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東西兩線形勢

  第699章 東西兩線形勢

  經過兩天一夜的激烈戰鬥,在萬曆二十年十一月初二,大明天兵收復朝鮮國東北重鎮咸興府姑且算是收復吧,反正一片焦土暫時不好住人了。

  倭國第二兵團鍋島直茂部基本被全殲,倭兵除了千餘人零散逃亡,數十人被俘,其他萬餘人未留活口。

  本時空的《經略復國要編》記錄道:天帥林泰來故做輕敵狀,引誘倭兵夜襲,而後反擊至北門。

  後天帥再次不忍見將士傷亡,再次親披重甲率先登城,持鐵蒺藜碎倭賊頭顱十數人,遂奪門破城,惜太祖咸興本宮焚毀於兵火。」

  《萬曆邸抄壬辰卷》中說:「經略林泰來拂曉先登奪門,王師遂入城,共計斬首三千有餘,燒死六千有餘,倭賊主將鍋島直茂父子自焚而死。

  又,經略林泰來入朝鮮國不到一月,兩戰或斬或燒或溺斃倭兵二萬五千,遂被倭人稱血魔王。」

  攻克咸興府後,大明經略三標營和第二兵團重新合兵,並且在上風口重新紮營。

  林泰來召來麻貴問道:「老麻啊,知道戰報怎麼寫嗎?」

  麻貴胸有成竹的答道:「此戰陣亡二百九十九人,另由於林軍門疏忽大意,未能保護朝鮮國太祖咸興本宮,致使咸興本宮被倭人焚毀。」

  林泰來有點詫異,你麻總兵這麼醒目的嗎?不用自己悉心指點就知道怎麼寫戰報?

  如果老麻你有這種頭腦,去混文官圈子不好嗎?

  忽然林泰來心有所悟,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在李如松身邊文書幕僚里安插了內應?」

  麻貴辯解說:「怎麼能叫內應?這叫互通有無,互相學習。

  萬一李如松寫本子詆毀我,也好有個防備。

  還有,我身邊的文書幕僚里,一定也有李如松的內線!」

  林泰來:「.」

  你們兩人要是一起攻城,是不是還要各自分出一半兵力監視對方?

  麻貴又嘆道:「我軍現在其實相當於孤軍,寫了戰報也沒有路線送出去。」

  往北二三百里大概是加藤清正部,往南是倭兵占據的江原道,往西是沒有成熟傳遞路線的崇山峻岭。

  現在寫了戰報,能往哪個方向送?

  又因為大明天兵占據了永興,切斷了咸鏡道倭兵和其他地區的關聯,咸鏡道就像變成了一個與外界斷聯、完全獨立的板塊。

  林經略稍加思索後說:「大捷的戰報可以激勵士氣、震懾倭兵,還是要往外送的,讓那些朝鮮國人試試看吧。

  一批人沿著來路,重新橫穿山區,將戰報送回西線已經收復區域;

  另一批人攜帶戰報向西南而去,看看能否穿越倭占區,找到其他大明官軍。

  全部用朝鮮國人去送,他們更熟悉地理風土,誰能將戰報送達,重重有賞。」

  麻貴看了看地圖,疑問說:「從咸鏡道向西南,穿過倭占區,能找到大明官軍?」

  林泰來答道:「如果李如松兵團南下速度足夠快,那就能!」

  聽到「李如松」三個字,麻貴立刻人間清醒起來,忍不住問道:「以軍門之估算,李如松在西線已經推進到哪裡了?」

  林泰來又回答說:「平壤城大捷後,分散把守黃海道各處的倭寇必定震恐,並且主動南撤。

  小西行長一萬六七千兵力都被全殲,那些分兵各處的倭寇又有什麼膽量死守?

  所以李如松兵團一路南下時,大部分地方都是兵不血刃,推進速度只受限於糧草供應速度,以及接收沿途城池的速度。

  如今距離平壤城大捷已經過去半個月,李如松南下可以推進五六百里。

  如果不出意外,李如松現在應該已經抵達朝鮮國三京之一的開城。

  開城和王京漢城距離很近,對倭寇意義也不大,故而南撤的倭寇肯定放棄開城,全力守衛漢城。

  此時此刻,估計李如松正暫居開城,偵察和評估王京漢城的形勢。」

  麻貴愣了愣後很不服氣的說:「李如松居然平白撿了一個收復開城的功勞。」

  再怎麼說,開城也是名義上的「三京」之一,政治地位在那擺著。

  而咸興府只是一個蟒飛蛇興之地而已,和開城相比,就像是鳳陽和南京的區別。

  麻貴又不爽的說:「李如松若是一鼓作氣將王京漢城打下來,那以後還有我們什麼事?」

  林經略神情有點複雜的說:「他應該打不下來吧.」

  麻貴愕然,怎麼聽林經略這消極語氣,似乎也不希望李如松一鼓作氣打下漢城?

