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都安排好了!

  第515章 都安排好了!

  此時在東林書院遺址內,大多數人心裡都充滿了屈辱、羞怒、憤慨等負面情緒。

  唯獨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鄒迪光,他的心裡反而感到了竊喜。

  作為王老盟主身邊僅存的兩位親密助手之一,他的主要意圖就是為了拉著眼前這一大幫人,去文壇大會反林泰來。

  他相信,不管混的是政治領域還是文藝領域,在反林泰來這一點上,大家還是有合作基礎的。

  就是鄒迪光沒想到,他還沒挑起文壇大會話題,林泰來就主動來開嘲諷、拉仇恨了。

  林泰來是不是完全不懂「人狂必有禍」的道理?是不是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收斂?

  這直接讓在場所有人同仇敵愾,可以說,動員效果比鄒迪光親自勸說還要好。

  於是鄒迪光在沉悶的氣氛中率先開口道:「林泰來如此猖狂,吾輩有必要迅速反擊,打擊他的氣焰!」

  看著顧憲成的臉色,沈鯉便對眾人強調說:「確實有必要給他一個教訓。」

  鄒迪光趁機說:「近期有非常好的機會,就是這次的文壇大會。」

  聽到「文壇大會」四個字,顧憲成有些不自信的說:「這能可以麼?」

  畢竟他一直走的是學術路線,雖然名聲大,但在文藝領域不很專業。

  鄒迪光能在晚年的王老盟主身邊當助手,經常幫忙應酬,口才當然不錯,對顧憲成勸道:

  「即便你之前無意文壇,這次也必須要去參加文壇大會,不然將來遲早殃及自身!

  你有沒有想過,若讓林泰來像弇州公一樣操持文柄,主盟文壇,聲聞天下,其後果如何?

  能不能干擾到你所倚重的清議?會不會與你們清流的公議爭奪聲量?」

  顧憲成喜歡的是政治,可以對文壇的事情不在乎,但如果涉及到輿論霸權,那他就不能不上心了。

  前幾代文壇盟主確實不在政治中心,或者不怎麼參與政治,但是再往前,就是李東陽、楊士奇這種身兼文壇盟主和內閣大學士的人。

  而林泰來對政治的興趣,那也是眾所周知的。

  想到這裡,顧憲成便道:「鄒前輩所言極是!文壇這塊陣地,我們不去占領,就會被林泰來之流占領,至少不能讓敵人全占。」

  然後又問:「若我等去蘇州參加文壇大會,不知勝算幾何?」

  論起文壇形勢分析,肯定還是近些年經常陪伴王老盟主左右的鄒迪光最精通。

  他非常專業的說:「主要看我們打出什麼旗號,如果打出旗號是爭奪文壇盟主,那麼勝算難料;

  但若是打出旗號是反林泰來,那麼勝算就無限接近十成,然後可以再相機而動。」

  眾人聽到鄒迪光的判斷,各自陷入了沉思。

  勝率很重要,畢竟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也不想千里送人頭。

  鄒迪光繼續分析說:「打出爭奪文壇盟主旗號,容易成為眾矢之的,而反林泰來則可以得到最廣泛的擁護。

  首先,弇州公內心肯定非常痛恨林泰來,宛如漢獻帝看曹操,所以只要反林泰來,必然能獲得弇州公的支持。

  雖然近些年弇州公聲勢大落,但文壇盟主的名號終究還在弇州公這裡,他的支持就是道統大義。

  其次,林泰來以武入道,在文壇樹敵太多,而且崛起時間太短,根基不牢。

  那些在文壇混了一二十年以上的老人肯定看不慣林泰來這樣的人,更別說那些被林泰來搶過風頭的人。

  更別說諸公在各地都是有分量的人物,難道還拉攏不住人?尤其潛齋(沈鯉)、周庭(公鼐)二公,至少代表整個北方吧?

  所以我敢斷定,只要率先打出反林泰來的旗號,就一定能快速獲得大量的支持!

  在這種支持下,暗中里謀求文壇盟主之位,只做不說,才是這次文壇大會的最佳策略!

