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遠去的少年

  第397章 遠去的少年

  受到玷污的王禹聲雖然現在情緒極其不穩定,但他智商還是在線的,沒有衝進大吼大叫。💙♞ 6➈𝔰𝐡𝕌乂.cO爪 🐙☟

  如果那樣做了,在場所有人都會知道他身上這件「醜聞」了。

  他只是沉著臉走回了林泰來身邊,低聲質問道:「做人怎麼能這樣?」

  此時林泰來身邊只有其他三個府學同窗,都是老同學,王禹聲也不怕被聽見。

  「我怎麼了?」林泰來茫然的反問道。

  王禹聲咬牙切齒的說:「黃學士說,我能中舉應該感謝你!」

  林泰來面不改色的一口否認了,「我什麼也沒用做,你中舉與我沒有關係。」

  王禹聲完全不相信林泰來,「你別裝了,黃學士親自說的,豈能有假?」

  林大官人極為無奈的說:「我再說一次,伱中舉與我無關,你怎麼就是不信我?」

  他好不容易說一次大實話,別人居然還不肯相信。

  「以你之品格,完全乾得出這種事情,只是為了從此壓我一頭!」王禹聲已經看破了真相!

  現在找黃學士敬酒的人比較多,其他幾個府學同窗還沒有去敬過酒,所以不知道黃學士會說些什麼。

  但是聽了王禹聲和林泰來幾句對話,也就漸漸明白怎麼回事了——

  先前王禹聲雖然礙於情勢所迫,但對林泰來一直是面服心不服,而林泰來則較上了勁,非要折服王禹聲。

  所以在這次鄉試中,林泰來故意暗中使力,幫王禹聲打通了關節,強行施恩於王禹聲。

  那麼被騎臉輸出天大恩情的王禹聲,以後就不得不屈居人下了。

  他們作為林泰來與王禹聲共同的友人,此時只能把這事當個樂子看。

  就好像數百年後大學宿舍里,舍友強行互為爸爸的樂子。

  難怪林泰來剛才被王禹聲冷嘲熱諷後,還裝出了受傷心碎的模樣,原來是在這裡等著。

  看到王禹聲不依不饒,林泰來深深的嘆口氣,「我算是服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如此一點小事,至於較真麼?」

  王禹聲痛斥道:「什麼叫一點小事?你這是毀了我清白做人的機會!」

  「不至於!不至於!」看夠了樂子的其他同窗趕緊七嘴八舌的假裝對王禹聲勸道。

  王鏊嫡系曾孫、東山王家年輕一代領軍人物、府學第一貴公子從此就低他們一等,似乎也挺帶感的。

  「中舉終歸不是壞事,無論舉人是不是作弊來的,其實最後並沒什麼區別!」

  「王兄大可放心,我們這些人不會因此看不起你!」

  聽了別人的「善意」相勸,王禹聲更鬧心了,想走還走不了。

  如今在士林混都是要講究圈子的,他又不可能扔掉這個同鄉、同窗加同年的圈子不要了,這是他混士林的基本盤。

  林大官人卻沒有對王禹聲落井下石,指著主座對眾同窗說:

  「黃學士那邊人少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敬酒,不可失了禮數!」

  蘇州府府學這次中舉的五個人里,金士衡、陳允堅、沈珫這三個還沒敬過酒的,都先去找黃學士了。

  同時也都想著,敬完酒回來再繼續「安慰」王禹聲。

  不多時,三人從黃學士那邊又回來了,但陳允堅和沈珫兩人的臉色很僵硬。

  他們很沉默的站在林泰來面前,很沉默的盯著林泰來。

  林泰來「疑惑」的問:「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啊?」

  陳允堅和沈珫兩人還能說什麼?看了半天王禹聲的樂子,原來自己也是樂子!

  而金士衡對王禹聲解釋道:「黃學士剛才說,他們兩個同樣應該去感謝林泰來。」

  臥槽!王禹聲忽然覺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能行了!

  其實好像也沒那麼難受啊,念頭說通達就通達了。

  王禹聲甚至還有心情反過來安慰陳允堅和沈珫,「中舉終歸不是壞事,無論舉人是不是作弊來的,其實最後並沒什麼區別!」

  陳、沈二同學最終只得仰天長嘆一聲,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難道放棄舉人功名不要?要知道,南直隸鄉試的中舉率百分之三都不到,誰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考中?

