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禍水東引
今日文華殿御前奏對的消息傳開後,京師官場震動!畢竟廠公不是小角色,是太監群體的二號人物。💚💎 6➈𝐬ʰυ𝔵.cỖм ☝👤
如果把掌印太監比喻為首輔,那麼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在太監里的政治地位相當於次輔。
這樣級別的政治人物被直接罷黜,還是不多見的,卻被林泰來辦到了。
才進入朝廷兩個月,就直接廢掉廠公,這個戰績堪稱彪炳史冊,令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
那些能青史留名的人物在新人時期,往往就會產生一些標誌性事件。
直到被寫入史書列傳的時候,這些標誌性事件也會被著重提及,作為人物列傳的基調。
比如萬曆初期到萬曆十年這個階段的新人,標誌性事件往往就是「不畏強權觸怒張居正後被貶」、「反對張居正奪情」、「拒絕在為張居正祈禱的文書上簽名」、「拒絕幫張居正兒子舞弊」等等。
別人的新人期標誌性事件大概也就是上面幾種,可你林泰來也實在太超標了,直接幹掉了一個東廠廠公!
如果將來在史書上立傳,此事必將寫進個人傳記里。
至於「除廠公」這件事具體用什麼筆調,還要看林泰來最終混成了什麼樣子。
要麼是:少年不畏強暴,機警過人,設計勸說天子罷黜張鯨;
要麼是:為人陰鷙,工於心術,嘗與張鯨互相攻訐,終於構陷張鯨成功。
其實東廠還好,相對淡定。因為廠衛系統的人士都有預感,張鯨吃棗藥丸。
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廠衛系統的核心人物很清楚,經過前些年的竭澤而漁後,近兩年張鯨搜刮進貢錢財逐漸減少,這肯定會引起皇帝的不滿
而禮部尤其是主客司,直接炸鍋了。
主客司這次搞林泰來沒搞定,反而被皇帝欽定為勾結東廠內臣!
這個騎臉侮辱不但侮辱了諸君的人格,還侮辱了諸君的智商!
次日,禮部主客司所有官員聚集在一起,憤怒的進行討論。
也不止主客司,其他兄弟郎署,還有目前主持禮部工作的左侍郎于慎行也到了。
主客司郎中陳泰來一夜未眠,此時雙目發赤,髮髻鬆散,聲嘶力竭的叫道:
「我們主客司絕對不接受整頓和檢討,絕對不謝罪!更不承認與東廠勾結!
我們主客司只是依照規矩辦理公務,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
錯的不是他們主客司,而是全世界!
于慎行於侍郎無奈的說:「無論如何,你們主客司就是出現了判斷失誤,先上疏謝罪不為過吧?」
陳泰來反駁說:「如果不是林泰來釋放假消息,又怎麼讓我們主客司判斷失誤!
故意誤導朝廷的罪人是林泰來,不是我們主客司!」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突然有人在屋門外大聲駁斥。
禮部眾官向門口看去,卻見另一個虎背熊腰的泰來站在堂外,正朝著堂內打量。
「你怎麼進的禮部?」於侍郎忍不住喝問!
林泰來答道:「大門的官軍沒有攔我,我就一直走進來了。」
作為主持工作的左侍郎,于慎行必須竭力維持禮部的尊嚴,「這裡正在進行禮部部議,無關人等出去!」
林泰來回應說:「我就是要找禮部討一個說法!」
陳泰來像是瘋了一樣的衝上來,指著林泰來喝罵:
「賊子滾!你想要什麼說法?禮部需要給你什麼說法?
不要以為誤打誤撞殺了個酋首就可以隨意冒功!
你身為出塞的使臣,有在北虜內部進行斡旋、保障大明利益的任務!
但在順義王繼承問題上,你卻無所作為,致使大明對北虜影響力下降,局勢有失控危險!
你這就是瀆職,我們主客司會繼續彈劾伱,揭穿你的真面目!」
林泰來好像被近乎瘋狂的陳泰來嚇住了,臉色大變!
