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啪!于謙,你就這般求死?

  第115章 啪!于謙,你就這般求死?

  「請陛下允准。」

  于謙維持跪姿,紋絲不動。

  朱祁鈺死死盯著他,怒火在胸腔中蔓延,環視一周,竟沒人給他遞個台階!

  甚至,王文、林聰也裝死!

  你們就想看于謙和朕頂牛是不是?

  你們就希望于謙回來,給朕添堵是不是?

  你們就想看看,這天下做主的是于謙,還是朕?是不是!

  「來人,拖出去砍了!」

  朱祁鈺目光灼灼:「來人,殺了!」

  嘩!

  整個乾清宮為之一顫。

  誰也沒想到,皇帝竟直接要殺人!

  于謙坦然閉上眼睛,仿佛解脫了一般。

  「陛下!求饒過父親!」

  于冕和於康撲進來,跪在地上,嘭嘭磕頭:「陛下,父親過於歡喜之下,病了,請陛下擔待病人!求陛下開恩,放過父親一命!」

  他們兄弟也懵了,本來歡天喜地的,身傍兩大潑天之功,父親絕對國朝第一功臣。

  甚至,他們看得出,皇帝也是極為歡喜的,特意在乾清宮設宴款待功臣,足見其重視。

  父親出征在外的時間,皇帝極為信重他們兄弟,父親回京,皇帝特意將他們召回來,在宴會上伺候,足見恩重!

  父親怎麼會說出如此大不敬之言?

  陛下幫您遮掩幾次了,您卻非要請辭,為什麼非要和陛下頂牛啊?

  但朱祁鈺臉如冰塊,一言不發。

  侍衛帶刀進來,一左一右架著于謙往外拖。

  宮中侍衛無人敢違背皇帝的意思。

  只要皇帝讓殺,就必死無疑!

  「求陛下開恩啊!」于冕、於康嚎啕大哭。

  于謙已經被拖出了殿門。

  皇帝卻一言不發,胡濙見勢不妙,膝行幾步:「求陛下開恩!」

  他一說話,文官跟著求情,山呼海嘯。

  呵呵,還得看伱啊老太傅!

  朕這皇帝,當得是一點都不得人心啊!

  朱祁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你在為誰求情?」

  咯噔!

  胡濙心裡一跳,知道皇帝惱怒他們看熱鬧。

  「老臣為陛下身後名擔憂!」胡濙很會拍馬屁。

  「朕寧願去當趙構,也不想被臣子挾制!」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從丹陛上走下來,聲音森寒:「胡濙,朕問你,太宗在時,可有朝臣在慶功宴上,仗著功高蓋主,公然請辭,讓太宗皇帝下不來台階?有沒有?」

  胡濙知道引火燒身了,怔怔道:「沒有。」

  「朕再問你!先帝在時,可有朝臣,置皇帝於水火之中?讓皇帝背負千古罵名?有沒有?」朱祁鈺又問。

  「沒有!」

  「那朕再問你!太上皇在時,可有朝臣,慶功宴之上,打皇帝的耳光?把天家顏面踩在腳下!隨意拿捏?有沒有?」

  朱祁鈺站在胡濙的面前。

  胡濙跪在他腳下,悶聲回稟:「沒有!」

  「那于謙,為什麼偏偏欺負朕?是質疑朕得位不正嗎?還是把朕當成軟柿子,想試試朕的刀口硬不硬啊?」

  朱祁鈺目光如刀:「把天子劍呈上來,朕親自來殺!」

  「胡濙,你要不要阻攔?」朱祁鈺低著頭,死死盯著胡濙。

  你們不是想看熱鬧嗎?

  朕讓你們看!

  看完了,朕就把你們統統送進地獄!

  這大明,沒了你們,照樣轉!

  胡濙渾身一跳,皇帝哪裡是要殺于謙,是要一勺燴了,統統殺了!

  立刻道:「老臣不敢阻攔,更不能阻攔!」

  「老臣勸陛下,絕非為于謙之命!」

  「而是擔心陛下千古仁君的美名啊!」

  「誰敢質疑陛下得位不正?」

  「陛下,您乃宣宗皇帝次子,乃太上皇親弟,是宣宗皇帝惟二的兒子!太上皇北狩之下,您不繼位誰繼位?除了您之外,誰配享皇位?」

  「誰敢說陛下不配為帝?誰敢說,老臣便豁出性命,也要與他玉石俱焚!」

  「您是宮中朝中,一致推舉出來的,誰敢質疑?誰配質疑?」

  「哪怕是老臣去面見先帝,也說得出口,您就是做皇帝最合適的人選!」

  皇帝就想聽這話!

