一年能賺個兩三萬兩銀子,還不夠送禮的,所以他當了幾年知府,再往上一步,難之有難。

  一方面是朝中無人,更多原因是賄賂得少。

  想貪得多,得去富裕府啊,但去富裕府,得使銀子,使的多,才能撈到肥差。

  「請大人收下。」歐信塞進他的手中。

  林灝想還給歐信,但又捨不得,但還是咬咬牙塞回歐信的手中。

  歐信訝然:「大人是嫌少?」

  「無功不受祿,歐參將究竟有何事?」

  林灝是想要。

  但得和歐信產生牽絆。

  說白了就是拖下水,同流合污,才不會被舉報。

  歐信笑了:「在下自然是有事相求。」

  「一者,在下誤傷了信宜知縣,心中過意不去,所以想化解恩怨。」

  「二者,也想走一走門路,恢復官職。」

  「畢竟廣東和廣西不一樣,在下是個武將,打仗可以,搞政治可就落入下乘了。」

  歐信一拜到底:「所以在下是來投石問路的。」

  林灝恍然,盯著那銀票,吞口水。

  歐信雙手奉上。

  林灝收了,登時露出親切的笑容:「讓內人布置一桌好菜,你我邊吃邊聊。」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灝還把肇慶府的官員都召集過來,觥籌交錯。

  歐信酒量極好,把林灝灌醉了,大部分官員都被歐信喝趴下了,剩下的也都醉醺醺的。

  歐信腦袋也發懵,文人孱弱,但喝酒真猛啊。

  到了深夜,歐信才騎馬出城。

  本來城門是不能開的,林灝家裡的下人打個招呼,這點小事算什麼。

  肇慶府上下官員都要留宿歐信的。

  歐信卻說,軍營離不了人,執意出城。

  回到簡易營盤。

  歐信洗了把臉,清醒清醒,看見和維進來:「查的怎麼樣?」

  「都打聽明白了。」

  「從廣州府運來的糧食,一半新一半陳。」

  「運來的新糧,和當地士紳換掉了,吃了差價。」

  「都是十年以上的陳糧。」

  「吃完不壞肚子才怪了呢!」

  和維也洗了把臉,這天實在太熱。

  他也重病一場,十年的陳糧啊,等於是跟耗子嘴裡搶食吃了。

  「一半陳糧?」歐信訝異。

  「肯定是廣州府那邊做的手腳。」

  意思是,從廣州府庫出來,帳上批全是新糧,結果新糧被換掉了一半,這筆錢就公然進了某人的口袋。

  剩下的一半,是給肇慶府分潤的。

  但林灝狠啊,全都貪了。

  正常他分潤不了多少,畢竟得給歐信留一點貪頭。

  最後將新米和陳米混一起。

  軍隊當中也是層層貪污,到了底層兵卒嘴裡,估計就剩一碗粥了。

  但是,皇帝數次下旨,必須給兵卒吃飽,軍中不容許貪腐。

  他歐信是想爭功的,不是想多摟錢,他家也不缺錢。

  所以他是一分不動,軍中自然無人敢動。

  上面不動,下面動了,那就是找死。

  上下一起貪,才是真貪。

  歐信點頭:「都有哪些地主參與了?」

  「還沒查實,但肇慶、高要、四會、新興、高明幾個縣的地主,全都參與了。」

  和維問他:「非這麼麻煩幹什麼?要麼抓,要麼上書給陛下便是。」

  「不行,陛下遠在京師,鞭長莫及。」

  歐信冷笑:「再說了,這點小事何必叨擾陛下?」

  「你想怎麼辦?」和維問。

  「你累不累?」

  和維苦笑:「能不累嗎?天天走,腿都細了。」

  「哈,看你這麼能說,就是不累嘍?」

  歐信嘴角翹起:「抓賊抓髒,今天晚上就行動,你來指路,本官親自率軍,清洗肇慶!」

  「啊?」

  和維被嚇到了:「現在就清洗肇慶?是不是太早了?」

  「陛下如此厚愛,本官當如何報之?」

  歐信厲聲道:「陛下要這天空郎朗乾坤,那歐信就是陛下的馬前卒,百死不屈!出征!」

  他立刻出帳,點齊兩千人。

  之所以選兩千人,是因為二十萬大軍沒有兵器啊。

  朝堂明顯在防著土人。

  不給土人足夠的裝備,只給配備狼筅。

  廣西軍中全是這樣,漢兵則有火銃和腰刀,土人則只有狼筅。

  歐信挑出兩千精銳,一半土人。

  騎馬出營。

  歐信把肇慶府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人灌醉的好處來了,騎兵出營,沒人阻撓。

  和維挑的最近的黃家。

  肇慶有三大姓,最大的就是黃家,其家出過兩個進士,最大的官做過侍郎。

  黃家的土地,綿延肇慶、高要、四會三縣。

  生意更是別說了,不會小的。

  但黃家乃書香門第,其家有兩個舉人,十幾個秀才。

  還在縣城,開了書堂。

  資助貧寒學生。

  其實,就是投資有能力但家境貧寒的生員。

  如果考中舉人,就會把嫡女嫁給他,招其為婿;若是秀才,就將旁系嫡女嫁給他,總之要變成自己人。

  這都是地主老財掌控話語權的老套路了。

  嘭!

