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抽絲剝繭,京師地下的秘密!上刑,

  第192章 抽絲剝繭,京師地下的秘密!上刑,看你招不招供!

  「是杜英!」

  曹吉祥皺眉:「哪個杜英?」

  「西城兵馬副指揮使杜英!」宋虔回稟。

  曹吉祥想起來了,確實有這號人:「是荊州王的丈人?杜英?」

  「對,就是他!」

  「他為什麼要給你買宅子呢?」曹吉祥問。

  宋虔猶豫,不太敢說。

  曹吉祥讓人行刑。

  「杜英從京營里弄了批軍械出來,想干走私。」

  「這宅子位置得天獨厚。」

  「但最近,因為宗室湧入太多丁口,導致京師房價暴漲,很多廢棄的老房子,都賣上了高價,京師房子,有市無價。」

  「有的小宗室,已經跑到城外居住了。」

  「小人仗著先父遺澤,家中尚有些積蓄。又找了幾個軍中叔伯,他們介紹的這座宅子。」

  「論輩分,小人還要叫杜英一聲伯父。」

  「當時小人嘴皮子都磨破了,好說歹說,最後杜英才答應把宅子賣給小人。」

  「但不是賣,而是讓小人入股,一起做生意。」

  「這宅子呢,就送給了小人……」

  宋虔羅里吧嗦的。

  曹吉祥聽明白了,這宅子是杜英的,杜英送給宋虔,拉著宋虔一起做軍械走私。

  說白了,就是拿宋虔當墊背的。

  「軍械是從哪個營流出來的?」曹吉祥問。

  「小人也不知道呀,景泰八年改營為軍,都打亂了,小人也不知道是哪個營。」

  「是誰!」曹吉祥盯著他。

  「都督黎樹。」

  曹吉祥皺眉,若他沒記錯的話,在宣鎮之戰,黎樹已經戰隕了,人死了。

  應該查不到了。

  他也沒法確定,此人是真是假。

  「就是他呀,小人就是從他手上拿到的軍械。」宋虔十分確定,可惜他也沒有證據。

  「都有什麼?」

  宋虔說除了火器,全都有。

  「鎧甲、弓弩也有?」曹吉祥皺眉。

  宋虔點點頭。

  曹吉祥讓人記錄下來。

  但今天不是查京營走私的問題。

  而是查京師中私藏兵卒的問題。

  「那個杜英,可有招募私兵?」

  宋虔點頭,說得十分含糊:「京營淘汰老弱,有些兵卒被淘汰下來,嘿嘿,自然都被吸納了。」

  曹吉祥沒聽明白:「說得詳細一點。」

  宋虔鼓起勇氣:「大人,小人說了,能否保小人全家活命?」

  「本督可保,說吧!」曹吉祥不耐煩。

  「京營改營為軍,淘汰老弱,是陛下的旨意。」

  「但真正的情況是,淘汰的多是健壯兵卒。」

  「甚至,宣鎮大捷之後,天家傳下聖旨,將部分京營留在宣鎮,又有多少兵卒,在這一留一回中消失了。」

  「小人還知道,軍中年年招募青壯,但這些青壯雖掛著軍籍,人卻不在京營裡面,反而出現在世家大族的後院之中,這種事屢見不鮮。」

  「那些精悍的老卒,也許就在某一戰中,戰報上人沒了,但本人卻變成了權貴人家的家丁。」

  「曹大人執掌巡捕營,想必是清楚的吧?」

  宋虔語不驚人死不休。

  簡直要用炸彈,炸死曹吉祥啊。

  曹吉祥雙目顫抖,目光灼灼:「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小人乃世襲軍戶,本該襲父職,入衛所。」

  「奈何有別有用心的小人害吾!」

  「他們吃香喝辣,小人卻蝸居陋室,憑什麼?」

  「小人不服!」

  「所以小人敢說!」

  宋虔恭恭敬敬磕個頭。

  曹吉祥卻眯著眼睛,他反而看不透這個宋虔了。

  這宋虔是在轉移視線呢?

  還是真的對軍戶制不滿?