  像林泰來那樣張狂無忌,唯恐別人不明自己野心的做法,肯定落了下乘!」

  聽完鄒迪光的專業分析,眾人頓時宛如撥雲見日,看清了前方道路。

  顧憲成心思比較多,還是問道:「那林泰來慣會以力服人,蘇州又是在他的主場。

  即便人心不服,也有可能遭到他的逼迫,林泰來絕對做得出這種事情。」

  林泰來是什麼名聲,江左盡知,更何況鄒迪光在太倉州弇園還親眼看到過,林泰來怎麼帶著人脅迫老盟主準備禪位的。

  所以鄒迪光當然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又解釋說:

  「文壇盟主不像是官位,沒有什麼具體形式,是文壇自發的行為。想要成為文壇盟主,那就該有圈子的公認。

  林泰來能夠逼迫的人只有兩種,還想混官場的人,以及蘇州本地人,這兩種人才是真正受到制約的人。

  而大部分來參加文壇大會的人,都是身上沒有官位、行動自由的名士,而且大都是蘇州以外的人。

  對這樣的人,即便林泰來能在蘇州強迫他們,但是當他們離開蘇州並回到自家地盤上後,不承認還是不承認。

  例如潛齋公(沈鯉)回到河南後,難道林泰來還有本事橫跨千里異地再次強迫潛齋公?

  更別說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幾十個上百個人,林泰來如果有能力同時對幾十上百個外地目標動手,那還不如直接造反!」

  聽到這裡,站在東林書院遺址里的諸君子終於疑慮盡去。

  鄒迪光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成功的可能性確實非常大。

  既然會成功,那麼勝利果實就可以提前先說道說道了。

  顧憲成若有所思的挑起了這個話題,「既然弇州公這次被迫退位,林泰來又不足為慮,我們該擁戴誰為新盟主?」

  別人聽到這裡,不由得一起看向南京禮部左侍郎兼國子監祭酒趙用賢。

  因為在場人中,從各方麵條件來看,趙用賢似乎最有資格。

  首先,趙用賢連續蟬聯了兩屆復古派五子,在文壇有明確地位。

  其次,趙用賢名氣極大,「廷杖臘肉」的典故在士林里廣為流傳。

  第三,趙用賢老家是蘇州府常熟縣,在蘇州城算是半個主場。

  當然也不是沒有劣勢,四年前趙用賢為了爭取下一代文壇盟主之事,與王老盟主決裂了。

  可是與林泰來給老盟主製造的仇恨比起來,這個「決裂」又不算什麼了。

  所以如果趙用賢在這裡明確表態要去爭文壇盟主,其他人還真不好反駁。

  顧憲成卻話裡有話的問道:「趙前輩未來必定入京為閣部大臣,只怕無暇主盟文壇吧?」

  趙用賢沉思了片刻,答道:「陛下對我存有殷切厚望,不敢以文壇事情荒廢君恩,故而無意主盟文壇。」

  躲在南京的趙用賢也能看出,未來兩三年只怕會有大批高官走人,正是他衝擊部堂甚至入閣的最好機遇。

  與尚書或者大學士官位比起來,文壇盟主這種虛名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所以趙用賢當前的第一選擇是仕途進步,而他原有的盟友「三紅人」已經離開了朝堂,這就又急需清流勢力的大力支持了。

  顧憲成點點頭道:「趙前輩果然心念君恩,但仍然需要趙前輩在文壇大會發聲出力,扶持正道。」

  趙用賢同意說:「理該如此。」

  三言兩語之間,顧憲成代表清流勢力與趙用賢敲定了合夥事宜。

  有復古派正統大佬趙用賢的支持,再加上沈鯉、公鼐這些代表北方大佬的支持,顧憲成心裡就更有把握了。

  鄒迪光便笑道:「顧涇陽可有意進軍文壇否?我十分看好你,在弇州公面前也多次褒揚過你。」

  顧憲成卻道:「鄒前輩誤會了,我籌謀文壇,非為我自身也!

  我那老房師孫柏潭公如今也在家,他更適合為文壇盟主。」

  顧憲成口中的孫柏潭公就是同縣的孫繼皋,近年來興起的士林無錫幫的真正創始人,顧憲成中進士就是孫繼皋點的。

  而且孫繼皋是萬曆二年的狀元,這份履歷放在文壇也很過硬。

  如果對面是林狀元,而這邊連個狀元都不是,豈不比對面低了一頭?

  周圍一些後輩聽到顧憲成推辭了「擁戴」,並提名孫繼皋後,紛紛叫道:「顧先生真淡泊高義也!」

  顧憲成淡定的享受了別人的崇敬,他不喜歡站在前台,更喜歡當個幕後流,暗中操縱局勢。

  就算在京城時,他也沒有主動出面與林泰來正面搏鬥過,除非林泰來鐵了心翻牆破門也要找自己。

  在東林書院遺址議定了後,眾人各自散去並收拾行李,準備兵發一百里外的蘇州城!