  林泰來解釋說:「漢城是倭寇必守之地,已經雲集數萬倭兵,沒那麼容易攻克。

  我向李如松建議過,到了開城就暫停南下,先等待大軍集結。

  至於他聽從不聽從,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麻貴聽得更迷糊了,怎麼連「造化」這種詞都出來了?林軍門這是在講玄學了?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在歷史上,李如松就是在這樣背景下,加上內心對倭兵的輕視,以及軍糧困頓的壓力,急躁的以數千騎向著漢城冒進。

  結果在漢城以北數十里,遭遇了一個碧蹄館之戰,李大將差點被倭兵包了餃子。

  當然明軍五千兵馬能從三四萬倭兵里突圍出去,戰鬥力還是很猛的,但戰略層面確實受挫了。

  而且還有個後果就是,李大將的親衛家丁死傷慘重,讓李大將心理受到巨大打擊,失去了心氣。

  不得不說,李大將其實是個情感充沛、十分情緒化的人物。

  而此時此刻林泰來的心情複雜在於,第一,他不想這時候就攻克漢城,他想放慢節奏多打一段時間。

  進入朝鮮一個來月就攻下漢城,有點太快了,不利於對朝鮮國北部地區的慢慢布局和掌控。

  另外,如果朝鮮國小朝廷又開始吵吵還都,就更難找藉口阻止了。

  所以他沒去西線南下,就有這個不想打下漢城的因素。

  第二,他在明面上又不能對李如松強制說,不要去打漢城,多給朝鮮國和倭國放放血。

  否則的話,李大將必定以為,自己這是不願意讓他立功,人情關係就破裂了。

  第三,歷史上的碧蹄館之戰還是很兇險的,李大將運道稍微差點,就真有陣亡危險。

  萬一在本時空又出現類似情況,誰知道李大將這次運道如何?

  總而言之,林經略不想這時候拿下漢城,但他又不能阻止李大將打漢城;同時他覺得李大將不能成功,但他又更擔心李大將運道變差遇險陣亡。

  所以這是獨屬於穿越者的複雜心情,別人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算了,不要提李如松那邊了!」林經略便又對麻貴問起說:「我們還剩多少軍糧?」

  麻貴回答說:「紮營時點檢過了,從順安出發時攜帶了三十日份乾糧,已經消耗了將近半數。

  所幸又從永興繳獲了幾百石,總得算下來,手裡軍糧還能勉強支持二十日。」

  林經略又感受到了些許壓力,「也就是說,必須要在二十日內殲滅加藤清正,收復咸鏡道,並且打通補給線。」

  就像林泰來所預估的那樣,進入朝鮮國作戰,最大的壓力永遠來自於糧草補給。

  受限於技術條件,就算準備的再充分,也永遠感覺不夠。

  麻貴有點可惜的說:「咸興城裡本來也該有一些存糧,怎奈大火焚城,一併燒毀了。」

  林經略道:「沒辦法,做事哪能十全十美,有所得必有所失。為了儘快殲敵、減少傷亡,就不得不付出這樣的代價。」

  林泰來兩次攻城都不願意留活口,除了想省心省事之外,主要也是出於軍糧情況的考慮。

  本來天兵的軍糧就已經夠緊張了,朝鮮國各地也窮困破敗到搜刮不出什麼東西,弄個幾千俘虜拿什麼養活?