  歐信率兵,踹開黃府的大門。

  此地叫黃家鎮,毗鄰肇慶和高要,依水而建。

  騎兵闖入宅子。

  明火執仗的家丁被嚇到了。

  本以為是強盜,卻發現都穿著官府。

  這年頭,兵卒和強盜無異,兵卒走到哪裡,禍害到哪裡。

  黃家家丁以為歐信是索財的。

  號召起人,阻攔兵卒。

  「都殺了!」

  歐信懶得廢話。

  火銃手開銃,弓弩射箭。

  轉瞬就有上百人倒在血泊里。

  這是正規軍啊!

  家丁臨死前,眸中閃爍著哀嚎。

  而銃聲嚇到了黃家人。

  歐信派人進去抓。

  黃老爺滿臉懵逼,被兵卒從屋子裡拖出來。

  「咱們抓幾個黃老爺了?」歐信跟和維打趣。

  廣東姓黃的多。

  「朋友,在下舉人黃珏,您是哪年舉人?」黃珏看見院子裡的血,觸目驚心。

  「本官是代廣東參將,歐信!」

  歐信冷冷道:「別套近乎,不是你朋友!」

  同一年的考生,會彼此稱之為朋友。

  黃珏臉色一變:「歐、歐參將?」

  「知道本官?」

  歐信下了馬,把馬鞭別在褲腰帶上,一把抓起黃珏的頭髮:「那你該知道,本官是來幹什麼的?」

  「晚生不知道!」黃珏是舉人,但也怕如土匪似的兵卒啊。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啪!

  歐信後退幾步,抽出馬鞭,狠狠一鞭子抽在他的臉上:「最後給你個機會,自己說,本官為何來此?」

  黃珏臉上出現一道鞭痕,痛得直咧嘴:「大人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夜闖家宅……」

  「啊!」

  他話沒說完,一個青年被一銃射殺。

  那是黃珏的兒子。

  黃珏身體一軟,趴在地上:「大人饒命啊!」

  「說!」

  歐信再次舉銃,這次對著黃珏:「最後一次機會,想全家死絕嗎?」

  「是陳米的事!」

  黃珏全都撂了。

  他家用陳米,換了新米。

  「但都是我家買的,一分錢都沒少了官府啊!」黃珏言下之意,是林灝貪了。

  「糧倉在哪?」歐信問。

  「那是我家的糧食……」

  嘭!

  銃響了,黃珏瞪圓了眼睛,胸口被打穿了。

  人倒在血泊里。

  「誰回答,誰活!」歐信膽子大得很,皇帝給他的兩個字,就是讓他在廣東鬧,盡情地鬧。

  江西是半個江南,又不近海,最多是和海商勾連。

  但廣東可就不一樣了。

  廣東就在海上。

  皇帝放任歐信去鬧,就是讓廣東亂,把海商都引出來,全都殺光!

  廣東軍將銃口對準了黃家人。

  立刻有人吐口了。

  「派個人回去,按照他們說的,把糧食拉走!」

  歐信看了眼黃家人:「至於他們,全都押入軍營,不許殺戮!」

  他則去第二家。

  這家姓陸,主要靠經商起家的。

  照貓畫虎。

  照葫蘆畫瓢。

  他不管其他,只負責將新米運回營地,然後留下供狀。

  至於其他的,他一概不查不問。

  一個晚上,端了十幾家士紳。

  大清早,肇慶就亂了。

  「你說什麼?」林灝還沒醒酒呢,就聽到晴天霹靂的壞消息。

  歐信派兵挨家拷問新米。

  「完了!」

  林灝只覺得天昏地暗,這是徹底完了。

  不管歐信會被如何處置。

  他的官帽子肯定保不住了,依著皇帝的狠辣,他估計會被誅九族!