  鬧他一個天翻地覆!戰他一個轟轟烈烈!打破奸邪小人不該有的野心和臆想,拯救文壇於水火之中!

  此時已經臨近九月底,參加文壇大會的各方名流開始抵達蘇州城。

  林大官人在滄浪亭面水軒召集了人員,聽取籌備總結,進行最後的部署。

  林大官人坐在正中,沉聲發問道:「關於對外地文人的接待工作,都安排好了麼?」

  初來乍到的三門客之一、歷史上的白須兒首輔顧秉謙協助張鳳翼參與了大量籌備工作,正是表現積極的時候。

  聽到林大官人發問,他便站起來上前一步,準備答話。

  但林泰來卻又對顧秉謙說:「沒有問你,先坐下。」

  然後就見號稱九元真仙座下四大金剛之首的於恭敬走上前,這讓顧秉謙莫名其妙。

  接待外地文人這種事情,與於恭敬這樣的「粗人」有什麼關係?

  隨即聽到於恭敬稟報說:「坐館放心,已經全部安排完畢!

  第一,閶門、胥門、魁門、東西中市、屈駕橋、飲馬橋等二十幾個節點,根據重要程度都安排了十到三十人以及三艘船蹲守,一旦發現外地口音的文人就進行跟蹤盯梢。

  第二,城裡城外所有的高檔客棧旅舍全部布控,每家都派了五人駐守監控。

  第三,在蘇州城花榜上的美人,都已經打過招呼了,每人身邊都派了兩人盯著。

  第四,在接待達官貴人住宿的姑蘇驛,已經安排了二十人進去充當雜役。

  第五,各處有賃船的碼頭,都派一組人巡視和控制船工。」

  林大官人很滿意,大加勉勵說:「甚好!雖然你們是粗人,雖然伱們很多人都不識字,但你們也可以為文壇大會做出貢獻啊!」

  還想表現一下的顧秉謙簡直聽傻了,難道這才是林大官人真正想問的「接待安排」?

  不知不覺間,關於東家對蘇州城的恐怖控制力,新人門客們有了一個最直觀的認知.

  只要東家想,就可以不惜人力物力的進行最嚴密的全城監控。

  「該你匯報了!各會場都敲定了嗎?」林大官人對著還在發愣的顧秉謙催促道。

  顧秉謙回過神來,連忙開始說:「目前已經定下了三個會場,就是這裡滄浪亭,還有張家求志園,徐家拙政園。」

  林大官人微微蹙眉道:「求志園和拙政園太近了,而且都在城東北區域,兩個里選一個就行了。」

  精通人情世故的顧秉謙答道:「拙政園太大,過於空曠,還是選張家的求志園為好。」

  林泰來又道:「在其他區域裡,再找一個園子作為會場。

  我看王家在城西的怡老園就不錯,雖然被我全城百姓拆了一半,但還有四十畝地,也夠用了。」

  顧秉謙苦笑道:「可那王家不答應啊。」

  林大官人不滿的說:「怎麼王文恪公的後人覺悟如此之低?本次大會乃是天下文壇的一件大事,他們居然不肯做貢獻?

  顧先生你帶一百人馬,再去找王家談談!問問他們,還想不想保住怡老園剩下的一半?」

  顧秉謙:「.」

  這是什麼黑社會式的做事風格?他活了四十年,真沒這種經驗啊。

  正當新門客為難的時候,門外忽然有人叫道:「我覺悟高!我願意做貢獻!」

  隨即便見申府二爺大踏步走了進來,「我們申家的北園可以拿出來作為會場!」

  卻說在這兩年,申二爺看到林大官人鼓搗園林,便打著為父親養老的名義,也開始在城東北桃花塢修園子,去年算是完工了。

  林大官人有點嫌棄的說:「我們要的是有歷史、有底蘊的名園.」

  不想帶兵攻打王家怡老園的顧秉謙擦了擦汗,趕緊勸道:「北園也不錯,雖然比較新,但可以將坐館你的詩詞掛滿園中,不就有底蘊了?」

  林泰來終於稱讚了一聲:「還是顧先生會籌劃!」

  申二爺詫異的看了眼顧秉謙,這是哪來的臥龍鳳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