隨即林泰來轉身就走,而且走得非常慌張,就像是逃走一樣。
禮部眾官員:「???」
你林泰來也是會慫的嗎?你就這麼怕被彈劾瀆職?
儀制司的于孔兼憂心忡忡的對陳泰來道:「不如先罷手吧!」
陳泰來咬牙切齒的說:「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總好過被人譏笑為怯懦!」
別人看得出來,陳泰來已經陷入偏執狀態了,這是勸不住的。
禮部主客司官員們自我感覺非常悲壯,這種情況下再次彈劾林泰來,就像是被圍困孤軍背水一戰或者決死突擊。
又過了兩天,有一份北虜女酋三娘子的表文,從邊鎮送達了京師。
在表文里,三娘子詳細向朝廷奏報了順義王繼承問題得以解決的過程。
三娘子還著重感謝了大明使節林泰來的斡旋功勞,以及救命之恩。
並且除了請求冊封九歲的卜失兔繼承順義王之外,三娘子還請求冊封兒子布塔施禮為忠順侯。
這表文傳開後,立刻成了京師官場的爆款文。
並不是大家對順義王繼承問題有多麼關注,而是對林泰來的八卦非常感興趣。
很多人對表文進行了逐字逐句的分析,妄圖解讀出新聞背後的桃色。
經過分析探討交流,私下裡大部分人都認為,扯力克其實是林泰來斡旋掉的!
而三娘子和林泰來進行了深入交流後,才說服林泰來出面斡旋.
剛剛再次彈劾林泰來「瀆職」的禮部主客司官員們,看到表文內容後,人都麻了。
別說什麼悲壯不悲壯了,現在自我感覺就像是二傻子。
斡旋成功,讓順義王順利傳承,北虜繼續「歸順」,這不又是一件功勞?
主客司作為一個業務部門,在主管業務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嚴重失誤,萬曆皇帝連忙「勃然大怒」!
又下旨將主客司官員全部罷黜,在任禮部堂官全部檢討!
反正繼斬殺寇邊酋首之外,林修撰又立了一個被皇帝認可的「出使斡旋之功」。
這讓林修撰產生了些許憂慮,功勞太多,不好升職怎麼辦?
自己現在是從六品修撰,兩次功勞升兩次,那至少要升到從五品吧,還是詞臣體系里的從五品。
如今所有問題都已經澄清,林修撰恢復了正常工作,開始去翰林院上班。
在門口,林修撰遇到了同科探花吳道南,便招呼說:「老吳!我那三十卷《累朝訓錄》抄完沒有?」
當即翰林院最大的修書工作就是集體編纂《累朝訓錄》,完本預計二千卷。
而剛入門的翰苑新人,負責任務只能是抄書,但林泰來又懶得寫毛筆字。
所以當初用湯顯祖作要挾,「委託」吳道南領了三十卷任務,然後代筆。
吳道南聽到林泰來的詢問,苦笑著回答:「還差三分之一。」
林泰來皺著眉頭說:「加快進度,這些可都是我的業績!」
吳道南:「.」
林狀元你還擔心功績不夠嗎?你還想要升到天上去嗎?
林泰來解釋道:「不一樣,那些都近似於軍功,不太匹配我的翰林身份,所以參與修書這種人文方面的功績還是要刷的。」
此後林泰來與吳道南在中庭分開,吳道南去了編修廳,而林泰來則去正堂找掌院陳學士。
他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找陳學士,落實一下升職問題。
守在台階上的雜役說:「陳學士不在!」
林泰來不以為意,轉頭又去了常務副、新人教習田一俊的公房。
「見過田學士!」林泰來行了個禮,然後說:「聽說我不在的時候,有個叫吳正志的庶吉士很活躍?」
田學士反問道:「你說的活躍,又是何解?」
林泰來答道:「聽說吳正志在本期同年以及前輩中間,多有誹謗詆毀我的言論。」
田一俊嘆口氣,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聽說過。」
並不是田學士多麼喜歡吳正志,而是不贊同林泰來這種做法。
林泰來卻道:「不管學士你有沒有聽說,但我希望以後不要在翰林院看到他。
他是一個毒瘤,是清流勢力安插進翰林院的細作!對了,聽說還是顧憲成的同鄉。
我們必須要純潔翰林隊伍,絕對不允許這種人存在!