  也許,是兼而有之吧。

  「宋虔,你隨本督走!」

  曹吉祥擔不住這麼大的簍子。

  要把宋虔帶入宮中,等皇爺定奪。

  宋虔則看向家人。

  「安心,本督留兩個人為伱守著宅子,誰敢動你家人,本督就殺誰全家!」

  曹吉祥道:「走,咱們去會一會這個杜英!」

  他深深地看了眼宋虔,這個宋虔不簡單。

  軍中的頑疾,皇爺想必是清楚的,但皇爺遲遲不肯揭開這一層,原因是什麼呢?

  偏偏宋虔要揭開大窟窿,圖什麼呢?

  宋虔咬了咬牙,磕頭在地上:「求大人將我家人送入巡捕營詔獄,小人才能安心。」

  「可以!」

  走出宋虔家裡,曹吉祥停下腳步,回眸看了眼宅子:「湯賢,你留下,仔細查一遍,本督總感覺這個宋虔不對勁。」

  「標下遵令!」

  曹吉祥率兵往杜英家中而去。

  此時,范青就在杜英家中。

  杜英年過七旬,但耳不聾眼不花,笑容如沐春風,招待著范青。

  范青善於對付商賈。

  對付這些武官,反而束手束腳。

  「杜大人……」

  「叫一聲老哥即可。」

  杜英笑道:「老哥不過痴長几歲,論為陛下效力,還得看你這些年輕人。」

  您這痴長几歲,可是四十多歲呀。

  范青派人去暗查杜英府邸。

  杜英府邸很大,卻沒什麼疑點。

  只是他的女兒,是荊州王的正妃,和丁全有所聯繫,僅有這一條線索。

  「兄弟,想怎麼查,便放心大膽的查。」

  杜英拱手道:「我杜家對陛下忠心可鑑,對大明披肝瀝膽,絕無二心。」

  「老大人壯心不已,晚輩佩服。」

  范青在等小五的反饋。

  又聊了兩句,小五出現在門口,沖范青搖了搖頭。

  范青站起來:「謝杜大人款待,晚輩告退。」

  他不敢托大。

  如今陛下開疆拓土,重用勛臣,武官已經顯跡。

  所以他不想得罪武官,誰也不知道,杜家哪天就被皇帝看重,一飛沖天了呢。

  杜英再三挽留,一路送到府邸門口。

  范青也陪著笑容。

  站在府邸門口,范青以晚輩的姿態,不停行禮。

  東廠番子,也要講人情。

  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曹吉祥一馬當先,一身官袍,外罩黑披風,迎風鼓動,士氣如虹。

  猛然勒住韁繩,戰馬長嘶,飛身下馬,身形矯健。

  從懷中高舉聖旨:「陛下密旨,查京師一切人家府邸!」

  杜英面容一抽,趕緊跪在地上,對著聖旨請安。

  然後才道:「啟稟曹大人,東廠范大人已經查過了我家。」

  他是認識曹吉祥的。

  曹吉祥也不計較,瞥了眼范青。

  冷哼一聲,直接跨入杜英府邸。

  巡捕營和廠衛,井水不犯河水,可協同辦案,但絕不能產生關聯。

  皇帝的疑心病重著呢。

  廠衛、巡捕營等機構敢相互勾結,那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

  范青官級低,沖曹吉祥行禮。

  也不說話。

  都心知肚明。

  「杜英,把你家人,所有喘氣兒,都集中到這裡來,跪好了!」

  曹吉祥回眸,面容凶厲:「聽著了沒有?」

  杜英渾身一抖:「大人……」

  歘!

  曹吉祥抽出腰刀,放在杜英的脖子上:「本督問你,聽到了嗎?」

  杜英吞了吞口水。

  和好說話的范青相比,巡捕營才真的臭名昭著。

  尤其是曹吉祥,本是漠北王一黨,不知道給皇帝施了什麼迷魂湯,皇帝非但沒殺他,反而讓他做巡捕營的營督。

  「下官這就辦!」杜英遵從。

  曹吉祥看了眼沒走的范青:小子,學著點,你辦案還太嫩。

  然後率人走進杜英府邸。

  巡捕營的人,分成兩隊,一隊把杜英宅子包圍,另一隊跟隨曹吉祥進入大宅。

  「大人,咱們怎麼辦?」小五看著威風的巡捕營,心生艷羨。

  「跟著去看看。」

  范青搞不懂,巡捕營是查到什麼了嗎?

  不然為何對杜英如此不客氣?

