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太上皇降格漠北王,南宮的眼淚!
許感帶著司設監打造的牌匾,來到南宮。
南宮大門上的牌匾撤換,更換「漠北王府」的新匾。
走進南宮,許感讓都知監太監把人召集起來,宣讀聖旨。
朱祁鎮病懨懨的,自從吃了包子之後,又沒太醫及時醫治,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朕是皇帝!」
「哪怕退位,那也是皇帝!先帝遺詔中欽命的皇帝!天下臣民認同的皇帝!」
「他憑什麼降朕為王?」
「憑什麼!」
「還是漠北王?祖制之中,哪有漠北王的封號?有嗎?」
朱祁鎮爆吼。
尤其是漠北王三個字,簡直是在羞辱他!
生怕別人忘記了,他留學瓦剌的經歷。
「漠北王,注意用詞!」
許感合上聖旨,冷冰冰地盯著朱祁鎮:「漠北王如何自稱?陛下聖旨中,已然不許您使用『朕』字……」
「朕就用了,你個死太監,能怎麼樣?」
朱祁鎮豁出去了,指著自己:「你打死朕,朕已經沒幾天活頭了,他還這般折磨朕,好啊,你乾脆打死朕!」
皇爺沒交代,許感還真不敢擅自做主。
如今皇爺給人的威勢太重,連常年貼身伺候皇爺的馮孝,都心中惴惴,何況他?他可不敢隨意做主。
「漠北王說笑了,奴婢只是奴婢,豈敢打死藩王呢?」
許感退後兩步,笑眯眯道:「漠北王一時接受不了,也在所難免。」
「回去告訴他,朕還是皇帝!」朱祁鎮指著許感,怒喝。
「奴婢不敢說如此僭越的話,請漠北王收回成命。」
「讓他來,朕親自跟他說!」
朱祁鎮指著自己:「朕,才是嫡子,才是先帝欽命的皇帝!是天下臣民承認的皇帝!」
「他,不過是庶子,是搶奪者!」
「他搶走了朕的皇位!鳩占鵲巢,卻不還給朕!」
「朕沒幾天活頭了,朕什麼都不怕了!」
朱祁鎮咳嗽幾聲:「朕這身體,就是他害的,是他下毒害朕!朕要讓天下臣民,看清他的真面目!」
「漠北王,奴婢聽說萬夫人(宸妃)懷有身孕了。」許感輕飄飄道。
「那又如何?」朱祁鎮瞪著許感。
「若是漠北王有疾,怎麼會生育呢?」
「好吧,就算是意外。」
「奴婢想著,既然漠北王有疾,那孩子恐怕也生不下來吧。」許感壞笑道。
朱祁鎮一愣,旋即大怒:「胡說八道!」
「奴婢可不敢咒小王爺呀,小王爺福壽綿長。」
許感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只是奴婢聽人說了一嘴,說父親有疾,生的孩子,也會有相應的疾病。」
「漠北王莫要大呼小叫,等著小王爺出生,看看帶不帶疾病,一切便明了了。」
「您說是不是?」
啪!
朱祁鎮一個耳光扇在許感臉上:「該死的奴婢,敢詛咒朕的兒子有疾?」
「奴婢不敢詛咒小王爺,奴婢該死!」
許感趕緊跪在地上:「但是,如今您是親王,您兒子這麼多,想去漠北就藩,也得皇爺點頭同意才行。」
「奴婢是為您著想,這孩子最好有疾,否則就是誆騙皇爺,欺君之罪啊,您自然擔得起,您的兒子們可擔待不起呀!」
萬夫人臉色一白,揉了揉自己的小腹,表情驚恐。
不管怎麼說,萬夫人肚子裡懷的,必須有病。
要是沒病,就是欺君之罪!
朱祁鎮不怕,但得想一想他的兒子們啊!
「奴婢還聽說,皇爺正在給重慶郡主物色郡馬呢。」
「恐怕您還不知道,駙馬焦敬、李銘,都被送去陪公主去了。」
「皇爺說了,這郡馬呀,要是選得不好,會耽擱郡主一輩子的。」
許感一副為朱祁鎮著想的模樣。
但是,朱祁鎮在乎他的孩子們嗎?
「駙馬去陪哪個公主啊?」朱祁鎮問。
「自然是薨逝的慶都公主、清河公主呀。」
「她們不是已經沒……」
朱祁鎮猛地瞪大眼睛:「他怎麼能那麼狠辣?把駙馬殺了?」
「漠北王您說的可不對勁,怎麼能用殺呢?皇爺這是成全公主和駙馬伉儷情深。」
朱祁鎮臉色見白。
那人最近又做了什麼事了?
為何殺了駙馬?