  胡濙清楚,這是皇帝的心病,那個匣子,裝的不是所謂的證據,而是皇帝的心病!

  匣子打開,打開的就是皇帝的疑心。

  胡濙更聰明,知道這個時候,只有這番話,能保他的性命!

  他的存在,是證明皇帝法統的,否則,皇帝早就剁了他了!

  「您繼位為帝!」

  「雖然沒有先帝詔書,但當時國難在即,瓦剌二十餘萬大軍兵圍北京城,北京城危如累卵,大明存亡在於旦夕之間!」

  「陛下挺身而出,挽京師於既倒,扶大明於將傾!」

  「大明存續國祚,乃陛下之功!」

  「陛下以此功傍身,不亞於太宗皇帝靖難之功!」

  「陛下又是先帝親子,太上皇親弟,值太上皇北狩之際,陛下憑祖制而登基,可謂得位天下最正!」

  胡濙慢慢抬起頭,回眸看向跪著的文武百官:「諸卿,誰敢說陛下得位不正?」

  「陛下得位最正,天下人絕無揣測之心!」李賢領著百官高呼。

  胡濙又恭恭敬敬已頭點地,高聲道:「陛下帶病親自上陣,力破奪門謀逆,可謂之勇;」

  「陛下烹彘墡,殺王翱,誅陳懋,可謂之智;」

  「陛下智殺陳循,撥亂反正,可謂之謀;」

  「陛下解宣鎮、京畿、山東之難,可謂之能。」

  「陛下智、勇、謀、能當世冠絕,誰敢欺負陛下?」

  「老臣請陛下,以刀殺之!」

  胡濙瘋狂拍皇帝的馬屁。

  把朝臣給整不會了。

  咱們不是說好了看熱鬧的嗎?您怎麼獻上彩虹屁了呢?

  胡濙心裡苦呀,你們都瞎了嗎?

  皇帝是要殺于謙嗎?

  他要清空朝堂!

  大家都得死!

  「老太傅這張嘴呀。」

  朱祁鈺收斂了怒容:「把于謙拖回來!」

  沒錯,他要的就是胡濙這句話!

  胡濙為他站台,說他得位最正!

  這就是胡濙存在的價值!

  同時,他也在敲打胡濙,別和于謙攪到一起去,你們兩個相加,以為能挾制住朕?

  哼,可以試試!

  這京畿,牢牢攥在朕的手心兒里,誰敢害朕?

  侍衛立刻將于謙拖進殿裡,不客氣地丟在地上。

  「老太傅,是朕要逼殺功臣嗎?」

  「朕說得好好的,告訴他,朕不怕功高蓋主,要大肆封賞於他,但他是怎麼做的?」

  「逼朕殺他!」

  「他讓朕做無道昏君,朕怕嗎?」

  「陳循當初逼朕,朕怎麼回復他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大不了朕就做一做這昏君!」

  朱祁鈺猛地看向于謙:「把他拖過來,跪在這!」

  于謙又被侍衛拖拽過來。

  如行屍走肉一般,跪在朱祁鈺面前。

  他一張手,馮孝將封賞的聖旨送到皇帝手上。

  朱祁鈺直接把聖旨甩在他臉上:「看看,朕打算加授你太保之位,越過少師,直接做太保!」

  「又賜下滿朝第一枚玉符,此乃如世券一般,可免你死罪!免你後世子孫的死罪!」

  「甚至,朕還打算重用于冕、於康,封爵給於康,再給於璚英封號!封爵給朱驥!」

  「朕對你仁至義盡!」

  「可你是怎麼報答朕的?」

  「跟朕請辭?」

  「逼朕殺你,逼朕做趙構?」

  「好!于謙,你他娘的非常好!」

  啪!

  朱祁鈺揚起手,狠狠一個耳光抽在于謙的臉上。

  于謙被打得一哆嗦。

  呆滯的眼神,仿佛生出一抹朝氣。

  一個耳光還不解氣。

  朱祁鈺反手又一個耳光抽在他臉上:「清醒沒有?」

  于謙仿佛才回了魂,恭恭敬敬磕了個頭:「謝陛下拳拳之心,但微臣心如死灰,不想再在超重任職……」

  「抬起頭來!」

  朱祁鈺想直接就扇他,偏偏于謙趴伏在地上。

  于謙剛剛抬頭。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耳光扇在他臉上。

  「你再說一遍!」

  朱祁鈺爆吼。

  「微臣謝陛下厚愛,但微臣去意已絕,請陛下允准微臣請辭!」于謙仿佛是傻了。

  啪!

