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大旱之後大雨,泡爛的京師!

  第155章 大旱之後大雨,泡爛的京師!

  舒良密奏送上來。

  朱祁鈺皺緊眉頭,俞山成長線沒問題,但俞山成功的路上,卻有晉商的影子。

  有晉商的錢財開路,俞山怎麼會被貶為郕王府伴讀呢?

  說明晉商在正統朝並沒有發跡,所以才會投資如俞山這種落魄官員,意外的是,朱祁鈺意外登基,俞山意外被重用。

  奈何俞山膽小,在漠北王和景泰帝中間長袖善舞,最終兩面不是人。

  俞山死也要留下身後名。

  看得出來,他心裡也厭惡商賈,只是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被商賈資助後,被晉商纏住罷了。

  根據東廠的線報,問題出在鎮邊城所的驛丞身上。

  此人叫張廣,出自平陽張氏。

  水馬驛站宣鎮線,偷運來的軍資,總要銷贓的,全都由這個張廣銷贓。

  憑平陽張氏一家是吃不下這麼大筆軍資的。

  所以,所有晉商都進場,低價買入軍資。

  這就解釋通了。

  宣鎮的商賈,哪來的軍械,拿來和漠北做貿易的?

  甚至,整個晉商之所以能做大做強,主要靠的是走私,漠北最缺的就是軍械,作為走私商,簡直大賺特賺。

  所以。

  舒良坐鎮山西,卻找不到晉商的通敵證據。

  原因是軍資不是從各邊鎮賣出去的,而是從遞運所出來的,所以當舒良坐鎮山西的時候,軍資從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等舒良剛剛離開山西,走私線又開始動了。

  所以俞山寧願死,也不敢招認。

  一旦招認,就是天塌了。

  不知道會牽扯出多少人來!

  這朝堂上,多少人站著像人,其實是商人的走狗!是漠北人的走狗!是屠漢的劊子手!

  舒良這份奏章,有證據,也有猜測。

  所以馮孝不敢說。

  朱祁鈺慢慢靠在椅背上,目光幽然:「朕以為俞山忠貞,卻不想他的忠貞,不是對朕。」

  「朕這雙眼睛,看人不准啊。」

  「誰是人,誰是鬼,朕分不清楚。」

  「所以朕擔心,今天閉上眼睛,明天會不會睜開呢?」

  噗通!

  整個乾清宮伺候的宮人,全都驚恐地跪下。

  皇帝又說胡話了!

  「朕該怎麼確定,誰是人,誰是鬼呢?」朱祁鈺努著嘴深思。

  卻想不出頭緒來。

  「馮孝,去把在京中的晉商,統統詔到西華門前,朕去見他們。」

  馮孝渾身一抖:「皇爺,會不會打草驚蛇?」

  「你以為,等東廠去抄,能抄到什麼?哼,人家比咱們精明多了,沒有證據,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朱祁鈺目光幽幽:「都詔來,朕親自和他們聊聊,人家為了大明做了那麼大的貢獻,朕也該親自詔見他們,你說對不對?」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他們該感謝皇爺天恩浩蕩。」馮孝可不管那些商賈怎麼想。

  商賈都死了,也趕不上皇爺一根汗毛重要。

  「去傳旨吧。」

  「奴婢遵旨。」馮孝領旨而去。

  朱祁鈺環顧四周:「都起來,你們是朕的貼心人,只要伱們不被任何人收買,朕就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宮人剛起來,又嚇得跪在地上。

  「你們要知道,你們、乃至你們全家的富貴,都繫於朕的身上。」

  「奴婢等明白!」宮人們齊聲附和。

  朱祁鈺讓他們起來。

  然後又看一遍舒良遞上來的奏章,嘆了口氣。

  「鄭有義。」

  「奴婢在!」鄭有義從殿外進殿,額頭上都是汗,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天氣熱的。

  「朕打算建西廠,你來當廠督。」

  鄭有義張大了嘴巴。

  西廠,就是和東廠對應的,看看東廠舒公公的威風,就預見到了自己!

  「皇爺,奴婢何德何能,豈能擔此重任?」鄭有義不敢相信,大餡餅砸自己頭上了。

  他只是個轎夫啊!

  連個字兒都不認識,怎麼當西廠廠督啊?