焦敬可是他的人啊,那薛桓、石璟呢?
「忘了告訴太上皇,薛桓因為不孝,早就被凌遲了,常德公主被養在宮中,如今正和聖母皇太后作伴呢。」
薛桓也死了?
朕的人,都被殺了?
常德也被軟禁在宮中,那個廢人,太狠了!
伱這麼殺,以後誰願意娶天家的女兒?
「石駙馬和王駙馬,負責去詔令天下諸王入京,讓諸王陪皇爺過端午節。」
許感小聲道:「昨個兒奴婢聽說,兩位駙馬辦事不利,駙馬府的公子們被拖出來,抽了鞭子,眾目睽睽之下呀,堂堂的公主之子,被打得那叫一個慘啊。」
「聽說王誼的小兒子,被抽死了,是王誼和妾室生的。」
「報與宮中,皇爺卻說,駙馬怎可納妾呢?然後,奴婢就派人,將王誼兩個妾生子,都抽死了!」
「死了就乾淨了,省著影響清河公主的清譽,漠北王,您說是不是?」
朱祁鎮人都傻了,這京中怎麼變成這樣了?
駙馬的兒子,說抽死就抽死?
他視人命如草芥,以後誰還肯給他賣命?
「喲喲喲,瞧瞧奴婢呀,都沒告訴您。」
許感笑著說:「皇爺在宣鎮,打崩了瓦剌,焚殺了瓦剌十萬大軍,瓦剌兵如喪家之犬,逃回漠北了,大明順勢收復了河套。」
「你、你說什麼?」
朱祁鎮瞪圓了眼睛:「不可能,你在騙朕?那個……他、他怎麼能打崩瓦剌呢?
瓦剌,那是他的祖宗啊!
他親眼見到瓦剌的強大,他還去留過學呢。
如神一樣的對手,怎麼可能被擊敗呢?
「漠北王,外面的消息您很久不知道了吧?連韃靼都數次上表,請求內附,皇爺閹了使者,留在宮中伺候,不許內附。」
「皇爺說了,韃靼不配內附。」
「而且,皇爺遷居北孔去遼東,遷居正一道去賀蘭山。」
「君王可守國門,衍聖公、天下僧道,皆應去守住國門!」
「漠北王,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四海臣服,盛世來臨,萬民皆敬服皇爺。」
「所以,奉天殿上,毛忠、程信、羅綺細數漠北王十宗罪,請求皇爺降漠北王的爵位,文武百官哭求皇爺降您為漠北王。」
「皇爺雖顧念天家親情,但也不能傷了天下百官之心啊,所以就派奴婢來,請您順從了吧。」
許感把最近發生的事情,掰開了揉碎了,餵給朱祁鎮。
把朱祁鎮給毒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都是騙朕的!」
朱祁鎮後退幾步,臉色越來越白:「他沒被先帝親自教導過,他的師父是誰?朕的師父是誰?」
「三楊天天給朕上課,張太皇太后日日教朕治國之道!」
「朕筆耕不輟,每日批閱海量的奏章,朕在奏章上寫的硃批,比他練的字都多!」
「朕為了治私役成風,改革京營、改革邊軍;朕為了增加朝堂開支,活用鹽引、度牒,增加收入;朕、朕自認做的不比先帝差!」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
「從正統八年開始,朕親政開始,便從未懈怠過,朝堂銀錢不夠,朕排除萬難,再下西洋;」
「麓川小國犯邊,朕詔命天下軍隊,三征麓川,打服了麓川小國,震懾西南!」
「瓦剌掠邊,朕御駕親征,朕自認不比先帝差,土木堡之敗,不在於朕,不在於朕……是、是大明積弊……不是朕的錯……」
「他呢?」
「他不過庶子出身,養在宮外的私生子啊!」
「他受過什麼教育?他的師父是誰?」
「他沒有膽氣,沒有學識,沒有政治資本,只是個碌碌無為的藩王罷了!」
「運氣好,才登上帝位!」
「他就是個鳩占鵲巢的小人!」
「這些年,沉溺鎂色,寵信妖姬,垂拱而治,如何做的比朕還好?」
「憑什麼?憑什麼他做的比朕好?憑什麼?憑什麼?」
嘔!