  朱祁鈺狠狠一個耳光扇過去。

  氣得他打了個踉蹌,沒站穩。

  可于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朱祁鈺氣得暴跳如雷:「殺了他!老太傅,你來殺了他!」

  群臣都傻了,這才是高手。

  難怪是能拿捏住皇帝的人!

  把皇帝氣得暴跳如雷,還拿他沒辦法,恐怕皇帝跪著求他,他才能留下。

  換做別人,皇帝早就動刀子了,廢個屁話啊。

  但對于謙,能嗎?

  趙構殺了岳飛,名聲爛成什麼樣了?

  皇帝不敢殺于謙,于謙就拿捏著一點,反覆逼迫皇帝,也是絕了。

  偏偏皇帝拿他真沒轍。

  胡濙拼命拽于謙的衣服,你這人也太自私了,你想死,就帶著滿朝文武去死嗎?

  皇帝殺了你,會收手嗎?

  不能收了,他背負了千古罵名,明君做不成了,只能做無道暴君了,今天在宴會上沒幫皇帝說話的朝臣,統統得死。

  以皇帝的暴戾性子,鬼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樣!

  你不考慮自己生死,能不能為朝堂想想啊,為天下萬民想一想啊!

  我們不想死啊!

  胡濙忽然發現,他心心念念,日夜期盼的大腿,回到京師才發現,是個祖宗,比皇帝還難對付。

  他也心累。

  「請陛下息怒,老臣來解決!」

  胡濙從桌上拿著一個銅盤,狠狠砸于謙的腦袋。

  于謙雙眸中閃爍著怒意,胡濙嘀咕一聲:「怎麼還不暈?」

  啪!

  狠狠一拍,于謙暈死過去了,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這老頭力氣真大。

  「陛下,這回清淨了!」胡濙放下染血的銅盤,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老太傅辛苦了。」

  朱祁鈺扶他起來,卻氣洶洶問:「還有誰學于謙,欲陷朕不義的?都站出來!快點!」

  北征功臣皆低著頭,誰傻呀?

  誰像張軏啊,回師途中落水身亡了,多倒霉啊。

  他們現在抱皇帝大腿還來不及呢。

  「沒有了是嗎?」

  「你們還都想當大明的忠臣?想當朕的走狗?」

  朱祁鈺呲著牙問:「想不想?」

  仿佛有人說不想,立刻殺了。

  你們又不是于謙,朕連于謙都想殺,你們算個屁啊!

  有膽子的,站出來,讓朕發泄發泄怒火!

  「臣想!」高陽伯李文立刻說。

  勛臣們陸陸續續說想。

  「你想什麼?」朱祁鈺問。

  「做陛下的門下走狗,乃是吾等之幸運!」

  「宣鎮之功,皆賴陛下之洪福,若無陛下坐鎮中樞,調遣錢糧兵甲轉運宣鎮,何來宣鎮之大捷?」

  「老臣願意當陛下之走狗!」

  李文很會跪腆的。

  歷史上,朱祁鎮復辟,他冒領奪門之功,進入皇帝視野後,屢屢立功,後來又主動坦白冒領奪門之功,得到朱祁鎮的喜愛,一步登天。

  可見勛臣之中,並非鐵板一塊的。

  朱祁鎮的死忠,正在土崩瓦解之中。

  「你們呢?」朱祁鈺對李文很滿意。

  「臣等願意做陛下走狗!」朱儀、朱永伏地高呼。

  朱祁鈺慢慢走上丹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群臣:「不該有的心思,都收斂起來,這天下是朕,朱祁鈺的!」

  「聽到了嗎?」

  「這天下,是朱祁鈺的!是朕的!」

  勛臣瑟瑟發抖。

  都明白皇帝這番話的深意,以前勛臣的主子是朱祁鎮。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

  皇帝扇了于謙四個耳光,足見皇權之強。

  初時,有人心裡盤算著,想借于謙之勢,壓制皇帝。

  所以都看熱鬧。

  結果,皇帝直接扇了于謙四個耳光,把于謙收拾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暫時壓下去吧。

  其實,于謙可能是腦子出問題了,什麼話都不說,就是請辭,不然挾大勝之威,指不定真能壓住皇帝呢!

  奈何啊,于謙放棄了大好良機。

  「起來吧,爾等的封賞,明日朝會上宣布,歸坐吧。」

  朱祁鈺目光下移:「于冕、於康,把你們爹抬回去,找個郎中,給他治治腦子。」

  「明天朝會上,朕要看到他!」

  「你們都勸勸他,君臣之恩,經不起消磨。」

  「朕今日能按捺得住性子,明天就未必了,萬一做了無道暴君,你們二人不要怪朕無情!」

  「微臣謝陛下隆恩!」于冕、於康謝恩。

  他們倆也懵了,父親為什麼啊?