  他走進大堂。

  就看見曹吉祥在殺人。

  曹吉祥一刀劈了杜英長子,狀若瘋魔般在笑:「杜英,還不招供?」

  「大人,您讓下官招認什麼啊!」

  杜英嚎啕大哭:「兒啊兒啊……曹大人,你今天必須給下官一個公道,否則……」

  染血的刀鋒,架在他脖子上。

  曹吉祥笑眯眯問:「否則什麼?」

  杜英怡然不懼:「否則下官就去奉天殿去告你!請陛下給下官做主!」

  「哼!」

  曹吉祥笑了:「你兒子多,扛殺!再殺一個!」

  話音方落!

  方興一刀梟首。

  杜英的二兒子被砍了。

  兄弟倆,兩顆腦袋,在地上對視著。

  范青目瞪口呆,這就是巡捕營行事方式嗎?不分由說,直接殺人?難道曹吉祥不怕被宮中怪罪嗎?

  他本以為龔輝就是惡人呢。

  可龔輝和曹吉祥比起來,那都是大善人。

  曹吉祥才是真的惡。

  杜英被嚇到了。

  兩個兒子,轉眼就沒了性命。

  他兒子再多,也架不住這麼殺啊!

  「繼續!」曹吉祥端坐品茶。

  方興抓住第三個兒子。

  「大人,您究竟要知道什麼啊!」

  杜英被殺怕了,不停磕頭:「您要什麼,請您直說,我杜英有的,都可以做到!」

  「殺!」

  曹吉祥一彈手指。

  又一顆腦袋落下。

  三個兒子死了。

  杜英崩潰了:「你到底要做什麼啊!」

  曹吉祥動動手指,讓方興把杜英最後一個兒子拉出來。

  杜英有六個兒子,八個女兒。

  但有兩個兒子,已經死了,只剩下四個。

  現在,就剩下這一根獨苗了。

  五十來歲的獨苗。

  被拖出來的時候,人趴在地上,被拖拽出一條人形路徑。

  方興嫌沉,踹了他兩腳。

  結果發現,這人已經被嚇死了!

  「真他娘的是個廢物!」

  方興過來稟報:「營督,人嚇死了!」

  曹吉祥樂了起來:「還是堂堂武官之後呢,就這膽量?還怎麼上戰場?」

  杜英親眼看見,四個兒子,都被殺了!

  他整個人狀若瘋狂:「曹吉祥!本官和你勢不兩立!」

  「喊什麼?比嗓門高嗎?」

  曹吉祥冷笑:「不就幾個兒子嘛!算個什麼大事!」

  「你兒子死了,還有孫子,拉出來繼續殺!」

  杜英又哭又笑,人快瘋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范青,希望范青能幫忙說句話。

  但范青也是懵的。

  巡捕營沒有證據,就這樣擅殺武官,等陛下怪罪下來,曹吉祥又該如何收場?

  可曹吉祥慢悠悠的喝茶,也不說話,就等著杜英自己說。

  「一個呼吸,殺一人!」

  「反正他杜家人多。」

  「殺不完!」

  曹吉祥緩緩開口。

  杜英身體發軟,他心裡已經確定了,事泄了!

  但他本想糊弄過去。

  曹吉祥卻告訴他,不管你說不說,都是滿門抄斬,本督既然動了刀子,你們家一人都別想活。

  唯一的區別是,想不想帶著九族一起死呢?

  「曹大人,您到底想要什麼啊!」杜英哭嚎,七旬老人趴在地上哭嚎,不忍直視。

  「不和本督勢不兩立了?」

  「不去奉天殿告本督了?」

  「不求皇爺做主了?」

  曹吉祥笑道:「不嘴硬了?」

  杜英卻心急如焚。

  每過一瞬,就有一個孫子死去。

  曹吉祥卻不急,反正死的是你孫子。

  杜英匍匐在地上,嘭嘭磕頭:「大人啊,饒了下官吧!求求你了!」

  在生死面前,他芝麻綠豆的小官,屁都不是。

  「那你可知道,本督為何要來嗎?」曹吉祥終於問了。

  杜英搖了搖頭。

  曹吉祥問方興:「還活著幾個人?」

  方興沒親自動手,他出去一趟,回來稟報導:「這老貨太能生孩子了,七十七個孫子,才殺了十二個。」

  「太慢了,十個、十個殺!」曹吉祥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杜英向曹吉祥磕頭:「求求大人,給我杜家留個香火吧!」

  「你重孫子也多,殺完了孫子,就殺重孫子,重重孫子還有,後面還有很多!殺不完啊!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大笑。

  范青對曹吉祥充滿厭惡,這完全是個殺人魔王。

  杜英究竟犯了什麼事?