朱祁鎮張嘴,噴出一道血箭。
身體搖搖晃晃,倒在了地上。
「陛下!」錢王妃(錢皇后)瘸著腿,撲過去。
周夫人(朱見深生母)、劉夫人(劉敬妃)趕緊扶起朱祁鎮,讓太監們把陛下背回塌上,宣太醫。
「等一下!」
許感忽然開口,所有人的動作靜止。
「錢王妃,您剛才叫了什麼?」
許感環顧四周:「還有你,周夫人、劉夫人、萬夫人,您們都叫了什麼?」
所有人氣勢一弱。
一頓包子,讓她們都認命了,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吆五喝六,都夾起尾巴做人。
錢王妃卻站起來,直視許感,怡然不懼:「耽擱了太上皇救治,離間天家兄弟親情,你個小小的奴婢,能擔待得起?」
「奴婢自然擔待不起,漠北王終究是皇爺的兄弟,出了任何差錯,皇爺都得擰下奴婢的腦袋來,以謝天下。」許感道。
錢王妃往前一步,氣勢逼人:「既然知道,那你還不快快讓開!」
「王妃,您剛才稱呼漠北王什麼?」許感問她。
「如何稱呼,輪不到你個奴婢說嘴!」
錢王妃死死咬牙,只要丈夫不鬆口,她絕對不會做拖丈夫下水的事情,哪怕讓她去死,她也願意。
「是是是,天家的事兒,奴婢一個小小的太監,如何敢置喙呢?」
許感跪在地上:「只是奴婢聽說,汪廢后因為想念張太皇太后,已經追隨太皇太后去了。」
錢王妃臉色急變。
她在宮中的依仗,一是聖母,二是汪皇后!
多少次皇帝要對太上皇不敬,都是汪皇后從中說和,勸皇帝回心轉意的。
雖然她被打入冷宮,卻還有兩個孩子,皇帝只有兩個女兒了,怎麼著也會給汪皇后一點薄面。
這也是她在宮中,最大的依仗。
「本宮不信!」錢王妃真的不信,汪皇后心態很好,尚無自盡的意願,怎麼會死呢?
「奴婢哪裡敢誆騙王妃您呀?壽康公主天不假年,先行一步;固安公主已經被貴妃娘娘收養了,您說呢?」許感笑道。
汪皇后真死了?
不然她不會將女兒交給唐貴妃的!
她和唐貴妃不睦,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聖母又被軟禁,進了宮,誰能幫她?
錢王妃目光下移,朱祁鎮躺在地上了,難道讓他一直躺著?萬一冰壞了身子,如何熬得下去?
「本宮不想聽這些,快些讓開,耽擱了太上皇的身子,殺了你也不夠賠的!」錢王妃沒了辦法,只能耍橫。
「您說的對,漠北王掉了一根頭髮,都夠要了奴婢的狗命了!」
「知道還不讓開?」錢王妃怒視。
許感笑眯眯道:「奴婢斗膽問您一句,您以什麼身份,自稱本宮呀?」
「本宮是太上皇、正統皇帝的正宮皇后,是當今皇帝的皇嫂,如何不能自稱?」錢王妃死死堅持。
許感只笑不說話。
「滾開!」
錢王妃讓太上皇的妃嬪把太上皇扶起來,看誰敢攔!
「王妃莫急,奴婢還有兩句話要說。」
許感淡淡道:「廢后汪氏舉族伏誅,故杭皇后、唐貴妃舉家被流放,您們都是有家人的人,您們如何選擇,奴婢可不敢置喙。」
嘶!
朱祁鎮的妃子們,一個個臉色發白。
她們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宮外發生了什麼。
當今皇帝怎麼這麼狠?
汪氏就算是廢后,那也不能族誅啊!那都是親戚啊,可是,連駙馬都殺了,何況廢了的後族呢?
她們,只不過是廢了的皇帝的妃嬪,她們的家人,想要富貴,得求著當今皇帝。
若真惹得皇帝不快,把她們家人殺乾淨,她們可就一點依仗都沒了!
「不必聽他危言聳聽!」
「本宮進這宮裡時,便知道,本宮唯一的家人,就是陛下!」
「外面的,本宮一概不知!不問!」
錢王妃冷哼:「許感,當今皇帝再狠,那也得顧念親情?太上皇,終究是他的親哥哥!本宮是他親皇嫂!」
「當初他未登大寶時,本宮待他如何?他應該心知肚明!」
「若太上皇,有個三長兩短,本宮就去他面前自殺,他喜歡凌遲,就讓他親自凌遲本宮!他喜歡剖心,就剖本宮的心!」
「本宮不怕!」
「滾開!滾開!」
錢王妃爆吼,推搡許感,回眸看向諸多妃嬪:「把太上皇扶進去!」
可沒人敢動。
她不在乎家人,但其他人在乎啊。
陛下連自己的親戚都殺,何況她們的家人了!