  皇帝把話說得那般明白,胡濙又攔著,父親為何非要和陛下唱反調呢?

  朱祁鈺目光如刀。

  對于謙極度不滿。

  又不能殺。

  朕千算萬算,就沒想到,于謙會用這招折磨朕,也他娘的是個人才。

  被于謙這麼一攪和,也都沒心思飲宴了。

  「張軏怎麼死的?」朱祁鈺沉聲開口。

  「啟稟陛下,微臣親眼看到,張軏溺水而亡。」朱永硬著頭皮說。

  關鍵他是真看到了。

  「可找到屍體?」朱祁鈺明顯不信。

  張軏是擔心回京,遭到報復,所以假死脫身,但他應該不知道,他的獨子在內獄裡關著呢。

  假死容易,再想真活,可就想都別想了。

  張軏你想玩,朕就慢慢陪你玩,今時不同往日了,朕倒要看看,還有哪些太上皇的人,暗戳戳地活著。

  你想釣魚,朕反而拿你做餌,釣一釣。

  「當時尚在行軍,沒時間派人尋找……」朱永把經過如實說一遍。

  「英國公一脈,真是命運多舛啊。」

  朱祁鈺嘆了口氣:「張懋呢?」

  「臣在!」

  張懋從後面站出來,跪在殿中間。

  作為當代英國公,真正操盤的卻是叔叔張軏,他也想代替叔叔,成為真正的家主。

  但張軏死後,他反而如履薄冰。

  這人心,不是他能對付的。

  「英國公府命運多舛,張軏是為國而死,他獨子張瑾也死了,但香火不該斷絕,將你兒子過繼給張軏一脈,也算留個念想。」

  張懋臉色微變,他就一個兒子啊!

  過繼出去,英國公世系怎麼辦啊?

  他今年也不年輕了,過三十歲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兒子?

  就算有,他繼承爵位時,年紀很小,還不被大房欺負死啊,本身他就是庶子襲爵,上面有個殘疾哥哥張忠。

  皇帝這是讓他家中窩裡鬥啊!

  「有異議嗎?」朱祁鈺寒聲問。

  「臣沒有異議,謝陛下隆恩!」張懋敢說不嗎?

  宣鎮一戰,他寸功未立。

  堂堂勳爵之首,連個蔣琬、王琮都不如!

  父祖的威望,正在一點點消減。

  「張軏死的可惜了,朕本來打算欲將公主許配給他呢,可惜了。」朱祁鈺嘆了口氣。

  勛臣卻聽出來了,皇帝在暗示他們。

  抓緊挑山頭站好隊,朕快動刀子了!

  「楊信,出來!」

  朱祁鈺臉上露出了笑容:「楊珍、楊俊、楊能,你們楊家將,這次可為大明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不吝惜讚賞之詞。

  「楊信,朕很看重你啊,這次也能因功封爵了!」

  「楊俊,你這人貪侈、冒功、橫恣,朕當初除了你的爵位,是不是心裡不服啊?」

  「但這一仗,你打得不錯,沒有丟掉你爹穎國公的臉!」

  「楊珍呢?上前來,你比你那個混帳爹強不少,可圈可點,朕看到楊家又崛起一顆將星。」

  楊珍是楊俊的兒子,楊俊被除爵後,景泰七年楊珍襲爵昌平侯。

  「楊能也不錯,神機營在你手裡,沒辜負朕!」

  這個楊能,當初提供軍械給太上皇。

  不過,也能理解,大家族,兩頭下注,太上皇和當今皇帝都不得罪。

  但總要付出代價的。

  「王琮、曹泰,你們都很好!」

  朱祁鈺站起來:「這一仗,是你們所有人的功績!朕不會因為以前的過失,便否定爾等今日之功!」

  「朕說過,朕不怕功高蓋主,就怕爾等沒有本事!」

  「只要有本事,朕什麼都賞得!哪怕是裂土分王,朕也敢給!」

  「臣等不敢!」勛臣跪下。

  宴會接近尾聲,朱祁鈺又勉勵一番,酒宴就此結束。

  朱祁鈺將閣部重臣,以及楊信、王琮留下來。

  酒水收走,換上茶水。

  楊信小心翼翼瞄了眼皇帝,竟覺得心驚肉跳,他不是沒見過皇帝,但今天的皇帝,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他收到兒子的信件,知道京中發生的事情,更加謹小慎微,謹防惹得皇帝不滿。