  竟讓你隨便剮殺?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我說!」

  杜英嚎啕大哭:「下官和宋虔,從京營里弄出來一批軍械,做走私了!下官有罪啊!」

  范青登時目瞪口呆。

  走私軍械?

  肯定是送到漠北去啊!

  這些軍械,反過來殺的是明軍啊!

  「就這?」

  曹吉祥放下茶碗:「這點事,至於本督親自來嗎?」

  范青更驚。

  杜英卻滿臉茫然。

  「二十個一起殺!本督沒工夫浪費在這!」

  曹吉祥冷哼:「殺完了你家,再殺和你有姻親的人家。」

  「只要喘氣兒的,一個都別想活!」

  曹吉祥目光凌厲。

  「求大人給我杜家留個香火,留個香火!」杜英瘋狂磕頭。

  「軍械走私去哪了?」

  曹吉祥慢慢站起來:「來人,把整個府邸,掘地三尺,給本督搜!」

  范青善於察言觀色,立刻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忍不住問道:「敢問營督,您的意思是,那批軍械在杜英府邸?」

  「你說呢?」曹吉祥盯著他。

  范青恭敬一禮:「下官願意協查,不為功勞,只想知道真相。」

  曹吉祥打量他:「范青是吧?懂得做人,很好,本督允你協查。」

  「謝營督!」

  范青行禮。

  帶著人出堂去查。

  他對查案有著特殊興趣,他很不明白,曹吉祥為什麼對杜英喊打喊殺的呢?

  是杜英得罪過他?還是曹吉祥對所有人都這麼狠呢?

  他想搞清楚。

  曹吉祥看著他背影,這小子有點意思。

  杜英在地上哭嚎,呢喃著:「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曹吉祥聽著心煩:「把他丟出去,讓他親眼看著殺人!」

  巡捕營的營丁和東廠番子配合調查。

  把整個大宅子翻過來,卻什麼都沒查到。

  范青接過來一個茶壺,咣咣咣,喝了一肚子涼茶,吐出一口濁氣:「一個小小的副指揮使,住這麼大的宅子?」

  這個細節,他之前並沒發現。

  以為是杜英家人口多,所以宅子夠大。

  可真靠雙腿走一遍,才發現,大半個時辰,才能繞全宅走一圈。

  就算讓杜英當一萬年指揮使,在京師也買不起這麼大的宅子,指揮使的俸祿才多少?

  「大人,這院子原屬京師第一富商的。」

  「後來那富商沒了,宅子就空了下來。」

  「杜英是從都知監手裡買下來的,價格是120萬兩銀子,付的是現銀。」

  小五派人取來卷宗,卷宗上這樣記載的。

  「120萬兩?都知監就沒懷疑?」范青認為絕不可能。

  一口氣買下這等豪宅的,除非是登記造冊的富商。

  若一副指揮使來買,轉頭就會被都察院彈劾,當督查御史是吃乾飯的呢?

  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等等!

  富商?

  「這杜英和富商可有聯絡?」范青問。

  小五搖搖頭:「沒有,標下說的,都是卷宗上記載的。」

  「這卷宗有問題,應該是被篡改過了。」

  范青穿行院落,到花園裡去看,花園是蘇氏園林的風格。

  但卷宗上記載,這間院落原主人是山西商人,應該不會欣賞蘇州園林吧?