  「大人,不如鋌而走險!」通判楚珍是他的心腹。

  林灝腦子懵懵的。

  「大人,中樞追查下來,您怕是要完了。」楚珍是紹興人,算是林灝的師爺,稍加運作之後,當上了正六品通判。

  林灝渾身一跳:「楚先生,陛、陛下會誅了我的九族嗎?」

  「下官也逃不掉!」楚珍神情恐懼。

  「那該怎麼辦?」

  「鋌而走險!」

  楚珍面露狠辣:「截殺歐信,再給布政使大人送禮,求侯大人幫忙遮掩下來。」

  「截殺歐信?那歐信手裡有二十萬大軍啊,誰能為咱們賣命?」林灝覺得,他只有死路一條了。

  「未必!」

  「你快說,別兜圈子了!」林灝大急。

  「大人,海朗所千戶和您有姻親呀。」

  沒錯,海朗所千戶莊芳,娶了他的堂妹,算是他的妹夫。

  「遠水解不了近渴,莊芳在海朗所,就算現在傳信過去,幾天才能來?」

  林灝搖頭:「可否動用府軍?」

  「大人,城中軍隊皆知歐信是朝廷命官,誰敢殺他?」

  楚珍卻道:「大人,其實莊芳在爛柯山。」

  「什麼?」

  林灝吃了一驚:「莊芳豈敢擅離職守?這是掉腦袋的事啊,他為何去爛柯山?」

  「大人,現在就別問這麼多為什麼了,就看您想不想孤注一擲了?」

  楚珍的話,十分具有煽動力。

  「本官橫豎都是死,沒有選擇了,就按照你說的,去調莊芳……」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說動莊芳,讓莊芳率兵攻殺歐信!」楚珍讓林灝寫了封親筆信,又拿走了知府官印。

  林灝心煩意亂。

  他把腦袋扎進水缸里,過了好半天,才拿出來,讓自己清醒過來。

  莊芳為什麼會在爛柯山呢?

  爛柯山在新江以南,距離肇慶很近。

  楚珍為什麼攛掇他殺官造反呢?

  楚珍到底要幹什麼?

  林灝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楚珍一個勁地幫著歐信勸酒,還和歐信勾肩搭背;而用新米換陳米的主意,也是楚珍出的。

  到底怎麼回事?

  而在城外。

  歐信一個晚上沒睡,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一馬當先,踹開一座府門。

  和維卻拉住歐信,道:「歐兄,你是整隻軍隊的靈魂。」

  「萬一出現什麼事情,整隻軍隊就徹底亂了。」

  「所以你不應該身先士卒,而是要躲在中軍之中,發號施令。」

  「這才是為將之道。」

  和維拿夏侯淵舉例:「曹魏名將夏侯淵,就是戰戰身先士卒,結果戰損於戰場之上。」

  「現在打仗,已經不需要將軍衝殺了。」

  他苦口婆心。

  但歐信聽不進去:「哈哈,兄弟血里來血里去,已經習慣了,閻王爺可不敢收兄弟的命。」

  歐信沒當回事。

  率軍進去。

  新江以北,士紳都抓了。

  新糧也找回來了。

  這是爛柯山下的韋氏。

  在肇慶府,韋氏十分神秘,沒有人知道韋氏是做什麼生意的,但其家之富,號稱是肇慶第一富。

  新江到倉步水,所有土地,全姓韋。

  家主韋傑,不入仕途,卻是知府大人的座上賓,連廣東布政使都得給他三分薄面。

  這樣一個商業巨擘。

  在大明非常罕見。

  可能因為韋氏太低調了,皇帝強征天下商賈入京,這個韋氏只是派了個偏支入京,本族沒去。

  朝堂還不知道,可謂神通廣大。

  韋氏狡兔三窟,歐信打破了四個鎮子,攻克十二個府邸,還是沒找到這個韋傑。

  而韋家家丁戰鬥力強大,全都悍不畏死。

  咻!咻!咻!

  闖入這宅子的瞬間。

  無數道箭弩,瞬間就把歐信騎乘的駑馬射成了刺蝟。

  歐信腿部中箭。

  但箭矢不停,哪怕歐信掛在戰馬後面,用戰馬擋住箭矢,還是有無數箭矢扎過來。

  一道箭矢,從歐信藏身那面射過來。

  歐信餘光掃到,想躲,但對面的箭雨過於猛烈。

  若翻身過去,會被瞬間射成刺蝟。

  他無路可退。

  也躲閃不及。

  嗤!

  箭矢破胸,鮮血殷然。

  「和兄!」歐信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千鈞一髮之際,和維忽然衝過來,幫他擋了一箭!

  是和維,幫歐信擋住了箭。

  「別動,我幫你擋著!」和維聲音斷斷續續。

  咻咻咻!