她們可不想,在南宮裡,聽到家人被凌遲的消息,想想都不敢睡覺。
「去扶啊!」錢王妃又喊了一遍。
沒人附和。
錢王妃的獨眼流出了眼淚:「你們不扶,本宮親自扶!」
她推開許感,扶起昏迷的朱祁鎮。
她廢了一條腿,但還是勉強支撐起來,把朱祁鎮放在她的背上,養尊處優的她,用意志力背起了朱祁鎮。
「滾開!」錢王妃怒視許感。
「王妃,您這是何必呢?就算進了寢殿,也沒有太醫診治。」
許感冷笑道:「您可是在拖累太上皇啊。」
「倘若太上皇有個三長兩短。」
「皇爺震怒,怕是要讓太上皇寫一紙休書給您,廢了您的王妃之位。」
「屆時,您可就進不了皇族祖墳了,到時候成個孤魂野鬼的,多可憐呀。」
錢王妃渾身一顫,抬眸看向許感:「你、你怎能這般狠毒?」
「王妃,您可冤枉奴婢了,這一切都是您自個兒作的!」
許感盯著她,冷笑:「當初您就在宮裡作,作瞎了眼睛,作廢了腿,作成了殘疾!」
「出了宮,在南宮伺候漠北王,又賣什麼刺繡,奚落皇爺,讓天下人看皇爺的笑話!」
「如今,您又攔著不給漠北王治病。」
「若耽擱了病情呀,奴婢可負擔不起,在這院裡的人,都得誅九族!」
「奴婢的命不值錢,各位貴人的命,在天家眼裡,也未必多值錢。」
「漠北王,可是皇爺的親哥哥呀,天家血脈連心,皇爺沒了兄長,可就要拿些不相干的人撒火了!」
「誰是不相干的人,呵呵……」
那些妃嬪一聽這話,嚇得雙腿發軟。
不是殺一個,而是誅九族!
別人估計做不出來,但當今皇帝,那都是小菜一碟!
萬一被凌遲……嘶,想都不敢想!
「姐姐,您就應了一聲吧。」周夫人率先道。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兒子是太子,可不能因為區區一個封號,就影響了兒子的前程,等太子登基,她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再說了,熬到太子登基,想尊崇太上皇,不就一句話的事嘛,非要和那位撕破臉皮幹什麼啊!
「是啊姐姐,快應了吧,救治大王重要!」萬夫人趕緊附和。
有孩子的,都附和著。
孩子們的前程得顧著呀,以後想封王,挑個好封地,都得看叔叔的臉色呢。
總不能現在給叔叔添堵,以後再舔著臉求一處好封地?那不是做夢呢嘛。
「大王?萬氏,你居然稱陛下為大王?你、你們怎麼改口這麼快呀!」錢王妃崩潰大哭。
「姐姐,胳膊擰不過大腿,該低頭就低頭吧。」
萬夫人小心翼翼道:「畢竟這是陛下的家事,我們做女人的,順著男人便是了。」
「這都是人家兄弟倆的事,等哪天,大王跟陛下說句軟和話,什麼封賞沒有呀?」
「人家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您忘了當初,大王多麼疼愛弟弟呀,這些年,陛下對南宮多麼照顧,大家都心知肚明。」
「姐姐,當務之急是治療大王的身子呀。」
「許公公說得對,若大王出現了閃失,咱們就算死一萬次,也不夠賠的呀!」
萬夫人這話,引得所有人附和,誰願意陪葬去呀。
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爭個虛名。
難道叫太上皇的時候,就讓出南宮了?
還不是在這裡面,老老實實過日子,您沒孩子,總得為我們有孩子的想一想,孩子的前程多重要呀。
「說來說去,唯有本宮裡外不是人?」
錢王妃好像第一次認識她們,悲涼大笑:「好、好!都應了你們的!本宮管不了了,管不了了,本宮就想管好自己的夫君,行不行?快快救治陛下吧!快啊!」
「您叫什麼?」許感卻不放過她。
錢王妃眼淚止不住地流,服軟了:「漠北王!漠北王!行了嗎!」
「那您該自稱什麼?」許感又問她。
「臣妾!臣妾!」錢王妃支撐不住朱祁鎮的重量了,但她死死以腳抓地,不肯讓朱祁鎮從背上掉下來。
那隻瞎了的眼中,流出了血淚。
「您早這樣不就完了,您們的腦袋保住了,奴婢的腦袋也保住了。」
許感抹了把冷汗,趕緊讓人把太上皇抬到塌上:「快宣太醫,給漠北王診治!」
南宮有太醫輪值,聽到命令,立刻進來診治。
錢王妃全程看著,生怕許感做手腳。
直到太醫說,漠北王無礙了。
她才鬆了口氣,但身體搖搖晃晃,倒在了地上,妃嬪們驚呼。
許感也嚇了一跳:「太醫,趕緊醫治!」
皇爺可沒允許他殺了南宮任何人啊,如今朝堂上擰成一股繩,正熱火朝天往前走呢,不能後院起火。
若漠北王、王妃出了什麼岔子,他這顆腦袋肯定保不住。
所以,最著急的人是他。
「只是心血逆流,無礙。」
許感才把心放回肚子裡。
「咦?這脈象,如珠滾玉盤……怎麼會呢?」
太醫有點叫不准,請另一個太醫把脈,那太醫沖他點了點頭。
「許公公,王妃應該是有喜了。」太醫小心說道。
「什麼?」
許感臉色一變,看了眼殘疾了的錢王妃,再看看懷有身孕的萬夫人!