  「鄭有義,你對朕忠心嗎?」朱祁鈺問他。

  「皇爺讓奴婢死,奴婢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鄭有義慨然道。

  「那不就得了,不會的東西可以去學,但忠心可不是誰都有的。」

  朱祁鈺親手扶起他,淡淡道:「對朕忠心的人,朕都會大肆啟用,不拘一格。」

  「只要你對朕忠心,做錯了事,朕給你兜著。」

  「人不怕做錯事,做錯了再改,能力是磨礪出來的,朕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提督西廠,也沒什麼難的。」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西廠暫時負責朕的安全,凡事可能威脅朕安全的,你都有權插手,不管是誰,哪怕是廠衛,你都可以查!」

  這權力,比廠衛還大?

  皇帝是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鄭有義。

  可是,真論實權,西廠並不大。

  但皇帝說是暫時,等廠衛全部出京,西廠自然也要擴充勢力。

  「皇爺,奴婢招太監?」鄭有義問。

  「招一小部分太監,從乾清宮裡面挑,再去外面招一批男女,按照東廠架構招人。」

  朱祁鈺道:「暫時負責朕的安全,以後,你負責監督廠衛。」

  廠衛必須要有限制。

  西廠,就用來限制廠衛,使廠衛永遠攥在他手心裡,不會被別人買通,叛變他。

  這是他暫時的想法。

  「奴婢遵旨!」鄭有義還是一知半解的。

  朱祁鈺急著建西廠,主要是廠衛要隨時出京為他辦事,京中只剩下都知監,而都知監又都是太監,在宮中足夠,倘若他出宮的話,安全沒法絕對保障。

  至於緹騎,逯杲去了緹騎,才有了些新氣象,但終究不堪重用。

  他已經有了裁撤之心。

  還有一點,他不信逯杲。

  他只信身邊的太監。

  鄭有義帶著旁人灩羨的目光,離開了乾清宮,著手組建西廠。

  這時,馮孝回來:「皇爺,天色擦黑,要不明日再見那些商賈吧。」

  他擔心天黑有意外。

  「就讓他們在西華門外候著吧,明日下了朝朕再見他們。」朱祁鈺應了一聲。

  「皇爺,外面的天陰了,可能要下雨了。」

  「什麼?」

  朱祁鈺一驚,奪門而出。

  日落夕陽之旁,有一團團黑雲出現,時而遮住太陽,時而往天空中央匯聚。

  「真要下雨了嗎?」

  朱祁鈺臉上露出了笑容:「欽天監的人,還有人活著嗎?」

  馮孝吞了吞口水:「沒、沒了。」

  「他們的命真不好啊。」

  「也怪他們自己,把朕當傻子糊弄。」

  「天天說明天下雨,真是天氣預報,沒一次準的。」

  朱祁鈺目光陰冷:「暫時不要招人了,尸位素餐,養著有什麼用?」

  「奴婢遵旨!」馮孝磕頭。

  「傳旨農業局,多多準備些儲水用具,儲存些雨水,等雨停了,澆灌給農作物,一點雨水都不能浪費。」

  朱祁鈺看著烏雲越匯聚越多,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時,谷有之小跑過來:「啟稟皇爺,張閣老求見。」

  「快宣。」

  只見張鳳喜氣洋洋過來,叩拜行禮後:「天佑大明呀,終於要下雨了!」

  「這雨雖遲卻到,來得好啊!」

  朱祁鈺的壞心情,隨著烏雲匯聚,一衝而散:「張卿,有什麼急事?」

  「陛下,微臣收到宣鎮奏報,這是宣鎮的損失。」

  一聽這事,朱祁鈺的臉沉了下來。

  宣鎮正在重建,重建的物資,那是他從牙縫中省出來的。

  這次不知道又損失多少呢!

  翻開奏章,朱祁鈺的好心情登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幾次瓦剌騎兵襲擾,損失高達幾萬兩銀子。

  「你就為這事找朕?」朱祁鈺臉色繃起來。

  「陛下,這未嘗不是好事呀!」

  張鳳笑道:「您又擊退了瓦剌來襲,這可是功業呀。」

  朱祁鈺皺眉,弄虛作假給誰看呢?

  朕缺那點功業?