我建議,把吳正志從庶吉士隊伍里開除掉!」
庶吉士相當於實習,還不算官員,所以是可以開除的,然後就只能當個普通性質的官員了。
田一俊質疑說:「你經常罵所謂清流勢力結黨營私、黨同伐異,但你的做法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林泰來有理有據的說:「我這叫以毒攻毒!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不如此,如何能遏制清流勢力的擴張?」
田一俊有點生氣,「如果我不答應呢?」
林泰來不以為意的說:「田學士你也不希望我用自己的手段解決問題吧?
連廠公我都能做掉,區區一個庶吉士還能難到我?
這並不是我無理取鬧,那吳正志犯了錯誤,就該得到懲罰!」
田一俊:「……」
說完了後,林泰來也不管田一俊答應不答應,逕自出去了。
畢竟他今天的主要任務還是會見掌院陳學士,而不是和別人糾纏。
但是正堂門前的雜役還是說:「陳學士不在!」
這就讓林泰來生了幾分疑心,如果陳學士不在,你這個負責服侍陳學士的雜役還一直守在門前台階上做甚?
於是林泰來悍然推開了雜役,大步走到正中間堂屋的門前。
推了推後,沒有把門推開,應該是從裡面閂上了……
林泰來無語,在外面叫道:「陳學士!何必如此!有話好商量!」
又過了片刻,陳學士板著臉,從裡面打開了公房的屋門。
林泰來進屋後,就主動說明來意,「皇上先前有旨意,對我按功升。
今日前來拜見學士,就是想問問章程。
這次我有兩件功勞,如果遵照旨意按功升賞,我應該升兩級。」
一般的官職升授,都是由吏部主導,但是詞臣自成體系,升授並不經過吏部。
所以林泰來想要落實自己的升職,就只能先找陳學士。
而陳學士不願意見林泰來,就是覺得這事太難操作了。
從六品修撰這個起點就很高了,才入翰林兩個月就升一級也很誇張。
至於連升兩級,那更是匪夷所思。
如果不算詹事府等機構,只說翰林院本身,封頂也就是五品而已。
你林泰來連升兩級就是從五品,以後還怎麼玩?
天下豈有入職兩個月的從五品翰林?
林泰來很強勢的說:「沒什麼好說的,拖延也沒用。
從五品的侍讀或者侍講,必須給我安排一個!」
陳學士默不作聲,心裡思索著解決問題的辦法。
林泰來等了一會兒,見陳學士也不說話,又不耐煩的說:
「從五品而已,有這麼難嗎?你陳學士不都已經正三品了?」
聽到這話,陳學士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隨即循循善誘的對林泰來說:「就算你升到從五品侍講侍讀,與現在的從六品修撰相比較,又有什麼本質區別?
你考慮過兼官嗎?例如我本職雖然是翰林學士,但我兼官禮部侍郎,所以才是正三品。
所以你也可以考慮兼官,在別的衙門兼一個夠品級的官職!」
林泰來陷入了沉思,好像或許可行?
陳學士見林泰來似乎動心了,連忙趁熱打鐵的說:
「翰苑官員兼官,唯有六部、科道才能配得上翰林的身份。
從五品翰林官換成部院官,基本上相當於正五品了。
這可是六部郎中的品級,所以林九元你可以兼一個郎中。
這樣又能滿足你的品級升賞尋求,又有機會掌握一個司的實權,豈不是兩全其美?」
林泰來下定了決心,陳學士的提議好像.也不是不行。
本官翰林不變,兼官看情況選一個實用的。
「關於其他部門的官職,我們翰林完全決定不了。
所以你當前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找吏部溝通,然後進行選官,力爭選到心儀的兼官。」
林泰來難得致謝道:「受教了!」
然後轉身離開了翰林院,急匆匆的直奔同在御街的吏部而去!
陳學士鬆了口氣,總算禍水東引了!
以後要煩也是吏部煩,林泰來可不是那麼好伺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