又懷孕一個?
皇爺怎麼就沒這麼好命呢?
太醫小心觀察許感的臉色,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畢竟這是漠北王的子嗣。
「若王妃生了嫡子也好。」許感輕飄飄一句話,告訴太醫,小心照料。
安置好了,便返回宮中,稟報皇爺。
他回宮時,勤政殿的門關著,他便在門外候著。
朱祁鈺正在問王狗兒話,就是哈克楚。
這幾天,王狗兒情緒比較大,但是內獄是什麼地方,專門教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做人的地方。
這不,皇爺前腳傳口諭,宣他覲見,內獄的老太監就告訴他,在御前說錯一個字,就往他身上扎一根針!一輩子也取不出來的那種。
王狗兒被折磨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韃靼為何還不來?」朱祁鈺問他。
咋的,您還盼著望著來啊?
王狗兒發現,大明不一樣了。
「跟朕說說,滿都魯和癿加的事。」朱祁鈺問。
王狗兒無奈,從滿都魯汗繼位開始,娓娓道來。
在他口中,滿都魯是一位頗有作為的明君。
勢力正在擴大,不斷兼併部落,壯大自身。
聽著王狗兒敘述,朱祁鈺卻想著,滿都魯能吞併部落壯大自己,大明為何不能吞併部落,壯大自己呢?
若等韃靼整合成功,一個統一、強大的韃靼,可是個令人頭疼的對手!
胡濙說過,漢人同化能力最強,為何不利用呢?
牧民習慣放牧,那就繼續在草原上放牧,大明力量深入草原便可以了!
他看向地圖,若平遼東,就繞不過去朵顏三衛。
這朵顏衛自大寧都司抵喜峰口(承德);
泰寧衛,自錦州、義州歷廣寧衛至遼河;
富餘衛,自黃泥窪(遼陽)逾瀋陽、鐵嶺至開原。
此三衛是大明封的,漢人這樣叫。
人家自稱兀良哈,沒錯,就是太宗皇帝三征漠北打的兀良哈。
這片土地,主要由兀良哈部、翁牛特部、烏齊葉特部、札剌亦兒部遊牧。西起拉木倫河和遼河以南,東起開原,西近宣府的長城邊外,均屬兀良哈地區。
宣德年間,一度歸附,正統年間,大明在遼東連戰連捷,愈發臣服。
但從土木堡爆發後,三衛歸附瓦剌,但也年年遣使進貢,表面恭順。
遼東是一本五國志。
之前朱祁鈺沒把兀良哈放在眼裡,因為兀良哈夾在韃靼、大明中間,受夾板氣。
誰強硬,就倒向誰,一根隨風草。
想同化蒙人,就得先找隨風草,實力弱、沒立場。
兀良哈,就是這枚軟柿子。
打敗了韃靼,就捏兀良哈,強制同化,不聽話的就往北趕,願意留下來的,就同化掉。
朱祁鈺琢磨著,後世的東北是如何成為大糧倉的?
「王狗兒,你們種植糧食嗎?」朱祁鈺問。
「倒也種過,但不打糧啊!」
王狗兒滿臉訝異,你們明人最擅長種植作物,難道不知道草原上種不出作物嗎?
「兀良哈、女真種糧食嗎?」朱祁鈺又問。
「奴婢倒是聽說過遼東能種糧食,再往北的話,氣溫寒冷,冬季漫長,夏季短暫,種不出來糧食啊。」
朱祁鈺納悶,後世的東北,可是全國的糧倉,什麼原因?
「你是說氣溫的原因?」朱祁鈺問他。
王狗兒點點頭。
寒冷,季節因素!
朱祁鈺眼睛一亮,若是能有耐寒的作物,就能在東北種植了!
玉米!地瓜!土豆!
又轉回來了!
等等,後世的東北是魚米之鄉,盛產大米,那是為什麼?
朱祁鈺不懂種地,不太明白。
不過,若找到這些作物,人工種植之後,就能開發遼東了!