  「陛下,您不是想懷柔關西七衛嘛?」

  「這不是機會嘛。」

  「關西七衛被大明打劫,被瓦剌欺負得惶惶不可終日。」

  「我大明正好可以藉機,派出使節出使關西七衛,誇大功績,懷柔其民。」

  張鳳這一說。

  還真有這個可能。

  他垂涎關西七衛的土地,張鳳則垂涎關西七衛的人口,把他們安置在河套,河套有了人力,建設省錢又省力。

  「張鳳呀張鳳,你也變壞了!」

  朱祁鈺哈哈大笑:「不過,身為內閣次輔,你就該變壞!變得好!是大明之福啊,哈哈哈!」

  張鳳抿嘴而樂。

  「那以甘肅鎮的能力,能收回關西七衛的土地嗎?」朱祁鈺又問。

  「啊?」張鳳愣住了,我啥時候讓你收其領土了?

  知道皇帝會錯意了,登時笑道:「陛下,您也說了,等您尋到能在貧瘠土地上種出來的農作物,再將疆域向外推進。」

  「關西七衛的精華是人,而非土地。」

  「畢竟國朝的首都沒建在西安,無須擔心西部邊陲的安危。」

  「當務之急是懷柔關西諸番的百姓。」

  朱祁鈺被噎得夠嗆。

  「張鳳啊張鳳。」

  朱祁鈺苦笑:「罷了,朕這就傳旨給寇深,讓他派人接洽關西七衛,若有部落願意內附的,就安置在甘肅。」

  張鳳笑了起來:「陛下,若安置在甘肅鎮,那麼西番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會真正歸心的。」

  「若安置在千里之外的河套,西番可就任咱們拿捏了。」

  「雖說前期安置會麻煩些,但為長遠計,安置在河套,對國朝利益最大。」

  以前沒看出來,張鳳也有八百個心眼子。

  「就依你說的!」

  朱祁鈺對這個策略很滿意:「估計寇深會寫奏章跟朕抱怨,唉,朕受了吧。」

  張鳳暗笑。

  咔嚓!

  天邊一道驚雷落下,起風了。

  「真的要下雨了!」

  張鳳哽咽道:「莊稼旱了二十多天,希望這場雨大些,把莊稼澆透!」

  「朕已經讓農業局,拿出儲具,接雨水,春雨貴如油,不能浪費呀。」朱祁鈺道。

  「陛下心懷天下,乃黎民百姓之福!」張鳳深深一拜。

  「張鳳,你是有本事的人,在朕手上,朕讓你做夏原吉一樣的名臣,名留青史。」

  「微臣謝陛下天恩!」張鳳跪在地上磕頭。

  風越來越大,雷電閃爍。

  「好了,你快些出宮吧,這雨馬上就來了。」朱祁鈺在告訴他,只有朕活著,才能給你施展才華的舞台。

  張鳳顯然是聽懂了。

  張鳳剛剛出宮,就落下了雨點。

  「皇爺,請回宮吧,若澆壞了身子,可是了不得的事呀。」馮孝滿臉焦急。

  這段日子天氣悶熱,他恨不得在雨里泡一會。

  但還是依言進了殿。

  馮孝卻勸他泡個熱水澡,省著著涼。

  朱祁鈺受不了他嘮叨,便去沐浴。

  外面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京師中一片歡騰聲。

  久旱逢甘霖,這段日子最鬧心的是農人,終於盼來雨水了,田裡的莊稼終於有救了。

  「馮孝,還在下嗎?」沐浴後,朱祁鈺在處置奏章。

  「回皇爺,還在下。」

  「好,太好了!」

  朱祁鈺神情雀躍:「多掌燈,光線有些昏暗,朕把這幾個奏章看完,便安枕了。」

  安枕時,朱祁鈺走到門口,看著瓢潑的大雨,臉上露出雀躍的笑容。

  「這回可把莊稼澆透了。」

  朱祁鈺滿臉笑容:「看來收成還有救啊。」

  可是,外面嘩啦啦的雨聲,好似一夜未停。

  朱祁鈺早起醒來時,聽到外面還有雨聲:「馮孝,還在下嗎?」

  「回皇爺,還在下,下了整整一夜了。」馮孝臉上浮現擔憂。

  「雨勢大不大?」

  朱祁鈺披上衣服,走到殿門口去看,殿門稍微咧開一個縫,伸出手去,豆粒大的雨點打在手上。

  「這麼大?下幾個時辰了?」

  馮孝掐手指頭算算:「大概六個時辰了。」

  清早的好心情,登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朱祁鈺看了眼天空,烏雲層層密布,不像是要停下的樣子。