  看著一塊塊怪石堆積成的園林,范青像是想到了什麼。

  撥開垂下來的柳樹枝,他迅速攀爬上一座假山,俯視整個花園,忽然側耳聆聽:「什麼聲音?」

  「像是風聲。」

  小五把耳朵貼在假山上:「像是風穿過假山縫隙,傳出來的聲音。」

  「蘇式園林中,會用風吹過石頭,產生的摩擦聲,製造山中聽風的美景。」

  范青目光如電:「可本督聽著這麼怪異呢?像是風箱呢?」

  「這麼好的景色,怎麼會有風箱呢?奇怪!」

  「來幾個人,把假山給本官挖開!」

  范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再俯視全局,結合著看,發現了不妥之處。

  「大人,為何懷疑這山裡面有問題?」小五納悶。

  「你看看這山,怎麼缺了一塊?很多石頭都是這樣。」范青在幾塊石頭上,都發現了。

  「像是刀劍劈過的痕跡!」小五恍然道。

  范青點了點頭。

  讓人快挖。

  結果,挖了幾下,什麼也沒挖出來。

  范青扶著石頭,一躍而下,搶來一把鏟子,往深了挖,挖了很深,繼續挖,又鏟了幾鏟後,鏟不動了。

  「快,請巡捕營的人過來!」范青跟小五說。

  然後讓東廠番子組成戰陣,做好防禦。

  很快,巡捕營營丁大批過來。

  咻!

  一道利箭,從山縫裡鑽出來,正中一個營丁的胸口。

  又有大批營丁倒下。

  很多箭弩,從對面飛了過來,很多營丁中招。

  「有弓弩!」

  營丁畢竟沒上過戰場。

  欺負良善百姓行,真的碰上硬茬子,啥也不是。

  甚至有的嚇尿了褲子。

  范青一瞬間也傻住了。

  杜英竟然真的練私軍!

  還窩藏弓弩!

  這夥人竟然敢對著巡捕營、東廠用弩箭。

  這不是形同造反,就是造反啊!

  「都別慌!」

  范青吼了一聲:「弓弩的方向不是山里,是地裡面!」

  「他們的視線有限,只要脫離他們的視線,就安全了!」

  「大家尋找掩體,不要動彈!」

  「小五,你去鳴鏑,請陳大人過來支援!」

  范青迅速做出最優解。

  果然,人躲在掩體後面,箭弩射空,隱藏的敵人也停止射箭。

  咻!

  小五剛舉起箭弩,胳膊上就中了一箭。

  幸好小五躲得快,否則就扎在胸口上了。

  「怎麼樣?」范青急了。

  小五跟他很多年了,是他的心腹鐵桿。

  「大人,標下無事!」小五痛得直抽冷氣。

  范青咬了咬牙,他不懂打仗。

  但箭頂在脖子上了,他必須想辦法自救。

  冷靜!

  一定要冷靜!

  他反覆告訴自己,越到這個時候,越要冷靜。

  他開始分析。

  藏著的敵人,能看到他們。

  現在沒射箭,說明敵人在對面,幸好,沒深入花園,否則就被包餃子了。

  「兄弟們都別慌!」

  「聽本官命令!」

  「暫時都不要動。」

  范青從小五手中拿過鳴鏑的箭矢,看了眼距離最近的大石頭,確認下距離,開始蓄勢。

  忽然,身體一滾,在地上滾了一圈。

  瞬間,十幾道箭矢,扎在他身後的地面上。

  咻!

  范青藉機朝著天空鳴鏑,令箭射出去了。

  他則又靠在石頭上。

  腹部一痛,一道箭矢,順著他的肋骨擦過,破了一塊皮。

  幸好沒毒。

  輕傷而已。

  「對面的朋友,本官是東廠指揮使范青!」

  范青高聲道:「這是個死地,本官已經探查過了。」

  「如果你們繳械投降,本官會向陛下求情,說不定爾等會被招入軍中,為國效力。」

  「放屁,老子才不為狗官們效力呢!」地下,傳來一道聲音。

  果然在地面之下!

  剛才挖對了。

  這夥人就藏在假山下面的地皮下。

  「聽口音,像是山東人。」

  「不像是杜英的私兵。」

  「那他們為什麼會在杜英家裡呢?」

  「從用弓弩的熟練程度來看,是神射手,比軍中很多弩兵還要厲害。」

  范青抽絲剝繭,迅速分析:「他們有恃無恐,是不是說地下還有路,能通往別的地方。」

  「小五,地圖!」范青低聲道。

  正在簡單包紮的小五,立刻從褲腰帶上,把一個粗竹管拿出來,小心翼翼丟過來。

  范青接住。

  打開粗竹管,裡面卷著京師地圖。

  范青迅速確定杜英家的宅子方向。

  這宅子地理位置優越,靠近鼓樓,靠近東直門和安定門。

  但距離安定門最近。

  地道,能挖到城外嗎?