  無數道箭矢,瞬間把和維射成了刺蝟。

  「歐兄,要以自己安危為重,你是帥,不是將,不能身先士卒!」

  「記住了,不要打蠢仗,要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廣東不能沒有你歐信,你死了,兩廣就會大亂,破壞容易,建設難,廣東不能亂!」

  「有人設計殺你,說明他們怕了,你已經觸動了他們的利益……」

  「歐兄,堅持下去,不要愧對陛下知遇之恩!」

  和維斷斷續續道:「大明可以沒有和維,但不能沒有你歐信!」

  「你、你有朝一日見到陛下,告訴陛下,我和維對得起陛下,對得起大明!」

  「我……死得其所!」

  和維沒了氣息。

  但是,人卻還站著。

  為歐信擋住無數箭矢。

  歐信眼珠子血紅血紅的:「來人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從未有過的憤怒,沖昏了歐信的頭腦。

  歐信整個人狀若瘋狂。

  噗通!

  戰馬摔倒,他順勢一滾,躲開了戰馬軀幹,否則他會被砸成肉醬。

  歐信抽出腰刀,左右開弓,擋住箭矢。

  他實在太輕敵了。

  因為天太熱,沒有穿鎧甲。

  又是第一個踹開府門,身先士卒。

  為了爽,他不顧自身安危。

  將廣東置於水火之中,他真是蠢啊!

  結果,敵人就利用他輕敵的弱點,藉機射殺他!

  「和兄,和兄!」歐信看見仍在站立著的和維,淚水不止地流。

  他狠狠扇自己兩個耳光!

  都怪自己不聽勸!

  自己蠢!才中了計!

  「參將大人!」

  屬下來報:「射箭的都是蒙面人,已經撤走了。」

  「都跑了?」歐信雙目充血。

  「回大人,沒有活口,活著的都跑了!」

  歐信死死咬著牙:「好啊,有人要殺我歐信,我歐信就在這裡等著,看誰敢殺我!」

  他慢慢撫平和維的眼睛,讓他閉上。

  「和兄,汝妻子吾養之。」

  「你說的對,本官已經觸動了他們的利益,本官查對了!」

  「本官必以死報君恩!」

  「當吾面君時,必告訴陛下,你死前的壯舉。」

  「你的仇,欲窮碧落下黃泉,我歐信誓報之!」

  歐信站起來,不顧腿上的傷:「把這宅子裡的人,都給本官抓出來,一個一個審!」

  他眺望直聳入雲的爛柯山。

  「查,一查到底!」

  而在肇慶,林灝聽說歐信從大營調兵,率兵三萬餘,加速清理爛柯山附近農莊。

  一聽爛柯山,林灝渾身一跳。

  「發生了何事了?」

  「聽說是和維死了,為救歐參將死了。」

  林灝臉色一白,完了,三萬大軍啊,越是土人越可怕。

  土人可不管誰的死活。

  他們只想搶奪。

  說明歐信已經震怒,不顧肇慶府士紳的死活。

  莊芳派人伏擊歐信的秘密,怕是也瞞不住了。

  爛柯山。

  過了三天了,歐信卻再也沒笑過。

  他一直在喝酒。

  醫者勸他不要喝酒,喝酒傷身,不利於傷口癒合。

  但歐信不聽。

  他整個人十分頹廢,眸里充滿殺光:「韋傑呢?」

  「回大人,還未抓到!」

  「所有韋家人,全都給本官抓住!抓過來,本官親自審!」

  歐信站起來。

  親兵要攙扶他,他推開親兵。

  一瘸一拐走到後宅。

  好好的大宅子,前堂還算正常,後宅卻充滿了悽厲的慘叫聲,完全形成一個刑場。

  裡面都是在韋家勢力範圍內,抓到的人。

  「說,韋傑在哪?」

  他在韋家的宅子裡遇襲的。

  而那座宅子裡,還是個空宅,說明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陷阱。

  為了這個陷阱,他們用了十二個宅子,給歐信製造一個假象,故意引歐信上鉤。

  這個宅子姓韋,必然和韋家脫不了干係。

  他不在乎自己被刺殺。

  但和維死了!

  為救他而死,他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你小子嘴巴夠硬啊。」

  歐信看著一個年輕人,但這人黑瘦黑瘦的,身上一股子海腥味,像是在海上討生活的人。

  「本官再問你一遍,韋傑在哪?」歐信又問。

  「嘿嘿!」

  渾身都是傷的年輕人,卻衝著歐信露出一抹怪笑,然後一口血痰,吐在歐信臉上。

  歐信直接烙鐵烙他。

  他卻不停在笑。

  絲毫不在乎。

  這是亡命之徒,韋傑家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不止一個,狡兔三窟,從很多宅子裡,都抓到這樣的人。

  恰恰說明,這個韋家有問題,有大問題。

  「真是硬漢啊!」

  歐信也樂了:「對付你這種硬漢,本官也很有心得。」

  他不是不會折磨人,而是不屑於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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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