  畢竟他家中,兩頭下注。

  「鎮守宣鎮的人選,朕還沒想好,諸卿幫忙參謀參謀。」朱祁鈺沒提于謙。

  大家都鬆了口氣。

  「陛下,老臣以為可讓趙輔擔任宣鎮總兵。」胡濙率先開口。

  方才陛下給群臣的壓迫感太強了,只能他先拋磚引玉。

  「趙輔不錯,由年富和李秉輔佐著,應該不會出亂子。」

  朱祁鈺沉吟:「王琮,于謙在戰報中多次誇獎於你,你願不願意去宣鎮,輔佐趙輔?」

  王琮神情一喜,他襲父爵成山伯,但沒有世券。

  陛下派他去邊鎮歷練,是要大肆提拔他的節奏,說明他的所作所為,被皇帝看重。

  「微臣願意!」王琮激動叩拜。

  「嗯,宣鎮之功,朕賜你三世世券,想掙個與國同休的世券,就得再接再厲了。」

  「朕派你去宣鎮,一是讓你和趙輔學兵法,日後朕出塞,由你率兵充當前鋒。」

  「二來,是讓你協助趙輔等人,重建宣鎮,可不是打發你去作威作福的,宣鎮百姓遭殃,所存不足一二,可不興誰再禍害了!若被朕得知,定斬不饒!明白嗎?」

  朱祁鈺盯著王琮。

  「微臣絕不禍害百姓,微臣願從趙總兵,學習用兵之法。」王琮道。

  「陛下,老臣以為李秉和年富,資歷尚淺,擔不起重任!趙輔也是景泰元年才被提拔的,經驗不足,老臣建議,當請朝中老臣親自鎮撫宣鎮,直到宣鎮重建完畢,再還朝。」

  李賢忽然道。

  「李愛卿有何人選?」朱祁鈺皺眉,趙輔是王直舉薦給他的,算是他的人。

  這次也會因功封爵。

  但李賢說得對,重建宣鎮,花的是海量銀子,當有個老持穩重的人坐鎮,才能讓人安心。

  「老臣舉薦南京工部尚書王來,王來為人清廉,又有平亂之功,而且其人老持穩重,可為宣鎮定海神針。」

  「王來年齡太大了吧,還能奔波嗎?」朱祁鈺也覺得王來是個好人選。

  王來知兵,會打仗,又懂建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年齡太大。

  「陛下無須擔憂,王來身體康健,如今尚能吃三碗飯,身體沒有問題,只等陛下啟用!」

  王直說道。

  「嗯,就任命王來為宣鎮總督,重建宣鎮!」朱祁鈺拍板。

  至於文武之爭,那是臣子的事,他想的是平衡,以文制武,穩定的是皇權。

  「趙輔為總兵,王琮為副總兵,那李秉和年富,沒必要浪費在宣鎮了。」

  朱祁鈺目光一閃:「讓李秉去懷來吧,暫任懷來總督,年富回京,正好京中需要年富。」

  「陛下,懷來未經戰火,如何讓李秉當懷來總督?」

  張鳳立刻道:「此於理不合,老臣建議,當派一勛臣,鎮守懷來即可。」

  朱祁鈺一愣,這個李秉肯定得罪于謙了。

  不然張鳳不會出來咬他。

  「你有何人選?」朱祁鈺問。

  「老臣以為,曹泰可為懷來總兵。」張鳳看穿皇帝的心思,皇帝想多多提拔新勛臣,制衡舊勛臣。

  這個曹泰是文人出身,參加過京師保衛戰。

  宣鎮大捷,也該封爵了。

  「曹泰資歷不夠,再派個老將輔佐吧。」朱祁鈺算定下來。

  又舉薦衛穎、劉安等人。

  朱祁鈺覺得沒培養價值,李文雖然會跪腆,但人不可靠,還是留在京中吧。

  「陛下,老臣只能舉薦龔永吉和張固,此二人在新建團營時徵兵,皆有武功,又老持穩重,可輔佐曹泰。」林聰無奈。

  勛臣真是凋零了,老持穩重的幾乎沒有。

  「罷了,就讓龔永吉去吧。」

  朱祁鈺想封龔永吉爵位,話到嘴邊:「明日宣龔永吉入宮,朕和他談談。」

  又聊了幾句,便讓其他退下。

  留下楊信。

  「楊信,知道朕為何單獨留下你嗎?」

  楊信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你先敗後勝,朕沒申斥你,但宣鎮打敗,損兵折將,不是沒發生過。」

