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曾經的逍遙

  在那縣衙後院的一處靜謐角落,朱樉懷抱著朱雄英,悠然地坐在一把古舊的搖椅上。

  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縫隙,灑下星星點點的光影,微風輕輕拂過,帶起些許涼爽,也撩動著朱雄英那充滿惡趣味的小心思。

  「二叔,也不是不行啊?」

  小雄英眨巴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仰著腦袋看向朱樉,脆生生地開口問道:

  「回去後我就給皇爺爺和皇奶奶說!!」

  「emm,這樣他們就不會糾結我來找你這件事了!」

  「好主意啊~二叔!」

  朱樉聽聞這些話,直接氣的一口老血都差點噴出來,這朱家的血脈也太純正了點!

  不愧是大明皇家的親叔侄啊!

  這『溫情』,嘖嘖~

  想到這裡,朱樉的眼神古怪且幽深了幾分,頗有一種陰測測的感覺。

  對朱雄英不利?那不至於,最多事先,用巴掌和某人的屁股蛋好生接觸,『疼愛』一番,你說是吧,小雄英?

  懷中的朱雄英,感受到自己親二叔,那愈發『兇惡』的眼神,仿佛下一秒某人就要發出『桀桀桀』的笑聲。

  故而求生欲爆棚,連忙麻溜的轉移道:

  「二叔,你為啥要屠了孔府呀?那孔府不是向來在世人眼中可是極為尊崇的地方麼?你屠了它,回應天了怎麼辦?」

  朱樉聽了侄兒的問話,也不在糾結剛剛的事情,微微皺起眉頭,陷入了一陣沉思之中。

  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透著一絲感慨與嚴肅:

  「雄英啊,你還小,有些事兒你現在可能看的不太明白。」

  「這儒家,自打孔聖創立以來,歷經了無數個朝代的更迭,原本那些忠君愛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高尚理念,隨著歲月的流轉,此刻早已失去了本心啊。」

  朱樉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如今的儒家,忠君愛國仿佛就只是掛在嘴邊的一句口號罷了,他們更多的人早已經迷失了孔聖當初創立學說的那份初心了。」

  「你哪怕常年在宮中,也沒少接觸那些所謂的儒門子弟,仔細去想想,他們一個個眼裡是不是只剩下追逐功名利祿?」

  「渾身上下滿是莫名的自傲,整日高高在上的,哪怕是皇家在他們眼裡,也不過如此,更別提那些農民軍卒,仿佛世間眾人都得仰他們鼻息似的!!」

  說到這兒,朱樉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憤怒,頓了頓又接著講道:

  「咱就說那衍聖公吧,世世代代傳承著這所謂的尊榮,可他們幹的都是些什麼事兒呢?」

  「世修降表,高高在上,不尊朝廷,不體恤百姓!」

  「他們那心裡頭啊,只有他們自家的家族利益,全然不顧百姓的死活,根本沒把朝廷放在眼裡。

  甚至連咱們漢人同胞的安危、榮辱,他們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眼裡就只有那點兒蠅頭小利。」

  「什麼狗屁的家族榮辱!」

  朱樉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極為氣憤的事兒,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語氣也越發沉重起來:

  「雄英啊,二叔再給你講講那日的情形,你就更能明白二叔為何下了那樣的決心了。」

  「二叔帶人去抄查孔府那日,從那裡面搬出來的一件件物品呀,好傢夥,那奢華程度簡直超乎想像,甚至比咱宮裡還要奢靡幾分吶!還把前元皇帝賜下的牌匾,高高掛起日日瞻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孔府一脈,儘是些草原韃子!」

  「一群背宗棄典的傢伙!!」

  朱樉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握緊了拳頭,臉上滿是怒色:

  「可這還不是最讓二叔氣憤的,最讓二叔我下定決心的,是此次賑災的事兒啊。」

  「城外那些災民,本就已經夠可憐的了,可這孔府呢,為了維護那幾家欺壓百姓的大族,竟然干出了阻攔二叔賑濟災民。」

  「一夜之間,城外的災民啊,就莫名死了不少呢!不知道的還以為孤此次前來是遊玩的!」

  「他們這般視百姓性命如草芥,如此不仁不義之人,留著他們又有何用?!」

  朱雄英聽著二叔的講述,小臉上滿是震驚與氣憤,一雙小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仿佛此刻他也同二叔一樣,對那孔府的所作所為憤恨不已。

  「但,但二叔,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後果?!」

  「有什麼後果可想的?孤屠了,便是屠了,哪怕沒有那些證據,這天下誰能把孤如何?!」

  「最重也無非就是罷爵,削職而已!老頭子還能把你二叔我殺了不成?!」

  朱雄英聽到朱樉剛剛說的那番話後,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輕輕拉扯了一下他的思緒,他那靈動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光亮,像是驀然間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兒一般。

  只見他緩緩地轉過自己那小小的腦袋,一臉好奇地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朱樉,脆生生地詢問道:

  「二叔,怎麼你連王位和那麼大的權力都不在乎,那二叔你到底是在乎什麼啊?」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把神奇的鑰匙,瞬間打開了朱樉記憶的大門,往昔那些或歡樂、或酸楚的時光如潮水般紛紛湧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朱樉先是微微一愣,隨後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夾雜著幾分自嘲的意味。

  緊接著,他只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又仿佛瞬間變得嘶啞了下來,帶著些許滄桑的感覺,他緩了緩,這才輕聲說道:

  「二叔我啊,曾經這輩子就盼著能安安靜靜、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心裡想做的那些事兒,就像二叔曾經那般無拘無束的日子就挺好的!」

  「應該能叫做逍遙吧?可惜了,一步空步步空,那東西早就模糊了,回不去了。」

  說到這兒,朱樉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而後又接著說道:

  「至於說在乎什麼嘛,二叔呀,心裡頭就只在乎你皇奶奶、你爹,還有你這個小東西。」

  「不過至於你那幾個叔叔嘛,emm,也就勉強算在二叔在乎的人裡頭吧。哦,對了,還有你那有時候挺不靠譜的皇爺爺!」

  朱樉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透著一種複雜的意味。

  「其它的,再···再沒有了。」

  而當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朱樉緊閉起雙眼,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層薄薄的迷霧。

  在那迷霧之中,有個漂亮溫婉的姑娘,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那麼清晰地浮現在朱樉的眼前。

  真切,卻不可及。

  當聽到朱樉的話後,雄英那小巧而精緻的臉蛋上,先是微微一愣,像是被什麼給驚到了一般,那靈動的眉眼瞬間凝固了一下。

  不過很快,嘴角便輕輕上揚,露出了一抹如春日暖陽般溫暖的笑意,那笑意仿佛能驅散周遭所有的陰霾,讓人看著心裡格外舒坦。

  他剛張了張嘴,正欲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朱樉的臉上。

  這一瞧呀,朱雄英的目光就像是被黏住了似的,再也挪不開了。好久沒仔細看自己的二叔了,如今只見朱樉那張原本還算英俊硬朗的臉龐,如今卻爬滿了歲月的痕跡,那一道道或深或淺的皺紋。

  尤其是那雙眼眸,眼底深處透著一股麻木與幽深,就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水,讓人看不透其中蘊含的情。

  就連朱樉額上的白絲,如今也不知何時又增添了幾分,顯得那黑髮,卻是那般的刺眼。

  可他的二叔,如今不過才二十多啊?!!

  但看著,卻比自己的爹爹還老!

  朱雄英看著眼前二叔這模樣,一時間,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揪了一下,瞬間就明白了二叔心底那些未曾言說的想法,眼眶也微微泛紅了起來,對二叔不由得就多了些心疼。

  他只是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靜靜地坐在朱樉的懷裡,像是一隻乖巧的小貓一般,不再言語。

  就這麼陪著朱樉,一大一小倆叔侄,仿佛與周圍的一切都融為了一體,靜靜地坐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