  京師城牆地基很深,按理說是挖不通的。

  可這夥人是什麼時候開始挖的?挖了多久了呢?

  范青不敢想了。

  養馬軍究竟在哪呢?

  什麼時候能到啊!

  到了後,這夥人會不會從密道逃了?

  可如果能逃命,為什麼還要和官軍對峙呢?

  他們在等什麼呢?

  范青迅速做出決斷,不能等養馬軍來援助,要靠自己。

  「小五,你帶著人,把整個宅子燒了!」

  小五滿臉懵:「大人,一動就有人射箭,怎麼燒啊?」

  「不必一定著火,有煙就行。」

  范青打算挖通一塊,然後往裡面放煙。

  小五沒辦法攏煙,燒宅子更不現實。

  乾脆把衣服脫下來,收集一團,直接用火摺子點燃。

  范青要一把鏟子,丟過來後,開始往下挖。

  遇到硬地,就用鏟子使勁磕。

  是石板。

  范青用石頭砸,幾下就砸開了。

  在砸開的瞬間,他身體一滾,立刻避開孔洞。

  果然,裡面射出來利箭。

  「丟過來!」范青大喊。

  小五把衣物用腰帶纏好了,已經攏起了火,直接拋過來。

  范青慘叫一聲,太燙了。

  他顧不上燙,隨手丟進挖通的孔洞裡。

  偏偏衣服一團太大了,沒扔進去。

  范青用鏟子往裡面塞。

  裡面傳來慘呼聲。

  還有凌亂的腳步聲。

  「要逃!」

  范青環視一周:「想博取功勞的,跟老子走!」

  巡捕營有幾個人,把衣服脫下來,往天上一丟,利箭射來的同時,他們迅速跑到這邊。

  范青身邊聚攏了十幾個不怕死的人。

  他滿臉是汗,有熱的,也有緊張的、嚇的。

  「今天不管成不成,功勞本官一定會稟明上去,陛下一定不會吝惜賞賜!」

  范青先鼓勁兒,鼓舞士氣。

  把沒用的裝備丟掉,只帶著刀。

  范青先下。

  火光照亮了地下室。

  范青跳下去,這地下室是精心修建的,舉架很高,牆壁上有火把照亮。

  地面上有凌亂的腳印。

  應該是撤了。

  不對勁啊,既然能撤,為什麼要等這麼久呢?

  范青吞了口吐沫,目光堅定:「老子在前面,你們跟著!注意機關!」

  刺啦!刺啦!

  走了一段路,范青像是聽到火的聲音,在一扇鐵門的後面。

  他一腳踹開,同時後退,擔心有箭弩。

  結果,什麼也沒有,只有火燃燒的聲音。

  裡面火光通明。

  不是刑室,而是一個鍛造室。

  上面有冶鐵工具,爐子上的火還燃燒著,地面上有零散沒及時帶走的兵器,還有正在煉製的鐵礦石。

  以及爐子上還有正在施工的鐵水。

  還有已經不動的風箱。

  范青立刻明白,在上面聽到的風聲,很有可能的是風箱拉動後,在山上出現的鳳鳴聲。

  放眼望去,不止在打造刀劍,還有鎧甲在鍛造。

  范青吞了吞口水,這回真的捅破天了。

  不過,功勞也是天大的!