  還好,朋友們和自己一起「遭殃」,那就沒事了。

  這時候,陳允堅忽然想起什麼,緩緩的開口道:「我們五個人當中,出了一個外人。」

  聽到這句話,大部分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金士衡。

  除了林泰來之外的四人里,唯一沒有被黃學士說「應該去感謝林泰來」的就是金士衡。

  如果大家都墮落了,那麼唯一沒有墮落的那個人反而成了異端!

  金士衡的大腦瘋狂運轉,突然轉頭質問道:「林泰來!你也幫了我,為什麼不說出來?」

  林泰來:「???」

  你中舉的內幕,不是你爹走了首輔門路嗎?哪裡還需要他林泰來的「幫助」?

  金士衡一本正經的說:「一定是你同樣暗中幫我打通關節,使得我可以中舉,但又不好意思明說。」

  「這個真沒有。」林泰來很誠懇的說,他並不想搶首輔的功勞。

  金士衡卻不容置疑的說:「這個可以有。我也會對別人這樣承認的。」

  當朋友都不乾淨了的時候,自己最好也別那麼清白。

  古人說得好啊,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

  大家已經不是學生了,都已經成為舉人老爺了,不能再像少年人一樣任性了。

  正當蘇州府府學的同窗們做好了屈居人下的心理建設後,忽然有一條鲶魚遊了過來。

  「林解元可有號麼?」周應秋不知何時向這邊靠近了,突然插進來問了一句話。

  這時代讀書人彼此稱呼,其實不愛用名和字,大部分時候都是以號相稱。

  比如王老盟主,現在號弇州山人,別人就稱為王弇州或者弇州公。

  要說起林泰來的號,似乎到目前為止並沒有起一個正式的號。流傳最廣的今布,其實是非正式的外號,不是雅號。

  周應秋感嘆說:「林解元若沒有正式的號,士林中稱呼起來極為不便利啊,總不能一直叫林解元吧?」

  別人一時間都沒明白,周應秋忽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難道想給林泰來起個號?

  可最大的問題是,周應秋他配嗎?

  可是林泰來居然沒有責怪周應秋的冒犯,反而主動問道:「那你有什麼建議?」

  周應秋滔滔不絕的說:「林解元先前武科連中三元,只可惜武科沒有正規的縣試府試道試,最多也就是三元。

  同時你又有文科縣試、府試、道試三案首,這也是小三元,加上武科一共就是六元了。

  現在又得了文科鄉試解元,那麼總共就是七元!」

  林泰來:「???」

  給你表現機會幫忙想個號,你在這裡複述本人科舉的輝煌歷史作甚?

  隨即又聽到周應秋總結說:「林解元文武雙全,古往今來罕有,不妨以元的次數為號。

  如今已經有文武七元,就可以號七元。明年會試殿試如果再有奪魁,就往上加,八元或者九元!」

  林泰來嘆道:「我個人感覺,九元最為好聽,當然還要看命,不能強求啊。」

  這是林大官人的真心話,能中個進士鍍金就行了,名次不重要。

  蘇州府府學眾同窗深深的看了眼周應秋,不由得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感。

  當然並不是所有同年都能這麼和睦的,比如林大官人和無錫幫之間,肯定是互相仇視。

  當一百三十五個新科舉人以地域或者學校為單位,互相拼酒的時候,發生了些小插曲。

  另一個時空的東林八君子之二薛敷教、葉茂才都是這科的舉人。

  林大官人喝的有點多,對薛、葉二人嘲諷道:「你們兩個明年一定能中進士了吧?」

  薛敷教厭惡的回應說:「你這是何意?」

  林泰來顧左右而道:「萬曆十四年是顧憲成的弟弟顧允成、弟子安希范中進士,明年想必就該輪到你們兩人和高攀龍中進士了!