  「上朝吧。」

  他鍛鍊後用膳,可外面的雨勢,沒有小下來的意思。

  天氣好似和大明開個玩笑。

  前二十天,幾個省的百姓都在盼,快點下雨吧。

  結果終於下了,卻不停啊。

  頂著雨進入奉天殿。

  群臣撐傘,披著蓑衣陸陸續續進殿。

  「陛下,這雨勢沒有停的意思啊!」

  張鳳滿臉擔憂:「大旱後,萬一大澇,怕是會有大疫啊!」

  「閉上你的烏鴉嘴!」胡濙瞪了他一眼。

  撣了撣身上的雨水,慢吞吞地走進殿內。

  「老太傅,您怎麼看?」朱祁鈺也擔心,萬一這大雨下個幾天,莊稼就徹底玩完了。

  「回陛下,老臣不懂天象,但依多年的經驗,這雨勢怕是一時半會不會停了。」胡濙報以苦笑。

  完了!

  春天種下的秧苗,這回都泡湯了。

  「這老天,和朕開了個玩笑啊!」

  朱祁鈺長嘆口氣:「年初的時候,朕滿打滿算,想讓邊境軍戶,穿上棉衣,搶著種下棉花。」

  「又給百姓樹苗,希望增加百姓收入,保護水土。」

  「如今看來,全都打水漂了。」

  「樹苗就算沒旱死,也被大雨澆死了。」

  「棉花更別想了,地里的秧苗肯定被這大雨衝垮了。」

  「重中之重是糧食啊!」

  「等這大雨過去,還能種什麼?能補救一波?」

  朱祁鈺沒工夫抱怨。

  抱怨有什麼用?

  已經發生了,抱怨兩句就能改變過去了?

  不如想辦法,如何彌補。

  「回陛下,只能補種一茬豆子。」

  胡濙低聲道:「但前提雨得停啊,這雨要是下個幾天,就算臨時插一波豆秧,也會被大雨衝垮的。」

  朱祁鈺頷首:「種怕是不行了。」

  「這場雨,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停了,會不會還下呢?」

  「乾脆出去買。」

  葉盛卻有不同的意見:「陛下,買糧食,撐得了一時,撐不住一年啊。」

  「何況,田畝撂荒也不行,土地是需要養護的。」

  「不如等雨停了,中樞派人下去,看看能種什麼,就補種一批。」

  「中樞免了今年的糧賦。」

  「過了秋,受災嚴重的地方,就酌情賑濟,不能家家發糧食。」

  葉盛的意思是,保障中樞糧食為主,酌情賑濟,放棄一些該放棄的。

  朱祁鈺微微頷首:「葉卿之言有理。」

  「安南是產糧大國吧?」

  「不如大明與安南修好,哪怕退讓些土地,也從安南購買些糧食,走水運入京。」

  「度過今年災年就行。」

  可朱祁鈺剛說完,朝臣一愣一愣的。

  「陛下,安南是產糧大國?」胡濙滿臉訝異。

  「難道不是嗎?」朱祁鈺記得,東南亞都是產糧區啊。

  「老臣只知道占城稻,頗為高產,但沒聽說過安南是產糧大國呀。」

  胡濙都被弄懵了:「請陛下允准老臣,回去查一查永樂朝歸檔,若是安南是產糧大國,宣德朝為何會放棄呢?」

  其實,這個年代紅河平原還未開發的。

  但還是比其他地區富裕一些的,確實產糧,但完全不是後世那般產糧數額恐怖的地區。

  「安南就是產糧大國。」朱祁鈺非常確定。

  見皇帝信誓旦旦的,胡濙竟有幾分心動:「若安南真是產糧大國,老臣支持陛下收回安南!」

  朱祁鈺眼睛一亮。

  「但據老臣所知,安南極為窮困,若非曾是漢土,太宗皇帝也不想收歸。」

  「宣德朝,朝堂每年都要往安南砸海量的銀子。」

  「而且安南百姓尚不歸附,經常造反,行政壓力巨大。」

  「所以朝堂才漸漸後退。」

  「若安南真是產糧大國,大明便舉全國之力拿下來,又有何難?」

  「到時候,老臣親自去治理安南,看誰敢造反!」

  胡濙意氣風發。

  大明有個底氣。

  大明放棄安南,主要原因是行政成本高,沒有甜頭。

  若安南產糧,大明吞併一個安南,豈不手到擒來?