「馮孝,宮中可有奴兒干都司的老人?」
「回皇爺,遼東鎮守太監亦失哈尚且榮養著,奴婢將其宣進宮中?」馮孝小聲問。
「亦失哈?老人家尚在人世?」朱祁鈺也驚到了。
亦失哈可是位傳奇人物,他是出身女真的太監,精通女真語和漢語,被太宗皇帝派去招撫奴兒干都司,宣德朝又派他數次出巡奴兒干都司,招撫各族。
後由鎮守遼東十六年,景泰元年被彈劾回京,此人若還活著,怕是有百歲高齡了吧。
絕對是塊活化石!
「回皇爺,榮養所沒傳來去世的消息,想來是活著吧,奴婢這就打發人去問。」
「若還活著,就接進宮來,朕有話問他。」
朱祁鈺盯著地圖看。
「皇爺,李將軍和許公公都在門外候著呢。」馮孝小聲回稟。
「許感回來了?」
朱祁鈺坐下來:「讓李震先進來,都下去吧。」
王狗兒退下,李震進殿叩拜:「李震,請問聖躬安?」
「朕安。」
朱祁鈺道:「無當軍練得怎麼樣?」
「都按照陛下說的方式練的,以火器兵為主、盾牌兵為輔。」李震詳細敘述練兵過程。
眉宇間帶著喜色。
他是急功近利的,也想封爵。
知道皇帝此次選他去,辦得漂亮,就該封爵了。
朱祁鈺聽得認真,微微頷首:「辦法不錯,實戰過了嗎?」
新建四軍,由四個總兵,獨立訓練,訓練方法不一樣。
李震是用盾牌手做防禦,火器兵攻擊,彼此協作。
主要原因是,朱祁鈺認為神機營的戰術,並不能適應各種戰場上,所以讓各軍開動腦筋,自己想辦法練。
「回稟陛下,和土匪激戰過,連戰連捷。」李震邀功道。
「就按照這個方法練。」
「這次,你帶兵去江西,強遷龍虎山。」
「到了江西,先收了江西各個衛所的權力,由你帶著,挑選精兵強將,調入京營。」
「朕已下旨,讓正一道輕裝簡行,東西就不必搬了,人去就行了。」
說到這裡,朱祁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從湖廣走,沿路遇到藩王府,便給朕下一道聖旨!」
馮孝將聖旨呈上來。
李震立刻明白皇帝的深意。
「你駐紮在龍虎山上,一應器物,不許動!」
「等錦衣衛接手,接手後,不必著急返程,等著朕的聖旨!」
朱祁鈺冷冷道:「朕給你準備充足的彈藥、糧餉,可在江西練兵,江西多山多水,朕會讓江西造船廠,給你撥一批船支,你留在江西,清繳土匪。」
「微臣遵旨!」
李震聽明白了,皇帝對藩王不滿,要教訓藩王了!
皇帝給他兩條命令,第一,收龍虎山上,天師道的百年積蓄;
第二,震懾湖廣、江西諸王,勒令其入京。
其三,在江西練兵,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李震,這一趟差事做好了,也該封爵了。」朱祁鈺激勵他。
「微臣謝陛下天恩!」李震恭恭敬敬的磕頭。
「火器容易受潮,軍器局正在改良,尚需要些時間,如何貯藏、維護火藥,軍器局的人會和你交代。」
朱祁鈺叮囑幾句:「明日便整飭軍隊,三日後出發,張元吉隨著你,別把他弄丟了,能不能一舉拿下龍虎山,就看他了。」
「微臣必不負陛下厚望!」李震明白,這次行軍,政治意義大於軍事意義。
不是打仗去的,而是震懾諸王去的。
估計陛下還會派其他三軍,離開京師,震懾天下諸王。
「去吧,一路保重。」
李震恭恭敬敬磕頭謝恩,他出去,許感才進來。
把漠北王府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複述一遍。
朱祁鈺皺眉,也有點嫉妒了。
「漠北王生著病,卻夜耕不輟,又有兩個孩子了。」
朱祁鈺大動肝火:「太子沒了,他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兒子,他都有五個兒子了!」
「朕的兒子,看來是輪不到太子之位了!」
「讓太子抄一千遍孝經,朕要看!」
那就折磨朱見深吧。
許感嚇得趴伏在地上,一聲不敢吭。
皇爺無子,終究是最大的弱點。
他們的富貴,也都在皇爺的兒子身上呢。
他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
「起來吧,你做的很好。」
「如今不必橫生波瀾,當漠北王不存在即可。」
「漠北王有了嫡子,那太子就是庶子了。」
庶子兩個字,戳到了朱祁鈺的軟肋:「庶子……把談氏叫來。」
許感如蒙大赦。
