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倭國太皇,觸摸世界!
一根引線被點燃。
淡淡的火星和呲啦聲像一隻火蛇,蜿蜒曲折向前,只留下火燎的痕跡。
登上海灘的李成梁,鼻尖嗅到若有若無火藥的氣味,立刻就被海上吹來的咸腥之風給沖得乾乾淨淨。
距離江河湖海越遠,人就越不習慣乘船的感覺,所以,大明朝南方多出水軍,而北方多出步兵、騎兵。
李成梁叛軍,就是原來的遼東軍,是在遼東鎮附近土生土長了兩百年的軍戶出身,別說是乘船,就連下水都很少。
畢竟,漫長的小冰河時期,讓越靠北的地方越冷,在這嘉靖年間,遼東鎮哪怕是在夏季,人的體感都不怎麼暖和,更何況是春、秋、冬三季了。
一年四季,能下水的時間很短,敢下水的人,就更少了。
去年、今年,天氣突變,遼東鎮的天氣逐漸四季分明,人也終於感覺到屬於太陽的溫暖。
但歷來的習慣,使得遼東人不能馬上下水下河,水性依然不怎樣。
沒坐過船,卻出海東出,暈船,自然而然成了李成梁叛軍大範圍出現,且不能避免的事。
在半島上,平壤、漢城,長達數十天的狂歡,讓許多李成梁叛軍本就掏空的身體,種種負面狀況下,包括李成梁在內,身子骨、元氣為之大傷。
這便是看到陸地,立刻就停船紛紛衝上海灘的原因,連秩序都維持不得。
這是人的本能行徑。
幾個「漁民」殺完,偌大的海灘就變得靜悄悄地,李成梁敏銳覺得不對,可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腳踩著海灘上的沙石,柔軟而又堅硬,等等,堅硬?
海灘為海水沖刷,沙石和泥沙之下,踩上去,一腳深、一腳淺是正常,堅韌也很正常,但這都和堅硬是兩碼事。
李成梁下意識地低頭看下了腳下,只是,已經結束了。
長達數丈的引線燃盡,最終引爆了整個海灘下所有的火藥。
這是錦衣衛新制的埋藏式火器,靠最為傳統的引線引燃,之所以說新,就新在火藥上,極不穩定,卻極具威力。
霎時間,天地間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火光直衝雲霄。
爆炸之下,連著海灘的海水為之向後翻湧,形成一股股浪潮,與之海浪衝激在一起,碰撞出無數水花。
海中淺水的魚類,一個個在海面上翻起了白,有被海浪衝激撞暈的,也有被海灘上傳來的強震震暈的。
哪怕早有準備,沈袠還是有短暫的失聽,慢慢能聽見聲音後,耳鳴也一直存在。
那些距離海灘較近的尼子氏家軍,耳朵、鼻子更是出現了流血跡象。
在爆炸中琉璃化的海灘沙石,被炸上天空後,紛紛揚揚又落了下來,像大塊冰雹一樣,一些倒霉的尼子氏家軍直接被砸暈了過去。
沈袠這才明白,布置這場爆炸的大匠作的提醒,「火藥的重量就是力量」,離遠點的道理。
強忍著不適,沈袠拿起千里鏡望向海灘的方向,蘑菇雲還沒有散去,裡面的灰石,阻塞著所有窺視的目光。
沈袠只能暫時放下千里鏡,說道:「做好準備,只要有人從海灘逃出,殺無赦!」
然而,只看到沈袠嘴巴動,卻沒有聽到聲音的尼子義久,不禁大喊道:「什麼?」
沈袠這才反應過來,這會兒尼子氏的人聽力受損,只能大聲重複了下達的命令。
尼子義久再將命令傳出去,所有人大呼小叫的,像剛開化的猴子似的。
命令層層下達,尼子氏家軍在家將的率領下,守在了外灘的外圍。
而在倭島的錦衣衛們,也得到了消息,拿起了火銃、強弩,守在了尼子氏家軍的外面。
雖然尼子氏的忠誠是經受過考驗的,但沈袠和錦衣衛仍然懷著很深的戒備。
在布置爆炸時,沈袠還在擔心爆炸不夠大,對李成梁叛軍殺傷有限,在爆炸後,李成梁率領叛軍與尼子氏家軍作戰,尼子氏家軍潰敗的場景。
但是現實,卻驗證了錦衣衛都指揮使對未來戰爭的判斷,火器、火藥,成為了決定勝負的關鍵。
只要判斷準確、情報準確、火器、火藥充足,以一敵百、敵千,甚至是敵萬,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爆炸過後,沒有李成梁叛軍從海灘逃出,蘑菇雲緩緩散去,露出了煉獄的景象。
到處都是殘肢斷臂,爆炸讓人撕裂,而產生的火光,則引燃了死去的人屍體部位,燒焦的臭肉味,隨著海風撲面而來,尼子氏家軍不由得嘔了起來。