  朱祁鈺緩緩道:「朕賜你彰武伯,沒有世券,就是罰你當日之敗!」

  「這爵位,微臣受之有愧!」楊信驚恐道。

  「知道便好,你之功,並不配封爵,瓦剌之敗,敗在運氣上,絕非爾等之功。」

  「這次不止你,所有封爵,都不賜世券,因為爾等真正之功,還不夠格。」

  「這番話朕私下跟你說,是鞭策你。」

  「于謙跟朕說,你是名將胚子,能繼承他的衣缽,朕希望你戒驕戒躁,不要因為小小的彰武伯,便自嬌自滿,知道嗎?」

  朱祁鈺語重心長。

  「微臣謹記陛下諄諄之心,微臣謹記!」楊信微微鬆了口氣,不是楊能的事。

  「你父親楊忠,是楊家家主?」朱祁鈺忽然問。

  「是,但老父身體愈發敗壞,權力移交給大房,臣兄楊俊才是家主。」楊信小心翼翼道。

  「回去,勒令楊能自殺吧。」

  朱祁鈺幽幽道:「給他個體面,當初給太上皇提供火器的事情,朕便不追究了,讓楊能兒子襲職吧。」

  楊信渾身發軟。

  果然,皇帝果然沒打算放過楊能。

  不過,沒牽連楊家,已屬萬幸了。

  「微臣領旨。」楊信道。

  「嗯,朕讓你掌管虎豹軍,是給你機會,是虎是鼠,朕不聽別人說,朕要親自看到!」

  朱祁鈺幽幽道:「半年後,朕要看到成果,去吧。」

  楊信戰戰兢兢出宮。

  冷汗涔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晚上時,朱祁鈺讓谷有之和馮孝一起伺候他安枕。

  馮孝看得出來,皇爺與他的疏離感。

  他蠕了蠕唇,欲言又止。

  朱祁鈺躺下,進了三月,春華暖開,屋子裡熱了一些,換了薄被,慢慢閉上眼睛。

  做皇帝心得寬得大,不然睡不著覺。

  睡不好便精力不濟,一來損傷身體;二來第二天沒有足夠的精力和群臣鬥法,還要處理朝政。

  奏章,是皇權延伸天下的代表。

  皇帝通過看奏章,知道天下事。

  再加上他動不動就發怒,怒大傷身,談允賢每日給他請脈調理身體,他一個人的時候,又克制自己。

  放下工作,便要安穩入睡。

  皇帝是天底下最繁忙的人,就像是一顆不停轉動的齒輪,不能停下,不能因為心情耽擱了做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必須在有限的精力下,批閱天下奏章,又要制衡天下人心,穩穩攥住皇權。

  所以,每個時間點,都必須完成特定的事情,不能偏差,錯過了就來不及追了,每天都是這般:早朝,批閱奏章,廷議,晚上綿延子嗣,然後睡覺。

  朱祁鈺已經養成,沾著枕頭就睡的習慣。

  天色剛剛發亮,馮孝便在門外喊他起床,起來洗漱後,他在庭院裡鍛鍊身體。

  噗通!

  馮孝忽然跪在地上,淚如雨下:「皇爺,奴婢有事瞞著皇爺!」

  朱祁鈺正在做簡單的動作,鍛鍊要循序漸進,他身體剛剛大好,不能上來就提石鎖,打熬力量,過猶不及。

  馮孝不斷磕頭:「求皇爺原諒奴婢!」

  朱祁鈺卻不吭聲,慢慢收功,吐出一口濁氣。

  歪頭看了眼馮孝,幽幽道:「什麼事啊?」

  「奴婢收了駙馬都尉焦敬的孝敬,其中有一個女人。」馮孝小心翼翼道。

  「漂亮嗎?」朱祁鈺問。

  「還、還算漂亮,奴婢這就送到宮裡來,讓皇爺過目!」馮孝緊張道。

  「不必了,焦敬為何給你送禮啊?」朱祁鈺從谷有之手裡接過茶杯,由著胡貴菊、林鈺伺候著漱口。

  「奴婢也不清楚,焦駙馬沒說。」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這次不說,下次送禮還不說,送了幾次大禮,再跟你張嘴,你說他會求你幹什麼呢?」

  朱祁鈺漱完口,走到馮孝面前。

  「奴婢不知道。」

  嘭!

  朱祁鈺卻一腳踹翻他:「這不知道,那不知道!你這個乾清宮大太監是怎麼當的?」

  馮孝驚恐地爬起來,規規矩矩跪在地上。

  嘭!

  朱祁鈺又踹了他一腳:「是不是朕不知道,你就永遠不會說出來啊?」

  「奴婢不敢,奴婢是想探聽清楚焦敬所求,再跟皇爺說出來!」馮孝心裡咯噔一下,果然,皇爺是知道了的!