出了勤政殿,涼風一吹,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
皇爺給人的感覺,太恐怖了。
很快,談允賢進殿。
朱祁鈺在燭火下,批閱奏章。
今天的奏章實在太多了,五個時辰了,還沒批閱完畢呢。
「參見陛下。」談允賢知道皇帝正在氣頭上。
「嗯,起來吧。」
朱祁鈺奏章丟在桌上,站起來:「談氏,朕的身體如何了?」
「陛下身體已經比之前大好了……」
「可能有子嗣?」朱祁鈺急著問她。
才知道,自己露出破綻了。
做皇帝的,不能讓臣子、後宮嬪妃知道自己的破綻,那樣的話,她們就會有辦法對付他。
頓時尷尬笑了笑:「無妨,朕就是有些心急罷了。」
談允賢跪在地上:「請陛下安心,臣妾開的方子,是讓陛下身體大好,不會落下病根。」
「其實以陛下現在的身體,已經能讓人受孕。」
「只是,臣妾擔心,陛下心急,若是再傷了身子,就不好調理了。」
說來說去,就是勸他戒.瑟。
朱祁鈺悶哼了一聲,收斂不該有的心思:「起來吧。」
「臣妾謝陛下。」談允賢站起來。
「最近朕有些急躁,嚇到你了吧?你開個方子,給朕調理一番。」朱祁鈺笑道。
和後宮嬪妃在一起,他儘量語氣輕鬆,以笑迎人,很少發火。
談允賢走過來,跪在身邊:「請陛下伸手,臣妾為您診脈。」
朱祁鈺伸出手腕。
放在小枕頭上,她嘴角翹起:「陛下運動過甚,腎氣充沛,說話也有了底氣,所以怒火重些,心氣兒也急躁了些,無妨,臣妾今晚就給您調一調藥膳,過兩日便好了。」
「起來。」
朱祁鈺拉她起來,挽著她的手,語氣輕柔:「朕有你,才安心。」
「陛下厚愛。」談允賢俏臉微紅。
朱祁鈺站起來:「走,陪著朕,出去轉轉。」
牽著她的手走出去。
「陛下,這樣有違禮法。」談允賢想抽回手,她只是小小的選侍,如何能被帝王牽著手,在路上走,豈不惹人笑話。
「哪來的那麼多規矩?朕說過,不以妾室對你。」
朱祁鈺拉著她走:「跟朕說說,在後宮裡,住的習慣嗎?」
「還好。」
「那些官小姐,沒欺負你吧?」朱祁鈺歪頭笑著看她。
談允賢搖搖頭:「回稟陛下,宮人還算規矩,您不必為臣妾擔心。」
「貴妃一個人管不過來這偌大的後宮,你幫幫她,朕這後宮裡,只有你們兩個妃嬪,自然要相互幫襯些。」
「臣妾知道。」在外面走,被來往的宮人看到,談允賢十分僵直,放不開。
「照你估算,朕的身體,何時能大好?」兜兜轉轉,又問回來了。
「回陛下,若您安心將養,六月便好了。」
倒是比之前,提前了一個月。
效果不錯。
朱祁鈺點頭,又聊了幾句家常,才打發她回宮。
「六月,六月才能大好,今年內,朕一定要有兒子!」朱祁鈺目光閃爍。
他要處處都比漠北王強!
不止在治政、治國上,比漠北王強,在生兒子方面,也要比漠北王強!
「去,把喜訊告訴永壽宮,讓皇太后也高興高興。」朱祁鈺目光閃爍。
「皇爺,您是指,告訴聖母漠北王的事?」馮孝小心翼翼問。
朱祁鈺瞥了他一眼。
馮孝趕緊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
除了告訴她,太上皇降格為漠北王了,還能告訴她啥?告訴她錢王妃懷孕了嗎?
她孫子那麼多,在乎一個兩個的嗎?
朕不痛快,誰都別想痛快。
「漠北王府的用度不能短缺,莫給外面留一個刻薄皇親的惡名,畢竟是朕的親哥哥。」朱祁鈺叮囑一句,便進了勤政殿。
馮孝琢磨,是苛待呢?還是厚待呢?
他暗戳戳地看了眼軍機處,皇爺這話八成是給前朝聽的。
皇爺這心思啊,不好揣測琢磨。
亦失哈是太監背進宮的。
再次看見皇帝,亦失哈眼淚止不住,艱難地行禮:「奴婢亦失哈,問聖躬安!」
「朕安,起來。」
朱祁鈺親自扶住他,老太監淚眼婆娑:「奴婢,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陛下。」
他和這位太監,並無交集。
正統朝,他鎮守遼東,景泰元年回京,就被榮養起來了,所以他們幾乎沒見過面。
朱祁鈺當做恭維話聽。
「是啊,朕這些年冷落了功臣啊。」
朱祁鈺嘆息:「你無數次巡視奴兒干都司,又鎮守遼東多年,施帶兒的事,是冤枉的。」
施帶兒是他嗣子。
「當時,朝中上下,被瓦剌大軍嚇到了,漠北王被抓,朕匆匆登基,京師一片混亂,旋即瓦剌大軍兵圍北京城。」
「朕剛剛做皇帝,也沒有深查施帶兒的事,便聽之任之。」
「亦失哈,是朕錯了!」
苦熬著、活著,不就等平反昭雪的一天嘛!