  再加上萬曆十一年的錢一本,我就特好奇,為什麼顧憲成身邊的親友六年內全部都能中進士,難道考進士如此簡單麼?」

  「你喝醉了!」薛敷教和葉茂才不想搭理林泰來的挑釁,直接離開了。

  先前黃學士提醒林泰來,清流勢力明年肯定會全力爭奪會試易經房的同考官。

  本來林泰來還沒有想太多,但是看到薛敷教和葉茂才之後,忽然就回憶到了很多信息。

  似乎在歷史上,未來的東林三巨頭之一趙南星這科會試出任易經房同考官,而高攀龍、薛敷教、葉茂才等東林骨幹就是從趙南星這房出去的。

  所以,那位親自出動全力在會試易經房阻擊自己的人,有很大概率就是未來的東林三巨頭之一趙南星?

  最後鹿鳴宴在有點詭異的氛圍中結束了,萬曆十六年應天府鄉試工作就徹底完事。

  惦念家鄉的蘇松二府新科舉人收拾行囊,立刻踏上了返程的船隻。

  九月中旬,林解元返回蘇州城。

  蘇州府府學這次五人中舉,成績極為突出,崔教授終於感覺升職加薪有望了。

  本來府學還想操辦一場慶功宴,但被林大官人否了,他現在沒多少心情和時間耽誤在這上面。

  而且對他來說,府學已經成為過去式了,以後身份是「林老爺」而不是「林生」了。

  林大官人巡視了一遍主要領地,胥江南岸的工業園區地勢稍高,水災不很嚴重,木瀆鎮靈岩山下的別墅更沒問題。

  至於城中滄浪亭林府,由於南城稍微地廣人稀,行洪通暢,問題也不大。

  況且為了保證林府的絕對安全,把大水都引到北邊的長洲縣衙那邊去了。

  那個林大官人連名字都不關注的知縣無能狂怒,又敢怒不敢言。

  唯一遭殃比較大的,就是橫塘鎮的林家大院。這裡地勢本就低洼,四周又是大河道縱橫,結果就泡水了。

  就連橫塘鎮林家大院的女主人黃五娘,都被迫帶著林九五,暫時移居到滄浪亭林府棲身,被范娘子嘲笑了一個月。

  但很快范娘子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黃五娘之後又有了身孕,已經提前起了個小名叫水生。

  巡視了一圈後,看到家裡沒什麼大事,林泰來就準備出發前往京城。

  會試時間是明年二月,如果想在年底運河封凍之前抵達京城,那麼最遲十月初就要出發。

  所以鄉試歸來的林解元,也就能在家住半個月左右。

  作為新科解元,林泰來裝逼都沒有來得及裝幾下,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說實話,對蘇州人而言,文科解元還沒有上次的武解元新鮮。

  出發去趕考,路上時間應該儘量安排寬裕點,以防出現意外。

  比如那位繼承王老盟主文藝批評學術衣缽、被視為奇才的胡應麟,本該也要參加明年會試。

  但是在歷史上,不知是什麼原因,可能是想像主角一樣壓軸登場,胡應麟直到明年正月才出發趕考。

  結果半道遇到黃河發大水,運河水路斷絕,然後這個倒霉蛋又大病一場,直接缺席了明年會試,河道總督看他實在可憐,就找了艘船把他送回老家。

  別人倒霉的樂子可以看,別人的教訓也應該吸取。

  為了安全,林大官人決定用五十名強壯「家丁」作為護衛,一起前往京師。

  京師危險係數應該沒有南京那麼高,五十個打手應該也夠了。

  不過這麼多人去京師,住宿肯定是個需要認真解決的問題。

  故而在親自出發之前,林泰來派了左護法張文提前十天北上,先到京師購置一座房產。

  如今京師房價差不多是十多兩一間,比如三進三十多間房的院落,成交價大概在四百兩銀子。

  雖然林氏集團一直保持著高投入,現金流也一直緊巴巴,但是這種幾百兩銀子的宅院,林泰來還是能買得起的,再說也是為了自身安全,多花點錢也值得。

  就是聽說林泰來要攜帶五十名強壯家丁後,本地能說上話的舉子紛紛要求加入隊伍,一起前往京師。

  十月初,林泰來和他的打手們再次離開蘇州城,踏上了尋求更高功名的征途。

  京師與蘇州城相隔兩千多里,這是林泰來第二次進京了。

  此時的林老爺,已經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十八歲的少年人。

  (題外話:我心目中的本書第一階段總算是寫完了,感謝大家的支持!也請大家繼續支持林泰來的征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