  不由得心裡驚恐,皇爺其實誰也不信任,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有人盯著呢。

  「你倒是會找藉口!」

  朱祁鈺披上衣服,走進寢殿:「明知道朕討厭什麼,你偏偏要做,跪著吧,朕也不罰你,好好想一想,你這身皮,是誰賜你的?」

  馮孝身體一軟,他清楚,在皇爺心中,不再信任他了。

  他聽到皇爺的聲音。

  「乾清宮裡,有什麼風聲傳出去,千萬別怪朕辣手無情。」朱祁鈺進了寢殿。

  由谷有之和齊卓伺候穿戴。

  手法笨了些,但朱祁鈺不以為忤。

  殿裡氣氛沉悶,所有人恐懼。

  「朕是不是對馮孝太苛責了?」朱祁鈺問齊卓。

  「奴婢以為,陛下是關心馮公公,才懲罰他,您要是真心討厭他,直接打發出去不更好嗎?」齊卓會說話。

  「給他送個蒲團去,伺候朕這麼久,沒有錯漏,有功勞也有苦勞,但犯錯便要罰。」

  朱祁鈺看向谷有之:「你也喜歡漂亮女人?」

  谷有之嚇得跪在地上,連說不敢。

  「焦敬算是看透了人心啊,知道內官喜歡什麼,朕聽說慶都薨逝後,他常年在府中作樂,有姬妾上百人?」

  朱祁鈺目光陰冷:「傳旨,駙馬焦敬,對公主不恭,老而不恭,褫奪爵位,遣散姬妾!其子去宣鎮吧,宣鎮正在建設,稀缺能人啊,讓他的兒子去宣鎮效力吧。」

  殿內所有人瑟瑟發抖。

  「至於焦敬,去給慶都姑姑守靈吧,對了,慶都姑姑葬在哪裡啊?」

  朱祁鈺忽然說:「朕小時候,記得慶都姑姑說過,她嫌棄北京氣溫乾燥,喜歡南方,薨逝後,朕這個做晚輩的,也不能為姑姑做什麼,就成全姑姑的遺願吧。」

  「遷慶都公主的墳去鳳陽,其駙馬去鳳陽守靈!」

  「谷有之,去傳旨吧。」

  谷有之緊張地看著皇帝,詢問是不是在路上動動手腳,讓他們直接去陰間侍奉慶都公主。

  「皇爺,駙馬焦敬的兄弟,都在衛所任職。」齊卓小心翼翼進讒言。

  「一併打發去守靈。」

  朱祁鈺目光閃爍:「父皇看錯了焦敬啊,為姑姑選這樣一個駙馬,朕記得,宣德年間,他便因為收受官馬,被父皇訓斥過,還是太上皇幫他求了情。」

  「看來焦駙馬是個重情的人啊。」

  「朕剛繼位時,他還是太上皇欽定的顧命大臣啊,提督京師九門,你不提醒,朕都忘了,難怪看不上朕?」

  「宣進宮來,朕看看他。」

  朱祁鈺反悔了,經過齊卓、谷有之的提醒,他覺得讓焦敬去守靈,太仁慈了。

  「上朝吧。」

  乘坐御輦,進入奉天殿。

  于謙戴著官帽,看不出額頭上的傷痕。

  見禮之後。

  朱祁鈺率先開口:「于謙,睡醒了嗎?」

  「啟稟陛下,微臣清醒了,微臣謝陛下鞭策!」于謙多少有點言不由衷。

  畢竟被扇了幾個耳光,又被砸暈後,搬運回家。

  換做誰,心裡都會有氣。

  「朕也不是小氣的人,你有大功於社稷,朕就賞得!宣讀吧。」

  谷有之不認字,只能懷恩來念。

  本來應該是馮孝貼身伺候的,可群臣沒看見馮孝。

  朱祁鈺一口氣封了十餘位伯爵,曹泰封為興城伯、過興封為廣靈伯、楊俊封為渾源伯、徐恭為平魯伯。

  本來沒封楊俊,但楊能自殺,朱祁鈺補貼楊家,就封了個伯爵。

  又賞下一批銀符。

  銀符之上,只賜給于謙一枚玉符。

  又加封于謙為太保,封於康為懷安伯,於璚英封為三品淑人,詔朱驥回京,准入京營。

  本來朱祁鈺還打算加封朱驥伯爵,但昨晚于謙鬧騰,直接劃掉了。

  但封賞肉眼可見的高!

  比當年北京保衛戰,封賞高出一截!