  「老太傅霸氣!」

  朱祁鈺站起來:「朕非常肯定,安南就是產糧大國,安南一地之糧,能支撐半個大明!」

  什麼?

  朝臣面面相覷,都搜腸刮肚的回想,關於安南的記錄。

  安南真是天選之地?

  那宣德朝為何要放棄?

  朝臣都被皇帝忽悠懵了。

  「老太傅,安南真是陛下說的寶地?」張鳳小聲問。

  胡濙也忘了:「下了朝就去查歸檔。」

  張鳳小聲嘀咕道:「若安南是產糧大國,宣德朝怎麼會放棄呢?」

  是啊。

  朝堂就算爭權奪利,那也不都是傻子呀。

  為何邊地不斷被放棄,兩京十三省不肯丟掉呢,因為利益驅使呀,兩京十三省被漢人耕耘兩千年,土地成熟,非常富庶,邊地都是窮困地帶,吞下去沒油水。

  歸根結底,要有利益。

  「丟了不可怕,只要有利可圖,再打回來有什麼難的!」胡濙意氣風發。

  張鳳點頭同意。

  「陛下!」

  王越一瘸一拐出班,跪在地上:「據臣記得的,安南極為窮困,雖然水稻能一年兩熟,但雨季一來,雨水沖刷之下,土地肥力被雨水沖刷走,導致土地極為貧瘠。」

  「微臣記得紅熙元年,安南一畝地兩熟稻畝產22斤,只夠一個成年人一個多月的口糧。」

  「在微臣的記憶里,絕對沒有安南畝產極高的記載。」

  「並沒有!」

  王越博聞強識,記憶力極佳。

  奉天殿竊竊私語,王越說得對嘛,天朝尚且不是糧食大國,安南區區下國,憑什麼產出那麼多糧食?

  安南人吃不飽肚子才是正確的嘛。

  奉天殿上下都是這樣認為的,戴著有瑟眼鏡,居高臨下地看待世界,所以把通往世界的大門關閉起來,在國門內夜郎自大。

  朱祁鈺卻懵了,如果這個時代,安南貧瘠,那東南亞是怎麼變成糧食大國的?

  「老臣回去查閱一番便知道了。」胡濙給皇帝個台階下。

  君臣都比較尷尬。

  胡濙聽說糧食大國,差點發兵去攻打。

  還第一次見到胡濙如此失態。

  「買糧食是重中之重。」

  朱祁鈺尷尬結束。

  奉天殿陷入僵局,耿九疇咳嗽一聲:「啟稟陛下,東吁王朝屢屢掠邊於雲南,雲南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又有打一場麓川之戰?」朱祁鈺冷笑。

  前些年,大家還以三征麓川而彈冠相慶呢。

  但現在,皇帝以麓川為恥。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贏了一個小小的麓川,有什麼好吹噓的?」

  「看看打贏後的戰果,朕都難以啟齒!」

  「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掠邊就掠邊,告訴王文,暫且忍耐便是。」

  「等朕打退了韃靼。」

  「再在雲南練兵,好好教訓這個麓川和東吁,朕把大明的疆域,一口氣推到海邊去!」

  「如今朝堂沒錢沒糧,不宜再開邊釁。」

  這話說進朝臣的心坎兒上了。

  要是皇帝一味窮兵黷武,那才是最恐怖的。

  為了打仗,不顧老百姓休養生息,最後除了皇帝得到千古一帝的美名,百姓活得不如狗。

  那才是百官們最怕的皇帝。

  幸好,當今皇帝雖然暴戾,卻知道憐憫民力。

  「今年朝堂的目標,是讓百姓過個安穩年,少受些罪。」

  「積蓄實力,增強國力。」

  「至於雲南,傳旨王文,加快修馳道的速度,大力懷柔土司治下的土人,化土為漢。」

  朱祁鈺微微停頓:

  「諸卿,麓川真的很難打嗎?」

  「絕不是!」

  「憑藉大明的實力,若在內地,打一百個麓川,都沒問題!」

  「但在雲南,一個麓川,就能讓大明隕落。」

  「朕敢斷言,再打一次麓川,換上大明的精銳部隊去,也照樣打不過麓川。」

  「原因什麼?大家想過嗎?」

  「因為雲南雖是大明治下,其實大明軍是客場作戰,那些土司和大明不是一條心的。」

  「雲南的當務之急,不是什麼麓川,而是快速懷柔土司。」

  「借用土司的實力,驅逐麓川,守住邊境線。」

  「等到明年,朕再著手清理雲南,只有化土為漢,把雲南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大明領土。」

