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書房內,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斑駁晃動。
朱樉雙手背後,靜靜地站在窗前,深邃的眼眸遙望著窗外那一片沉沉的夜色,眉頭微微皺起,似有萬千思緒縈繞心頭。
沒一會,書房的門被緩緩推開,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呀」聲。
秦一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他先是恭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而後恭聲道:「爺!」
朱樉頭也沒回,只是冷冷地開口詢問道:「說說吧,查的事情如何了?!」
那聲音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在這靜謐的書房內顯得格外冷峻。
秦一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回道:「爺,宮中的事,錦衣衛已經竭盡全力去追查了,可到最後還是斷了線索。」
「那些宮女太監,乃是靜妃手下,並不知道太多的事情!還有那鳳陽劉府一家,等屬下派人去緝拿的時候,他們早已盡數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些許個下人,一點蹤跡都難尋。」
「不過根據僅有的那點線索來看,此事極有可能是探馬軍司餘孽所做!!」
朱樉微微皺眉,語氣依舊冰冷:「嗯,繼續!」
秦一繼續匯報導:「爺,這天花一事,屬下也查清楚了。是之前江南一帶暴雨過後,有一處偏僻的村莊率先爆發了疫情,而後才逐漸蔓延開來的,並非是人為蓄意為之啊。而之後天花在各地引發的那些混亂的事情,乃是江南一帶的部分官員,以及當地一些富商聯合從中作梗所造成的!」
朱樉這時才緩緩回頭看向秦一,眼神中透著犀利和疑惑,冷聲道:「商人?為何?!給孤說清楚!」
秦一趕忙接著說道:「殿下,據錦衣衛查到的那些零碎消息來推斷,此事疑似與宮中和朝廷有關聯啊。屬下懷疑,應該是殿下曾經上奏的商稅一事,不知為何如今被泄露出去了,所以那些商人才會有所動作,想要藉此攪亂局勢!」
朱樉一聽這話,心中的火氣「噌」的一下就起來了,他用力地攥緊了拳頭,不過還是強壓下怒氣,只是聲音不自覺嚴厲了幾分,繼續道:
「孤知道了,那,王妃陵寢一事,可有半點消息?」
秦一頓時苦澀地搖搖頭,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無奈道:「殿下,真的沒有絲毫消息呀,那些人就好像是平白無故冒出來的一般,行事極為隱秘,屬下實在是查無所獲啊。」
錦衣衛太廢?
非也,要知道從宋開始,刑不上大夫,加上商業發展,儒家的勢力、各地大族,都飛速發展。能遺留至今大明的,又有哪個是好對付的?
再者,這時的大明,才建國幾年,而前元經營中原多少載,能輕易查出來探馬軍司才怪了!
想到這些,朱樉重重呼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滿心的憤懣都隨著這口氣吐出去似的,然後又重新看向窗外,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思索了半晌,朱樉的聲音驟然響起:
「下去吧,準備準備,孤這幾日會出應天,微服巡遊封地,你把消息放出去。來源,宮中!」
這話一落,秦一的耳畔就如同炸響了一聲驚雷,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猛地抬起頭看向朱樉,焦急道:「爺,不可啊!這外面現在形勢如此複雜險惡,您這孤身一人出去,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呀!再給些時間,錦衣衛一定可以把這些狗東西揪出來的!犯不著您如此涉險啊!」
朱樉卻是微微搖搖頭,神色堅定,淡淡說道:
「秦一,他們都已經張狂到要殺孤的侄子了,還把手都伸進了皇宮內!!孤的家人,可都在那裡,你讓孤如何能安心去等?!!」
頓了頓,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森,接著說道,
「這天底下從沒有日日防賊的道理!孤意已決,下去吧!還有,別讓東宮那邊知道!」
秦一臉色依舊很難看,可他也深知朱樉的脾氣,一旦決定了的事很難更改,只好應下道:「是,爺!我這就去安排!」
說罷,秦一就轉身準備拉開門,要走出書房,這時,朱樉的聲音再次響起:「秦一,靠你了。這些人不死,孤心難安!」
秦一停下腳步,正了正神色,目光中透著決然,肯定道:「放心吧,爺!!最起碼,秦一會死在您前面,定護您周全!」
說罷,秦一不再逗留,大步流星地離去了,那離去的背影,透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決然。
朱樉望著秦一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這世道,真可笑啊···可惜了,孤不願意當魚肉···」
隨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書房內的燭火依舊在靜靜地燃燒著,映照著他孤獨而又瘋狂的身影。
···
朱樉不日離開應天的消息很快就如長了翅膀一般,在應天城的大街小巷傳開了,一時間,眾人皆是議論紛紛,猜測著這位吳王此舉背後的深意,而這消息自然也傳進了皇宮之中。
這日,朱樉身著一身常服,神色凝重地來到了御書房外。
守在御書房門口的太監一看是朱樉來了,趕忙行禮,尖著嗓子說道:「吳王殿下,皇上這會兒正在裡頭批摺子呢,您請進。」
至於通報?幾年前門口守著的太監,就因為這,被朱樉狠狠的『關照』了一頓,都胖了一圈,現在的太監,哪個還敢?