沈袠、尼子義久的內心,終究要強大一些,但在臭肉味下,臉色不受控制地變白,透過千里鏡,那些燃燒的殘肢,讓人忍不住的聯想,身心的強烈不適,是難以言喻的。
有人在活著……
但也和死差不了多少,爆炸對人的真實傷害不講,對聽覺的剝奪,對嗅覺的剝奪,對視覺的剝奪,足以讓活生生的人為之崩潰。
不知道從哪裡來,更不知道往哪裡去,瘋子,在出現。
作為曾經的同胞,現在的敵人,沈袠默了一會兒,讓尼子氏家軍給予這些剩下的人一個痛快。
大量的箭矢從尼子氏家軍手中射出,覆蓋在一個個還活著的李成梁叛軍的身上,變成刺蝟的人兒,漆黑的臉上露出解脫的神情,閉上了雙眼,永遠地陷入了沉睡。
收屍的事。
本來由尼子氏家軍干,但戰前被尼子義久提點的幾名家將,也加入了給李成梁叛軍收屍的人中。
尼子義久變得更加敬畏,李成梁叛軍兩萬多人的慘死,讓他明白,整個尼子氏,不夠大明朝幾場爆炸的。
別說是什麼西國霸主,就是成為倭國霸主,大明朝想讓他死,也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血肉之軀,哪裡抵得過這如同天罰的手段,爆炸中屍骨無存的李成梁,便是明明白白的例子。
屍骨收斂完畢,沈袠命尼子氏的人將之埋葬,讓錦衣衛中人傳消息回國,告知所發生的一切。
一場爆炸,幾個錦衣衛名額,使得尼子氏徹底臣服,沈袠,這位錦衣衛指揮僉事,駐倭國全權代表,在尼子氏的供奉下,成就了太上皇的存在。
……
京城。
李成梁叛軍被解決的消息傳入玉熙宮、傳入內閣、傳入四夷館倭國國使細川藤孝的耳中,卻無有一方選擇傳開。
控扼倭國,是大明朝戰略之一,不公開,是因為計劃尚且沒有完成。
而細川藤孝,純粹就為了坑人了。
倭人的內心向來黑暗,家園的倭島,忠誠的幕府,在明廷錦衣衛的參與下,變得十分陸離。
被錦衣衛控制扶持的傀儡尼子氏所掌控的西國,雖說人人都深陷於石見銀山、佐渡金山的挖礦之苦,但明廷是真的給糧食啊!
從倭島挖出的金、銀送到明廷,明廷給倭島,準確地說是尼子氏,「最先進」的武器,充足的糧食,以及其他物資。
尼子氏家軍拿著明廷給的武器,在對倭島東國征戰上節節勝利,吃著明廷給的糧食,所控制地盤上的百姓終於免受了饑寒之苦。
這是在室町幕府巔峰期也沒有達到的成就!
越來越多的倭人心附大明,對奴役他們下礦挖金銀的錦衣衛,尤其是沈袠產生了發自內心的尊敬和崇拜。
哪怕尼子氏主要任務是在挖礦,次要任務是進攻東國,但倭島就那麼大,受西國百姓的影響,東國逐漸有百姓逃入尼子氏的治下。
東國的兩大家族,武田氏、上杉氏,一邊要應對尼子氏的進攻,一邊要防備治下倭人的逃亡,時不時還有「小奉先」,想要掀翻兩個大名,投入到尼子氏的懷抱中。
兩名家督武田信玄、上杉謙信,在內外夾攻下,可謂是心力憔悴。
不過,兩人和尼子義久不同,寧做鳳尾,不做雞頭,對於明廷的險惡用心,尼子氏的帶路倭奸,是深惡痛絕。
為了倭人政權的延續,武田信玄、上杉謙信派人將室町幕府第十五代征夷大將軍,就是足利義昭提前擄走,轉移到了安全地方。
《三國演義》,在倭島上,是被奉為神書的存在,武田信玄、上杉謙信看過無數遍,避免了錦衣衛、尼子氏「挾將軍以令諸大名」的事發生。
但武田氏、上杉氏的情況,依舊在持續惡化中,家軍越來越少,地盤越來越小,被尼子氏蠶食殆盡,只是時間的問題。
作為國使,細川藤孝始終忠於室町幕府,在國土即將淪喪他國組織之手時,他沒有改變的能力。
半島的郡縣,與高麗王李峘、高麗世子李暊的全部死去有直接關係,在這對父子死之前,明廷對郡縣半島的事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而高麗世子李暊的死,給了明廷主戰派、激進派郡縣半島的機會。
但李暊的死,卻和他細川藤孝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一月速成「二天一流」,是他的謊言,夜中刺殺李成材,也是他的蠱惑。
細川藤孝燒掉了國中傳來的書信,細川藤孝望著火光,火光映入眼中,那是想要毀滅一切的眼神。
倭島的悲劇,不能僅在倭島上演,明廷的不征之國那麼多,倭島甚至孤懸海外,卻因銀礦、金礦蒙難。
其他的不征之國,如果什麼事都沒有,本就黑暗的心理又怎麼會平衡呢?