  當初若皇帝有這魄力,哪來的奪門之變?

  「諸卿,朕說過,朕不怕功高蓋主,就怕爾等沒能力!」

  「之所以不賜世券,是給爾等動力!」

  「繼續為大明建功立業,下次大功,朕會賜下世券,讓爾等子孫與國同休!」

  朱祁鈺語氣激昂:「文官的封賞,也都有!」

  「這一仗,打出了大明的風範!朕心甚慰!」

  「於太保,朕在朝堂上,跟你直接說,你不必怕功高蓋主,也不必擔心,再也沒有領兵的機會,所以屢屢請辭,不惜自污,來明哲保身!」

  「在朕這裡,不需要!」

  「朕與你,相扶於危難之間,朕不疑你,你也不必忌諱朕!」

  「朕當著滿朝文武,當著天下的面,告訴你,下次南征北戰,朕還賜你帥位!」

  「朕信你!」

  朱祁鈺幫著于謙找補呢,粉飾太平。

  「微臣昨晚歡喜過度,腦袋生鏽了,微臣謝陛下諒解,微臣願意做陛下左膀右臂,為大明添磚加瓦!」

  于謙今天腦袋還算正常,看來昨天沒白挨打。

  朝堂上,一副君臣相宜的景象,讓人懷疑是演戲。

  朝會結束。

  朱祁鈺返回勤政殿,先見龔永吉。

  龔永吉是王驥的人,如今王驥死了,過往的一切也該消散了。

  朱祁鈺讓他坐了一段時間冷板凳,如今再次啟用。

  「老臣請問聖躬安!」龔永吉認真行禮叩拜。

  「朕安。」

  朱祁鈺賜座:「朕記得,於太保提議立朕為帝時,你是支持的,朕與你之間,算是有交情的。」

  「老臣不敢和陛下攀附交情,老臣只知道思善則獻之於上,聞善則獻之於上,知善則獻之於上,此乃人臣之道。」龔永吉認真道。

  這老頭,恭維朕呢。

  朱祁鈺頷首:「瓦剌這一攻,戰事將起啊,如你這等知兵之人,便有了啟用的機會。」

  「朕打算把懷來交給你,你和曹泰,一文一武,負責鎮守懷來。」

  「老臣明白。」

  龔永吉長篇大論,說自己練兵的經驗。

  朱祁鈺聽得津津有味:「龔永吉,你若做得好,朕給你封爵,別急著拒絕,朕跟你說實話,勛貴凋零,文官獨大,文武失衡,朕是不能放任的。」

  「但勛臣之中,實在挑不出老將,可威震一方。」

  「朕知道,你從小讀聖賢書,骨子裡瞧不起武將,更不希望後代放棄科舉坦途。」

  「但你也要為國朝想想啊,老將實在太少了,王來多大歲數了,也要為國戍邊,你多大歲數了,也要為朕管著懷來。」

  「國朝的老將實在太少了!」

  「龔永吉,你就算幫幫大明,做個勛臣吧。」

  朱祁鈺算是說軟話了。

  打仗,看得是經驗,如今時代變了,靠個人勇猛當不了武將了,打仗靠腦子、靠經驗。

  所以朱祁鈺打算提拔一批老臣,去做勛貴。

  「老臣願意為大明付出,為陛下付出,做個勛臣!」龔永吉恭恭敬敬磕頭。

  朱祁鈺鬆了口氣,臉上浮現笑容:「好!你到懷來,做出功績來,朕便賜你爵位,並賜下世券!」

  「老臣謝陛下隆恩!」龔永吉無奈。

  勛貴是個臭屎坑,隨著盛世來臨,文貴武輕,眾所周知。

  龔永吉能去做勛貴,完全給皇帝面子。

  皇帝自然投桃報李,賜他世券。

  又聊了一會,才打發走龔永吉。

  朱祁鈺打算再讓王來做勛貴,這樣他的勛貴班子就有了,有老中青三代,有戰事也能應付過去。

  得開辦軍校,批量製造底層軍官才行,真正讓一支軍隊發揮戰鬥力,靠的是底層軍官。

  但那些老將,誰願意把看家本領交給外人呢?

  這個年代,連匠戶的獨門絕技都傳男不傳女,連親生女兒都不傳,何況兵法了,豈能隨便外傳?

  得想個辦法說通他們,就從于謙開始。

  「皇爺,奴婢讓焦敬和馮公公跪在一起。」谷有之給皇帝倒茶的間隙,低聲說道。

  朱祁鈺眉頭一皺,瞥了他一眼。

  都開始鬥了?

  才過幾天好日子啊,都鬥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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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