  「快,去追!」范青沿著甬路追擊。

  陳韶率領大軍姍姍來遲。

  「陳總兵,從鳴鏑到現在,過了幾時了?」

  曹吉祥厲喝:「為何來得如此之晚?」

  他急得五臟俱焚,後悔沒讓方興帶隊,不然不會讓那伙賊人跑了的。

  陳韶潦草拱手,他滿頭是汗:「本官正在朝陽門,聞聽鳴報,便匆匆趕來!曹公公,究竟發生了何事?」

  曹吉祥沒時間和他扯皮。

  帶著他往後花園走,邊走邊說。

  陳韶大吃一驚:「鍛造室?」

  「范青來報,地下室里四通八達。」

  「剛進去極容易迷路。」

  「范青猜測,這夥人應該把暗道挖出了城外,他們已經及時撤離了。」

  曹吉祥頗為痛心疾首。

  陳韶立刻點軍下去。

  沿著地道搜尋。

  忙乎到了夜幕降臨,卻一無所獲。

  在安定門地下,陳韶和范青碰面:「可有收穫?」

  「回大人,尚無收穫。」

  范青滿頭是汗,出汗太多,差點脫水。

  地下室里十分悶熱。

  他們已經走到頭了,但這個地點,應該已經挖過了城牆,出城了。

  「大人,標下猜測,這夥人在城內應該有正經身份。」范青分析。

  「怎麼講?」

  陳韶對范青觀感變好。

  發現這傢伙是個人才。

  「大人,您發現沒有,這地下室里實在太悶熱了,吾等常年練武的人,都受不了,何況是普通人呢?」

  范青不停擦汗。

  陳韶遞過來一個酒囊,裡面是水。

  范青也不客氣。

  擰開後仰頭便灌,喝了很多。

  才擦了擦汗,繼續道:「您看,這地下室修成這樣,肯定不是一日之功。」

  「標下推測,這座地下室,可能修了有幾年了。」

  「這幾年裡,不可能所有人一直住在地下室裡面。」

  「您應該還發現了,這裡面連茅廁都沒有。」

  「所以,在京師里,他們一定有正經身份。」

  「但又能某個時段內光明正大的消失,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職業。」

  陳韶聽著點頭:「你分析可能是誰?」

  范青苦笑:「大人,分析無用,還得查出證據才行。」

  「不。」

  「范大人,往日辦案講究證據。」

  「今天不用。」

  「陛下在奉天殿,想必已經等得急了。」

  陳韶暗指,只要分析出來,可以隨便抓人。

  「標下認為,收取恭桶的糞工。」范青這樣分析是有道理的。

  因為只有糞工,老百姓不願意和其打交道,自然不會深入了解他們的行動軌跡。

  換做商鋪里的夥計,無論何時消失,都會引起懷疑。

  而且。

  修建地下室,要挖出來很多土,還要運進來石頭、石板、木頭等物料,必須要用車。

  車馬店裡有車,但車馬店的車把式經常和人打交道,不可能忽然消失,會引起懷疑的。

  只有糞工的車,是沒人檢查的,來回出入也不會引起懷疑。

  「本官認為你分析得有理!」

  陳韶立刻道:「整個京師,你們東廠最熟,你范青去抓,不管是人是鬼,一定要抓住!」

  「標下遵令!」

  范青本不想用分析定罪。

  但事急從權,皇帝等了一天了,反而越查事越大,不好交差。

  「請大人保密。」范青擔心有人泄密。

  陳韶點點頭,看著范青離去。

  他則繼續打量著這地下室。

  那伙人是怎麼走出去的呢?

  上面是不是還有暗道?

  隔二十步,他留下兩個人,每個房間留下兩個人,他則帶著剩下的人,反覆探查。

  耿九疇等四人。

  被派出宮中,不能只查商賈。

  他們主要查在朝官員。

  只能開朝陽門,查官員府邸。

  進入一家,就要讓府內所有人站在院內,他的人則將整個府邸翻過來掉過去查。

  四人分工明確。

  把朝陽門外的所有官邸,分成四部分,四個人各負責一角。

  天色將黑。

  朱祁鈺已經收到奏報。

  「請陛下嚴查!」王竑看完奏報,頓感觸目驚心。

  在京師之地,竟然隱匿著這樣一夥賊人,在地下打造兵器鎧甲,要幹什麼?

  這夥人還對著廠衛射箭,殺了十幾個巡捕營的營丁。

  要幹什麼?

  「現在想嚴查了?」

  朱祁鈺憋著股惡氣:「是誰之前,不許朕查這個,查那個的啊!」

  「臣等有罪!」

  朝臣也沒想到啊。

  真會有人膽大包天,這不是形同造反,而是已經在造反了。

  究竟是誰啊?

  先不說其他,就這個地下室,挖通就需要海量的銀子,再加上各種裝備,招攬人手,難以想像,需要多少銀子啊。

  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到密不透風的呢?