紙灰落地。
玉熙宮、內閣對李成梁,叛軍的消亡,暫時有些顧不上,因為葡萄牙對大明朝土地的「侵略」被發現了。
大明朝與世界其他國家的接觸,有著淵源的歷史,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就不必多說了。
而世界其他國家與大明朝的接觸,卻值得一提,特別是從上個世紀就成為海上強國的葡萄牙。
隨著新大陸的發現及歐洲重商主義的發展,如西班牙、葡萄牙開始更多的尋求海外市場。
在此期間,海盜式的殖民擴張就成了常事,而那時的大明朝對西方了解甚少,為了同東夷的倭寇相區別,稱其為番夷。
弘治六年,一批番夷侵擾東莞守御千戶所的領地,東莞守御千戶所千戶袁光率兵圍剿,在岑子澳與番夷遭遇,戰鬥中中彈身亡。
此後,大明朝沿海及船隻受到的侵擾越來越多。
正德三年,葡萄牙的薛魁拉從里斯本駛向東方,他的任務之一就是奉葡萄牙皇帝曼紐爾一世的敕令收集大明朝的情報,但行至滿剌加,就因為其強盜行徑遭到當地百姓的痛擊而不得不逃離了。
但在正德六年,捲土重來的葡人阿方索·德·阿爾布克爾克在遭到激烈抵抗後侵占了滿剌加,滿剌加變成了葡萄牙前往東方的中轉站。
隨後,葡萄牙若熱阿爾瓦雷斯率一支葡萄牙船隊到達大明珠江口沿岸,要求登陸進行貿易,未獲明朝批准,後在水面上與潮商等商人交易。
塞克拉同年再次率領葡萄牙海盜商船直接侵占「屯門海澳」,並在此修築工事,設刑場,制火器,刻石立碑以示占領。
如此行徑,可以說是毫不掩飾地侵略行徑,在經過多番交涉無果後,正德十六年,屯門海戰爆發,大明朝成功擊敗葡萄牙艦隊,收復屯門島。
不甘心的葡萄牙人,於次年,即嘉靖元年,再次發動侵略,西草灣之戰爆發,葡萄牙再次被擊敗。
兩次的失敗,讓葡萄牙冷靜了下來,但東方市場的龐大利益,一直讓葡萄牙人念念不忘。
於是乎,在嘉靖二十七年,大明朝與葡萄牙的雙嶼之戰爆發,大明朝出動了十六萬大軍,殲滅了一萬多葡萄牙人,並對浙江雙嶼港進行了肅清。
和西草灣之戰後一樣,不甘心的葡萄牙人與大明朝東南海島倭寇合流走私,於次年,即嘉靖二十八年,爆發了走馬溪之戰,大明朝第四次獲得了勝利。
四戰過後,徹底打醒了葡萄牙人,侵略之事全面停止,轉而以「借地晾曬水浸貨物」為藉口,賄賂當時廣東提刑按察司巡視海道副使汪柏,獲准在望廈半島暫時居住,占據瞭望廈一大片地方。
而在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人以每年五百兩白銀收買當地官員,買下望廈半島南部的居留區。
在今年,嘉靖四十一年,葡萄牙人按慣例賄賂海道副使王飛五百兩白銀之際,廣東布政使朱賡在場,陰謀敗露,翻譯只好稱該賄賂為付給大明朝的「地租銀」。
但這種把戲,哪能瞞得過世人,朱賡當場命人將海道副使王飛及葡萄牙人拿下,並將以「買賣之名」,實為侵略之事上報了朝廷。
不知不覺間,望廈之地,竟有了千餘個葡萄牙人,朱賡派出大軍將之全部抓捕,傳信京城,請旨該如何處置。
玉熙宮很快便有明諭。
「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