  「到時候自然瓜熟蒂落,朕就給麓川點顏色看看。」

  「大明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讓令其亡國滅種!」

  「朕正愁治理黃河缺人呢,等朕滅了一國,就驅逐其國民,為大明修建黃河!」

  「朕要用他國的錢,治我們的河;用他們的人,修我們的河!」

  「傳旨給王文,和個個土司搞好關係,令土司子女入中原,領略中原風采。」

  「多多給賞賜,對麓川也要該低頭就低頭,能懷柔儘量懷柔。」

  「為了積蓄力量,趴伏下去,並不是恥辱的事。」

  「恥辱的是,站不起來!」

  「趴下去,可以,但要站起來!」

  朱祁鈺厲聲道:「今天忍辱偷生,是為了明天打死他們!」

  「諸卿,西南、西北、兩廣都不能亂。」

  「如今朝堂的心思都在北方,哪怕對海盜,咱們該低頭,也得低頭。」

  「朕不想浪費民力,讓老百姓受苦,去窮兵黷武的打仗。」

  「朕要治理國家的同時,循序漸進的打仗,一點點蠶食敵人。」

  「讓大明的百姓過上好日子,蠶食掉周圍所有敵人,這些都是朕這個皇帝該做的事。」

  聽朱祁鈺長篇大論說完。

  奉天殿朝臣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胡濙滿臉欣慰,若皇帝窮兵黷武,他才難受呢。

  為何文官不喜歡打仗。

  打仗受苦的是百姓,他們學的聖賢書,告訴他們要愛民如子。

  雖然他們自己不願做,但希望皇帝能做到。

  「外面的雨還那麼大。」

  朱祁鈺嘆息:「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啊。」

  這人也怪。

  前些天盼著下雨,這回下雨了,反而盼著什麼時候停。

  「退朝吧,朕回乾清宮處置政務,今日雨大,有任何事下奏章入宮,朕隨時都看。」

  朱祁鈺走下丹陛。

  「臣等恭送陛下!」

  出了殿,幾個太監撐傘,朱祁鈺登上御輦,返回乾清宮。

  朱祁鈺透過窗子看了一眼:「多事之秋啊,邊境全都不安定,得騰出手來,慢慢破局。」

  處置了兩個時辰的政務。

  朱祁鈺活動的間隙,馮孝小心翼翼道:「皇爺,晉商還在西華門外候著呢。」

  「啊?」

  朱祁鈺都給他們忘了,忍俊不禁:「讓他們回去吧,等雨停了,朕再詔見他們。」

  他們淋了十個時辰的雨,結果皇帝的面都沒見到,又被趕回去了。

  「這楚王府不安分啊。」

  這是年富上的奏章。

  年富帶人去楚王府抄家,結果抄了個寂寞。

  楚王府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了。

  「朱埱呢?」朱祁鈺問。

  「回皇爺,已經押解出京去鳳陽了。」馮孝回稟。

  「賜死。」

  朱祁鈺目光凌厲:「傳旨楚王府上下,一律賜死!」

  馮孝嚇了一跳,趕緊去傳旨。

  「傳旨給年富,把和楚王有姻親的家族,一概抓起來,令他們共補齊一千萬兩銀子,補不齊的就送去河套做苦力。」

  嘶!

  馮孝倒吸口冷氣,一千萬銀子,皇帝這是擺明了削了和楚王有姻親的家族啊。

  這是報復!

  楚王府被搬空,財貨能去哪?

  肯定是他家的親戚家裡啊,這一代楚王沒兒子,兄弟又都在京師,肯定進他妻妾娘家口袋了。

  敢動朕的東西,活得不耐煩了!

  年富沒寫楚藩其他郡王,想來那些人不敢明目張胆和朝堂作對。

  偷著藏一些肯定是有的,但大概不差,也就過去了。

  像楚王做得這麼明顯的,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那就成全你們嘍?

  「你親自去宗人府傳旨,因楚王府貪婪,降格東安王朱季塛、大冶王朱季堧為鎮國將軍,保留將軍號,取消宗祿。」

  朱祁鈺更狠。

  把楚王的兩個弟弟給降格了,又削了宗祿,他們靠什麼活呢?