亦失哈艱難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有怨懟之心,太宗皇帝、宣宗皇帝重用奴婢,已是天恩,奴婢殘缺之身,尚且能名垂青史,此皆陛下之恩!」
「求陛下,不要對奴婢這殘缺之人說錯,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乃是天子,不會有錯!更不會出錯!」
「老奴願意擔錯!」
亦失哈艱難磕頭,太監想扶他起來,被他拂開,堅持要磕頭,禮不能廢。
「起來,起來。」朱祁鈺有點嫉妒了,為什麼永樂朝活下來的老臣,都是這般忠勇之臣?
再看看如今的朝臣,滿腔私心,蠅營狗苟。
朕何時才能有這樣一批忠臣啊!
「老人家,朕想請你說一說奴兒干都司的情況。」
朱祁鈺認真道:「朕跟你說實話,朕想收回奴兒干都司。」
亦失哈吃了一驚:「陛、陛下,您、您說什麼?老奴耳朵不靈光,您再說一遍。」
「朕想完成太祖遺願,收回奴兒干都司!」朱祁鈺認真道。
亦失哈眼淚嘩嘩流,趴在地上,又要行禮。
但他歲數實在太大了。
行動極為不變,朱祁鈺趕緊扶起他。
「陛下,請聽老奴說。」
亦失哈喘了口粗氣:「關於奴兒干都司的情況,實在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完。」
「老奴長話短說,只有兩個字,震懾,懷柔!」
「那些土族,畏威而不懷德,要先打他們,把他們打怕了,再在此設衛所,進行管理。」
「然後就是,派流官,慢慢同化,用時間,磨平他們其他痕跡,把他們變成漢人。」
「陛下,一定不能急,阻攔大明收復奴兒干都司的,不是兀良哈,也不是女真人,而是道路!」
「奴兒干都司,是未開發的狀態,太宗皇帝曾在松花江上建船廠,試圖連通松花江和遼河,方便河運。」
「奈何靡費太多,又沒有油水,太宗皇帝也不得不放棄。」
「但是,老奴巡撫奴兒干都司二十多次,深知奴兒干都司是一片值得開發的寶地。」
「那裡有無數天然木料、石料、人參、東珠,老奴猜測,地下可能有豐富的煤炭,鐵礦怕是沒有的。」
亦失哈是海西女真人,往返於大明和奴兒干都司中間二十餘年,他對那裡,有著太深的眷戀了。
他一口氣說這麼話,有些累了。
「老人家,朕派個人,你將在奴兒干都司的一切所見所聞,全都說出來,朕讓人紀錄下來。」
「朕不著急,慢慢紀錄即可。」
朱祁鈺擔心亦失哈重蹈陳誠覆轍,得讓老頭活著,叮囑道:「這些,對朕十分重要!」
「老奴清楚。」亦失哈要跪下。
朱祁鈺不許:「老人家,奴兒干都司的人,種植糧食嗎?」
亦失哈搖了搖頭:「那地方過於寒冷,種不出糧食的,那些蠻族都是漁獵為生。」
「不過,若有耐寒的作物,在奴兒干都司是能生存的。」
他擔心說種不出糧食,讓陛下失去了收回奴兒干都司的心。
他苦等的希望,又消失了。
趕緊又道:「老奴認為那裡可以種植棉花!」
這就扯淡了。
雖然朱祁鈺不懂農業,但也知道遼東都種不了棉花,何況更遠更冷的奴兒干都司呢。
老頭為了說防護皇帝收回奴兒干都司,煞費苦心啊。
「老人家安心,奴兒干都司既是大明領土,朕總該收回來的,多花些錢也無妨,朕別的不多,就錢多。」
朱祁鈺怪笑。
亦失哈不明白什麼意思,但聽說皇帝願意收回來,鬆了口氣,神情有些雀躍。
「老人家,你這輩子,勞苦功高,朕想封你爵位……」
話沒說完。
亦失哈撲倒在地上,疾呼道:「陛下萬萬不可!爵位豈能賜給太監?豈不亂了綱常?」
「太監如何不行?三寶太監將大明之威遠播天下,您巡撫奴兒干都司,又鎮守遼東十六年,勞苦功高,如何不能封爵?」
朱祁鈺主意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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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