朱樉微微點頭,抬腳邁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朱元璋正端坐在書桌後,臉色本就因政務的繁雜而略顯疲憊,此刻看到朱樉進來,眉頭一皺,目光中透著幾分不悅,顯然已經知曉了外面的傳言。
朱樉上前,恭敬地行了個大禮,朗聲道:「兒臣朱樉參見父皇。」
朱元璋冷哼一聲,把手中的摺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沉聲道:
「父皇?呵呵,你還知道咱是你父皇?有事時候父皇,爹的,沒事老頭子是吧!」
「咱問你,外面傳的你要離開應天,還不帶兵馬,可是真的?」
朱樉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朱元璋,回道:「爹,確有此事,我已經決定好了。」
朱元璋一聽,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猛地站起身來,呵斥道:「胡鬧!如今外面局勢波譎雲詭,你身為大明吳王,怎可如此莽撞行事,孤身涉險,你把自己的安危置於何地?又把這皇家的體面,咱這一大家子人放在哪裡?!」
「怎麼,你心裡只有你的王妃,沒你娘,你大哥,還有z···的半點位置?!怎麼,你的狗命就那麼不重要?!」
「若是不要了,咱現在就砍了你!省的咱還一天到晚提心弔膽的!」
說著,朱元璋就左右尋找起自己的佩劍,直接想就地砍了算了,省事~
朱樉趕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爹息怒啊!我怎麼不會在意你們?!」
「可如今諸多事端皆指向兒臣身邊之人,先是王妃陵寢遭難,還有天花,再者宮中的事情,還有那鳳陽劉府莫名消失,這一樁樁一件件,幕後之人藏的太深了。」
「我若只是呆在這應天城裡,坐以待斃,何時才能揪出幕後黑手,萬一,再有一日,刀劍直指皇宮,出了事。」
「爹,你讓孩兒此生,於心何安?」
朱元璋明白這個道理,但拿兒子的命去賭,如何做的到。
此刻老朱眉頭依舊緊皺,臉色雖稍緩了些,可語氣依舊嚴厲:「咱自然也想將那些暗中作祟之人一網打盡,可這一切你完全可以讓錦衣衛去做,你養他這麼多年,難不成是個擺設?又何須你以身犯險,你就乖乖留在應天,陪你娘便是。」
「好了,咱意已決,滾!」
朱樉卻是搖了搖頭,一臉決然道:「爹,我知道您有諸多安排,可有些事,必須親自去查探一番。」
「那些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敢把手伸進皇宮,兒臣若不引出來,日後還不知道要對誰下手。宮裡人,全殺了?您又怎麼知道,後面入宮的,沒有他們的人?」
「況且兒臣也並非毫無準備,雖不帶兵馬,但身邊也會帶些親衛,還有暗地裡的錦衣衛,定能護得自身周全,還請父皇恩准!」
「您不能拿一家人的性命來冒險不是?」
說罷,朱樉直接跪拜在地上,不願起身。
「不拿一家人的命冒險,就能讓咱拿自己兒子的命來冒險?!」
「朱樉!咱不光是大明皇帝,還tnd是你爹!!!」
說著,朱元璋直接氣急敗壞的上前狠狠的踹了一腳,飛出了一米多遠,但朱樉也沒反應,直接又跪回了原地。
朱元璋看著朱樉那堅定的模樣,心中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在書桌前來回踱步,思索了半晌,終究還是嘆了口氣,說道:
「你···罷了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咱也不再阻攔你,放手去做,只是你務必萬事小心,不可衝動行事,一有消息便傳信回宮,知道了嗎?」
「或者周邊兵馬,你隨意調動,反正你沒少假傳咱和你大哥的旨意!」
朱樉一聽朱元璋應下了,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的神色,再次恭敬地行禮道:「多謝父皇成全,兒臣定當謹記父皇教誨,小心行事,不負父皇所望!」
朱元璋閉著眼,擺了擺手,像是不忍再看朱樉一般,說道:「滾吧,早去早回。別忘了,早點回來。」
朱樉應了一聲,緩緩退出了御書房。
等朱樉離開後,朱元璋站在原地,緩緩睜開眼睛,望著朱樉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眼神中滿是擔憂與不舍,隱約間,還有一絲害怕,喃喃自語道:「這孩子啊,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才好···」