  朝臣也想不通。

  朱祁鈺也懵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爾等說,朕不是無理取鬧?」朱祁鈺問。

  「若無陛下先見之明,吾等還在蒙在鼓裡。」

  「等著叛軍被攻入府邸,家眷淪入賊手。」

  「幸好陛下天命神授,提前預知,方解吾等之大劫啊!」

  王竑就撿好聽的說。

  現在,真的一身冷汗,無比後怕。

  敢在京師鍛造兵器,欲圖造反的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別忘了,站在奉天殿上的朝臣,才是既得利益者。

  「哼!」

  朱祁鈺冷哼一聲:「諸卿,爾等中間,可有反賊?」

  朝臣匍匐在地,不敢說話。

  「現在自己自首。」

  「朕給你們活命的機會,可去漠北做個普通人。」

  「若等朕查出來。」

  「去地獄做個普通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朱祁鈺幽幽道:「站出來吧,恩?」

  等了半天。

  朝臣無人說話。

  都在裝聖賢君子。

  朱祁鈺不信,朝堂中沒人為其庇佑?

  難道僅憑一夥叛軍,就能坐上皇位?

  這是大明,不是五代十國!

  這夥人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

  他也在懷疑,是不是朱祁鎮。

  但京師囤聚了這麼多王爺,真論太祖血脈的話,還真的有承嗣大統的一絲絲可能。

  指不定誰就腦袋抽風,想靠造反來登上皇位呢。

  畢竟前面有例子,不是嗎?

  朱祁鈺反而不知道該懷疑誰了。

  「好!」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既然爾等皆是我大明忠臣,那朕就希望爾等有始有終。」

  「千萬不要被朕查出來。」

  「到時候,你們可就求死都難。」

  朱祁鈺回頭問馮孝:「午門可關閉?」

  「回皇爺,已經關閉!」

  朱祁鈺看了眼奉天殿裡里外外的朝臣,他不太敢從朝臣中間走過去。

  已經徹底撕破臉了,那伙人的行蹤已經暴露,遲早要被抓住的。

  說不定反賊會鋌而走險,在奉天殿上刺殺他。

  馮孝心領神會。

  令殿外的百官,統統入殿。

  朱祁鈺則走側門,出了奉天殿,站在奉天門之上,俯視著黑壓壓的宗室。

  杜英府邸。

  曹吉祥則在折磨杜英。

  杜英連個人形都沒有了:「下官什麼都不知道啊……」

  「還裝?」

  曹吉祥手上全是血:「本督是給你機會,可你不珍惜啊!」

  「之前殺了你幾個兒子孫子。」

  「現在看,便宜他們了。」

  「進了巡捕營的詔獄,你們就該知道,現在死了,該多麼幸運啊!」

  曹吉祥眼睛都紅了。

  明明那伙賊人就在腳下。

  偏偏被他放走了!

  當時讓方興帶隊好了,總不至於功勞都被范青搶走,明明此事大功在他曹吉祥身上。

  結果,范青成了首功。

  關鍵那伙賊熱消失了,皇爺震怒,已經派人傳旨來了,務必一網打盡。

  曹吉祥不敢懈怠。

  杜英勉強撐著眼皮子:「反正老頭子我是沒幾天活頭了……」

  「所以你就不招,任由你家人受罪嗎?」曹吉祥問。

  杜英搖了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120萬兩買的豪宅。」

  「宅子裡面卻窩藏叛軍。」

  「宅子的主人卻說什麼都不知道!」

  「糊弄傻子呢!」

  曹吉祥拿過來拔牙工具,把杜英的嘴巴撬開,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把杜英嘴裡僅剩的幾顆牙,全都拔掉了。

  鮮血不停往外涌。

  杜英七十多歲了,經不住這樣折騰。

  「行,你不招,本督拿你沒辦法。」

  曹吉祥怪笑:「兄弟們忙了一大天了,也都累了,就放鬆放鬆。」

  他看向杜英:「這些都是你兒媳婦、孫媳婦、重孫媳婦,你不心疼,但本督已經派人去抓你的女兒了。」

  「包括荊州王的正妃!」

  曹吉祥森然道:「你會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會遭了多少罪!」

  「她、她是王妃,你、你也敢動?」杜英瞪大眼眸。

  「王妃?」

  曹吉祥冷笑:「就算是親王造反,那也得死!」

  「當年漢王,那是宣宗皇帝的親叔叔呀,下場是什麼?」

  「何況一個遠支的郡王?」

  「本督想虐殺就虐殺的廢物而已!」

  曹吉祥收斂了怒容:「你可知道,她們所受的罪,都源於你,杜英!」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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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