  皇帝不管。

  之前出了政策,允許將軍參加科舉。

  想活下去,就得參加科舉,考個進士,否則只能餓死了。

  因為楚王沒兒子,所以懲罰他弟弟。

  很合理。

  「傳旨給年富,以後這等小事不必上報,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朱祁鈺讓懷恩親自寫密奏回復。

  有意歷練懷恩的能力。

  懷恩確實夠聰明,又有文采,他有意提拔為司禮監掌印太監。

  外面雨聲淅淅瀝瀝。

  朱祁鈺在燈下處置奏章。

  過了很久,馮孝小聲道:「皇爺,雨勢變小了?」

  朱祁鈺放下筆墨,走到窗口:「下了幾個時辰了?」

  「回皇爺,近十三個時辰了。」

  「傳旨戶部,注意汛災,做好京畿防汛。」朱祁鈺讓人快去傳旨,令耿九疇動起來。

  戶部已經忙開了。

  大雨下了十三個時辰,有些人家被水沖走了,京中受災情況還好些,京外不少人家,前幾天還過得不錯,結果被大雨沖沒了。

  京畿各條河都在漲水。

  「快派人守住金水河,金水河絕對不能漲水!」耿九疇厲聲道。

  金水河關乎紫禁城,一旦漲水,被淹的就是皇宮了。

  他擔不起這個責任。

  同時,派人入宮請聖旨,調水軍屯守金水河,護住皇宮。

  朱祁鈺收到耿九疇請旨,微微頷首:「告訴他,皇宮無須擔心,皇宮排水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不會有事,反倒是河水沿岸的百姓,怕是要受災了。」

  「令戶部派人下去,看看哪些地方需要賑災。」

  朱祁鈺關心百姓。

  到了夜裡時,雨才停。

  整整下了十五個時辰。

  「希望不要再下了。」朱祁鈺滿腹愁腸,輾轉反側。

  大殿裡很潮。

  被褥也潮。

  他覺得景泰八年,是個多事之年,處處不順。

  打贏了瓦剌,來了韃靼。

  麓川、東吁掠邊。

  兩廣有異動。

  國內也不安穩,尚且有宣鎮、山西、山東、湖南、湖北、江西需要犁清。

  今年糧食問題會更大。

  若救濟不及時,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會淪為流民,最終成為一具白骨。

  人口是國力,能保全儘量保全吧。

  今年實在太不順了。

  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睡過去。

  翌日,下了朝。

  朱祁鈺去西華門。

  晉商諸多股在宮門口跪著。

  前天跪了一晚上,挨了一晚上的雨澆,結果皇帝沒來。

  澆了十幾個時辰。

  回去都發燒了。

  今天拖著病體來西華門叩見。

  吱嘎,吱嘎!

  西華門的大門開啟,御輦出來。

  朱祁鈺走下御輦,坐在門洞子裡的龍椅上,門外的商賈看不到皇帝的面龐。

  「諸位為國朝做的貢獻,朕看到了。」

  朱祁鈺緩緩道:「所以朕賜下一個科舉名額,你們可有推舉出來,誰參加科舉啊?」

  一句話,把本想團結一致的晉商,直接分崩離析。

  為了這個名額,大家能打破腦袋。

  商戶啊,誰不想變成民戶,擁有科舉的資格?

  不然,他們為什麼大肆投資讀書人,即便那些讀書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他們還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人家。

  圖什麼?

  不就是官位嘛!

  「因為你們的貢獻,宣鎮、河套才能重建。」

  「都是你們的功勞啊。」

  朱祁鈺撿好聽的說。

  晉商下意識以為皇帝是嘉獎他們呢。

  「平陽張氏,可有人在?」朱祁鈺問。

  「草民張昌,叩見陛下!」

  一個垂垂老者膝行出來,臉上看不出喜和憂。

  「你跟張仁孝什麼關係?」朱祁鈺問。

  「回陛下,草民是張仁孝叔叔輩的,但是遠支族叔。」張昌話很少。

  「平陽張氏,在晉商當中也是了不得的。」

  朱祁鈺予以肯定:「只是,朕最近聽說一個名字,鎮邊城所的張廣,你認識嗎?」

  太困了,欠一千字,下一章補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