  與其到最後被迫大規模殺俘,背一個殺降的惡名,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別要俘虜。

  有那麼幾十個活的倭兵俘虜,用來問問情報,或者以後典禮使用就行了。

  既然說到俘虜,林泰來就想起了什麼,開口道:

  「還是研究一下,怎麼儘快解決加藤清正部!只有解決了加藤清正,我們才能徹底解脫出來。

  在咸興城俘獲了一些朝奸,把人帶過來,我要親自審問,不知能否挖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先前在城內清剿的時候,雖然對倭兵不留活口,但是對於混在倭兵里的朝奸,還是儘量抓了些活的。

  林泰來覺得,這些貪生怕死、有奶便是娘的朝奸,還是有用處的沒準比什麼柳成龍、李德馨之流還忠心。

  麻貴聽到林經略要親自審情報,詫異的說:「軍門你掐指一算不就可以了?還問這些朝奸作甚?」

  林泰來嘆道:「窺測天機次數太多,容易被反噬,不能常用。」

  不多時,這次被俘朝奸里最大的一個,也就是鞠景仁被推了進來。

  此時咸鏡道有「文武」兩大朝奸,武的就是原咸鏡道北兵使韓克諴,兵敗被俘後投降了加藤清正,還把兩個女兒送給了加藤。

  文的就是這個鞠景仁,在加藤正清兵臨城下時,他直接綁了兩個朝鮮國王子獻給加藤清正,不是一般的貪生怕死。

  看著像一攤死狗、歪歪扭扭跪都跪不直的鞠景仁,林泰來很嫌棄的說:「能跪正了回話麼?」

  鞠景仁有氣無力的說:「小的可還有活路?」

  林泰來道:「朝鮮國君臣正欲將你千刀萬剮,倭寇大概也不會留你,能給你活路的人大概只有本部院了。」

  鞠景仁看到了希望,跪地的身形慢慢的正了。

  林泰來問道:「加藤清正是否在吉州?那邊什麼情況?」

  鞠景仁回答說:「加藤確實正在吉州清剿義兵,兵力約莫萬人,另外還有兩三千朝鮮人輔佐。」

  林泰來稍感意外,加藤清正那邊居然還有兩三千「偽軍」,這是他所沒有算出來的。

  忍不住譏諷道:「咸鏡道朝奸何其多也,竟然還能成軍了!」

  鞠景仁又憤憤不平的答道:「李朝視咸鏡道為下等之地,咸鏡道人不可去王京做官,國難之際還想要求咸鏡道出力效忠,豈不可笑?

  虧得只是兩個王子到咸鏡道避難,聽說先前大王也考慮過避難咸鏡道,如果真來,只怕陷賊的就是大王了。」

  林泰來搖搖頭,朝鮮國在咸鏡道的統治基礎真是一言難盡,很多政策甚至難以理解。

  大明再腐朽,也沒有說禁止雲貴陝甘遼東海南的士子入朝為官啊。

  而後林泰來又問:「你投降加藤清正數個月,想必經常與其打交道,對其行徑有所了解。

  那麼本部院問你,若加藤清正知曉平壤大敗、西線倭兵南撤五六百里,同時東線咸興已經被我大明天兵攻克,他的南邊後路被斷,那他會做出如何選擇?」

  鞠景仁思考了一會兒後,答道:「加藤其人有膽略,敢於冒險。

  如果換成一般武將遇到這種後路斷絕的處境,肯定會盡力向南突圍,搏一線生機,能逃出多少是多少。

  但加藤肯定盡力搜刮收攏附近所有糧草,然後死守吉州不出,不會貿然向南突圍。」

  林泰來皺眉道:「為什麼?」

  鞠景仁答道:「加藤肯定能看出,天兵應當是從山區穿越過來,因為受行軍限制,攜帶糧草有限。

  他只要堅壁清野死守吉州,等到天兵糧草耗盡,自然就可以尋求生機。」

  林泰來不由得嘆口氣,這就是他最擔心的情況。

  咸鏡道很狹長,從咸興到吉州大約三百里。

  所以如果主動進攻加藤清正,就要驅馳三百里去攻城,拉長戰線後,不確定因素就太大了。

  要是加藤清正主動向南突圍,那就能以逸待勞,輕輕鬆鬆的攔截迎戰了。但從鞠景仁的口述來看,加藤清正沒有那麼弱智。

  世間的事情並不是總能遇到最簡單模式的,看來要不得不揮師前往吉州了。

  不然就憑手裡這二十日份量的糧草,也實在耗不起啊。

  難怪那些名將心理抗壓能力都很強,林泰來今天算是體會到了。

  鞠景仁可能是為了活命,絞盡腦汁的提供信息,「還有,加藤部倭兵火器特多,火銃手幾乎可達三成,絕對是倭兵之精銳。」

  林泰來拍案道:「本部院打的就是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