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奴婢不敢……哪敢窺伺帝王的面容。」
朱元璋嗤笑一聲道:「都已經見到過好幾次了,還有什麼不敢?」
這聲音宛如雷震一般,在場所有人都震撼不已,空氣凝重到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鄭和整個人呆若木雞,內心如同驚濤駭浪翻滾不已。
這聲音,太過耳熟,仿佛在家中老主人的府邸無數次迴蕩在他耳邊!
他已無法計數那些日夜,那些時光中,陪伴在老人身邊的日子,他侍奉了何止一星半點。
這份熟悉的語調怎能讓他錯辨?
但這又怎麼可能,太荒誕不經了!
老太爺豈能是……皇帝!
那可敬的老者就是萬乘之尊?
是開創洪武輝煌的天子!
這一發現讓鄭和心臟猛震,宛如天雷劈頂,喜悅之情扭曲了臉頰的肌肉,眼中光芒四射。
回溯往日首次為皇爺準備佳肴的場景,竟然未遭降罪,而是贏得了皇爺的讚賞!
鄭和曾何敢妄猜,那位日復一日陪伴於朱懷身旁的慈藹長者,居然就是聖上。
努力抑制住沸騰的情緒,他緩緩挺直脊背。
瞬間,瞳孔擴大,幾乎要從眶中迸發出來!
真的是老太爺!
真的是帝王本人無疑!
此刻的鄭和欲狂吼出聲,但還是勉強控制住了情緒!
悄悄抬頭凝視前方,只見那平素如一的身影毫無改變,僅地點更迭至皇宮寶座,兩旁疊起如山般的冊籍掩埋了太爺肩膀。
放下手中的筆,老人抬眸定睛注視,面對愕然的鄭和。
鄭和趕緊低下額頭叩首,「奴才是說,奴僕參見老太爺……不不,奴僕敬拜皇爺。」
朱元璋擺手示意其起身。
鄭和忐忑不安地站起來,一腔疑問在心中翻騰,卻無力發聲,只因身居此地已不是自家宅邸。
這裡乃是深深宮殿的一角,皇帝的學房所在,權柄的中樞,非同兒戲。
他只得靜靜立在旁側,一動不敢動。
這不全因他機智不足,而是這突發的事實令其無所適從。
何解?
為何太爺身為帝王,對待爺如此寵愛有加?
自當初,在那家縣城的小鋪附近偶得自己這具宦官軀體之後,被自家爺收入麾下。
隨之而來的幾個月光陰,他幾乎一直處在朱懷與面前的長者陪伴之下。
儘管老爺子並非長時駐紮府上,但他常掛念的是皇宮的繁忙事務,然而忙碌之處卻是這裡啊!
令人不解的是:既然身為九五之尊,何必遮瞞真相,不讓自家爺知情?這背後有何難言之隱?
疑惑填滿了整個心靈。
就在這當口,沉默中的朱元璋緩緩啟齒:「進了紫禁城門檻便不同尋常了,世事複雜微妙,多一番謹慎總是好的。」
鄭和聚精會神,細聽教誨。
老人續聲道,「吾為何秘不告知汝家的老爺,這無需你多慮深究。歸根到底是對自家老爺的庇護。至於吾是否與閹人深談,實乃罕見。而鄭和汝,不僅對老爺關懷備至,更有忠誠之心相伴,正基於這點,方獲吾額外關照。」
愛莫如親之言,在這情景之中盡顯。假以他人,閹者終歸牲口之流,在朱元璋眼中亦如此。
鄭和連忙附和:「諾,謹記吾皇訓誡!"
「嗯。」
朱元璋重重回應一聲後繼言,「將你送到此地,必含重託,不可辜負所寄厚望。」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吾大孫沒有選錯人選。若在皇宮內院鬥不過那些太監小伎倆,恐怕你本身也就價值不大了吧。」
他語帶褒揚。
「未曾有辱吾皇子孫名頭。」
聽到這裡,鄭和內心無比感動;
但規則束縛他,只好站在原處眼眶濕潤,面露驕傲之情;仿佛在為朱懷贏得榮耀而倍感驕傲!
最終吩咐下來,鄭和即刻答應,「以往如何效忠,此後一如既往。」
「遵旨! 小臣銘記於心!"
朱元璋輕輕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視線聚焦在鄭和臉上:「假設你與我家嫡長孫再次相逢呢,嗯,咱以為你是個伶俐的娃。」
鄭和恭順點頭應答:「奴才明白,奴才絕不會胡說八道。」
朱元璋嗯哼了一聲:「批奏摺時朕不喜歡旁人打攪的時候,你就退下吧。」
「遵命!"
鄭和急忙小心翼翼地倒退出去,直至遠離了謹身殿方敢轉身。
在此刻,鄭和深深地吐出一口壓抑的氣息。
可是瞬間之後,鄭和陷入了思維停滯的狀態。
那個尊貴的老人家稱是老爺作爺爺,這意味著……
皇孫的身份?
我的老天爺呀!
鄭和的呼吸已經開始變得沉重而急促,內心砰砰跳的異常激烈。
「鄭大人,發生了何事嗎?為何我見到您滿額汗珠滾滾。」
身旁的陳洪,關切問道鄭和。
鄭和趕緊擺手搖頭,「回應陳大人的話,沒事無恙。」
陳洪溫和笑道:「鄭大人無需過分拘禮謙遜,我們都是同一品階的大臣,都在侍奉著皇太子,沒有高下尊卑之說。」
「侍奉皇上就像伴隨野獸一樣充滿風險,咱們都需要萬分慎重,君主心情陰晴不定,我們必須保持密切的配合,以免失禮冒犯才是。」
鄭和表示同意地點點頭:「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陳洪微笑著言道:「好的,那麼今日輪到我守夜值班,您就先回住處休息吧。」
「多謝!"
鄭和不動神色地悄然離開。
此位陳大人,要比之前的陳芳更具威脅性!
這是鄭和對陳洪最初且直接的認識與感覺!
雖說這人在交談中禮貌而客氣,然而言談之中無不流露出共同協作,互通有無這樣的字眼。
換言之,這無異於間接監視著皇太子的動靜?
只是眼下鄭和同樣不敢胡亂言語,因不明陳洪究竟隸屬於哪個派系或依傍者。
無論如何必須謹慎提防此人。
一輪殘月掛在零星的梧桐樹梢,時間滴答,四周已是一片寂靜。
此刻,有哪個人看見那幽獨之人,獨自於月夜之下徘徊,只留下的如同孤單雁鳥般的身影,模糊而又孤寂。
此時月華如灑輕涼水霧,朱懷一人獨立院中來回行走沉思。
自梅園返回以來,此事便開始不斷在他的腦海徘徊反覆。
那一日在梅園聚會上,確實出現了不少人。
不過認識的也就只有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