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放飛自我的皇帝
「中中旨?」萬曆皇帝嘴唇哆嗦,聲音微顫。
肥胖的小臉,掠過一絲恐懼。
中旨乃是皇帝的特權,當某些事情與內閣無法達成統一,皇帝可不經過內閣,直接降下中旨。
不過為了以示對閣臣的尊重,皇帝極少下中旨。縱觀萬曆一朝,他當了十年皇上,也未曾下過哪怕一道中旨。
如果不是張允修提起,他都快忘了,皇帝還有這項特權。
雖然心中意動發癢,但萬曆一想起張居正板著臉的模樣,心下發怵,連連搖頭道:「些許小事,就不必下中旨了吧。」
張允修見皇帝畏畏縮縮,藏住心思,他心下暗自搖頭,繼續攛掇道:「陛下放心,您是皇上,您的旨意就是聖旨,臣子怎麼敢管皇上呢。」
「不對,」萬曆揮手打斷張允修,正色道,「張先生和朕說過,皇帝若是胡作非為,臣子就會上書問責,後世的史官也會記下。
當初海瑞就抬了副棺材,來到皇極門前,把朕的爺爺嘉靖皇帝罵了一通。」
「母后讓朕勤政,親近大臣,不能學嘉靖皇帝。」
勤政?
張允修差點沒笑出聲來,但一看見皇帝正經的模樣,便忍住不發,調轉話頭:「臣小的時候,父親管臣管的嚴格,每天早上卯時起床,直到戌時才能睡去。
每日都是學那些枯燥文章,臣不勝其煩。有一天,臣趁著父親不在,一股腦跑了出去,瘋玩一天,結果被回來後被父親撞了個正著。」
張允修說到此處,略作停頓。
萬曆皇帝聽著感同身受,忙催促張允修繼續往下說:「然後呢?」
「然後臣就被父親按在凳上,狠狠打了一頓。」
「啊?」萬曆驚叫一聲,腦中浮現出張居正滿臉憤怒,用竹鞭抽打張允修的模樣。
「不過,臣也得了個好處。」張允修一笑。
「什麼好處?」
「臣再也不怕父親了,他打他的,咱玩咱的就是。」張允修說著,還帶有幾分得意,「了不起就是一頓打,不過如此而已。」
了不起就是一頓打?
看著張允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萬曆皇帝忍俊不禁,說道:「那張先生不得氣壞了?」
「他氣他的,咱玩咱的。」張允修搖搖頭,又道,「陛下,只要您下這道中旨,十萬銀兩即刻入您的寶鈔庫,事後誰敢來打你的屁股?」
萬曆皇帝豁然開朗,咬牙道:「那好,朕要二十萬兩銀子。」
「不可。」張允修驚了一大跳。
「為何?」
「太多了。」張允修解釋道,「十萬兩就好比臣出去瘋玩,臣父尚且可以接受,若是二十萬,臣父非得殺了臣不可。」
至於為何是十萬?說起來,其中還有段緣由。
五日前,李幼孜得知他能入宮後,立馬來找他商議。
說是皇帝要二十萬銀錢,自家老爹卻只肯給三萬兩,連一半兒都不到。
這要上了摺子,可把皇帝得罪得死死的。
那銀子又不是咱家的,你捂著幹啥,皇帝要幹啥,你就讓他干唄。
張允修差點氣得背過身,思索片刻,沖李幼孜問:「世叔,如果皇帝下一道中旨,伱肯把銀子送到寶鈔庫中去麼?」
「而且要快,聖旨一到,立馬就把銀錢交割了。」
李幼孜驚得眼皮一跳,回道:「皇帝下中旨,對你父親這個首輔的權威,打擊巨大。到時,各路牛鬼蛇神都要冒了出來。」
張允修自然知曉,這中旨對首輔的打擊。
但與其讓張居正死後被清算,倒不如,讓皇帝在位之時,就先壓壓張居正的氣焰。
只要皇帝出了氣,對於張居正還是有幾分師生之情在裡邊的。
想通這層後,張允修當即回道:「世叔放心,小子知道其中兇險,但首輔也是臣子,受陛下節制。只有皇帝念著咱家,咱家才能富貴綿延。」
「也是。」李幼孜也是官場老手,知道張居正的處境並不輕鬆。
士林,勛貴,勢豪大戶簪纓之族,皇親國戚,他通通得罪了個遍。
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火爐,只要一點兒火星子,立馬就要炸開。
他活著的時候,或許無人敢造次。
但他死了呢?
沒了皇帝支持,莫說張家,就連他也難逃一劫。
自古變法者,有幾個能善終的?
看看商鞅,掌權的時候多風光,等他失勢的時候,就有多慘。
二人一拍即合,只要皇帝的中旨一下,他這邊就調撥銀子,然後李幼孜去巡查稅關,避避風頭。
張居正見木已成舟,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至於數額,為了兩邊都能接受,就敲定十萬兩。
皇帝一聽十萬兩,先是不滿,不過想起此前已撥了三萬兩,加起來就是十三萬兩。
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於是拍掌叫道:「好,就十萬兩,朕馬上就給李幼孜擬一道中旨。」
說罷,踱步到案桌前,筆走龍蛇寫下一道中旨。
少時,他喚來一名心腹貼身太監,將中旨遞到太監手上,吩咐道:「多帶幾個人去,把朕的銀子運到寶鈔庫來。」
太監領旨而出。
萬曆皇帝大笑一聲,再次將目光移向張允修。
不知怎地,他雖只見過張允修一面,但頗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他想著張允修那句,「他罰他的,咱玩咱的」大有感觸,反正已經頂了一次。
倒不如玩個痛快。
萬曆惡向膽邊生,沖張允修喝問道:「張允修,你敢帶朕出宮去轉轉嗎?」
「啊?」張允修與魏清皆是一愣。
不待張允修答話,一旁的魏清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勸道:「哎喲,萬歲爺,您還是饒了小的吧,您若是出去了,太后能要了小人的命。」
聽到魏清提起李太后,萬曆不禁打了個冷顫。
「有何不敢,只要陛下想去,臣就敢帶陛下去。」
張允修話音一落,萬曆笑逐顏開,拍掌叫道:「好哇,張允修,你是個大大的忠臣。」
「不過,萬一太后和張先生問起來,朕,嗯?」
「陛下心懷百姓,出宮去視察百姓苦樂。若真是出了什麼差池,陛下只管推到臣.臣,身上就是。」
「什麼叫做推?」萬曆一皺眉,斥道,「難不成,朕在你眼中就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皇帝。」
奶奶的,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張允修腹誹一句,連連欠身答道,「臣一時失言,一時失言。」
萬曆這才得意一笑,偏頭看向抖成一團的魏清,問道:「你替朕在這兒好好守著,如果有人進來,就說咱在裡邊休息,不許打攪。」
「明白麼?」
「皇上!」
「不許哭,等朕回你給你賞賜。」萬曆一擰眉,喝道,「如果讓朕知曉,你敢耍滑頭,朕立馬把你派去守皇陵。」
魏清滿臉委屈,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他正思忖間,萬曆皇帝嚷嚷著快走,張允修不敢大意,安撫道:「待臣先出去準備準備,皇上等晚些時候,混在出宮的隊伍中再出城。」
「好,那你快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