然而半晌後,
朱元璋不知道突然想起來什麼,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高喝道:
「來人!」
角落裡恭候的余忠,像個鬼魅一般,悄然出現出朱元璋的面前。
「派人去看看,老二這廝,有沒有去他娘和他大哥那裡!」
「是,陛下!」
···
不久後,余忠面色古怪的回到了御書房,對朱元璋恭敬回道:「陛下,皇后娘娘那裡以及東宮,吳王殿下並沒有去過!他一進皇宮就來御書房,此刻已經出宮了!」
「趕緊把這兔崽···」
「算了,現在還有個屁用!滾滾滾!」
朱元璋此刻又氣又惱,恨不得把朱樉這廝逮過來揍一頓!
老二這光棍的一走,他如何給妹子和朱標一個交代?
哦,是咱這當爹的旨意,讓你兒子(弟弟)去當誘餌,還不帶軍隊,可能會死?
這坤寧宮,卻是怎麼都去不得了~
···
此時,應天城外的官道邊,有一個頗為熱鬧的茶攤,過往的行人客商常在此處歇腳喝茶,驅散旅途的疲憊。
而這時的朱樉,已然一身輕便裝扮來到了這兒,他尋了個空位坐下,像個尋常路人一般,悠哉悠哉地喝著茶,那神態輕鬆愜意,仿佛只是出來遊山玩水,絲毫不見即將涉險的緊張。
沒一會,朱樉身旁,秦一和秦二如同兩道影子般,悄然出現然後穩穩坐下。
朱樉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看著二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打趣道:「想好了?隨本···公子一起去送死?」
秦二一聽,先是豪邁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晃了晃,而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大聲回道:
「爺,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再說了,不過一群只敢躲在陰溝里的老鼠,怕個屁啊!」
秦一則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只是微微抿唇一笑,眼裡滿是笑意,那笑意里儘是坦然,沒有絲毫恐懼的神色。
朱樉看著二人這截然不同卻又同樣堅定的模樣,心中滿是欣慰,便也沒再多說那些打趣的話,直接切入正題問道:「其他人呢?」
秦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笑著回道:「爺,他們在十里外等著您呢,還一個勁兒地埋怨您選了這麼個地方,說您不道德,不然呀,他們也想過來一起坐著喝喝茶,畢竟,能讓您請一回可是不容易啊!」
朱樉聞言,不禁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盞,將盞中茶水一口飲盡,那動作乾脆利落。
隨後,他直接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一旁拴著的烈馬旁,伸手拉過韁繩,接著一個利落的翻身,一躍而上,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朗聲道:「該走了!」
說罷,他又扭頭看了一眼,正準備往嘴裡再灌些茶水的秦二,那眼神里透著幾分促狹。
而後,他眼神示意了一番秦一,秦一頓時會意,嘴角微微上揚。
只聽朱樉朝著茶攤老闆大聲笑道:「店家,後面這廝買單!」
說罷,朱樉哈哈大笑起來,雙腿一夾馬腹,徑直拍馬沿著官道疾馳而去,馬蹄揚起陣陣塵土。
就在秦二還在愣神之際,秦一這個親哥哥,也笑著沖他眨了眨眼,而後翻身上馬,跟在朱樉身後疾馳而去,嘴裡還不忘調侃道:「爺說的話,你自己看著辦吧~」
秦二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遠去的兩人,急得大喊道:「爺,說好的請我們喝茶水呢?!」
眼見朱樉壓根不搭理自己,再扭頭一看,那店家小二正一臉警惕地盯著自己,手還伸著,擺明了等著結帳呢。
秦二隻好哭喪著臉,一副割肉的模樣,極不情願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嘴裡嘟囔著:「今兒可虧大了呀!」
而後連忙上馬,一邊抽著馬鞭,一邊大喊著:
「爺,您倒是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