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在大年初一,召開大朝會這樣重大的日子裡,舉行關於占城歸附的儀式。
小小的占城,完全不可能跟大明對抗。
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歸附的意義遠比實際效用要更大。
在以往大明對藩屬國的統治,從來都是名義上的,從來沒有哪個藩屬國,會向宗主國交付所有的權力。
但是現在,在大明朝這裡,占城國開了先河。
先河一開,也就意味著這必然不是第一次。
盛大的典禮上,占城國的使臣在文武百官數千人的注視下,對朱元璋三跪九叩,獻上由占王書寫的國書文冊。
此國書文冊上,分別由漢文,占文書寫,再加上占王印章。
「陛下諭旨,改占城國為占城承宣布政使司,保留占王王室世襲尊號,另行封賞。」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作為第一個歸附的藩屬國,朱元璋還是賜予了很多獎賞。
寶鈔就直接賞了百萬,還有各類布帛,綢緞,瓷器,茶葉等奢侈品。
自此之後,占城就不存在地方官府了,而是由大明設立衙門進行管理。
占城歸附大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占城國內。
許多貴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國家突然就這麼沒了。
在他們的眼中,占王不過是個傀儡罷了,能夠翻起什麼樣的風浪來。
寫下國書文冊的時候,占王可不是拉著占城的大貴族們一起商量,而是自個躲在房間裡偷偷寫的。
然後再由大明過來的宦官帶回京師。
直到大明駐紮在海邊的水師收到令旨,對占城進行接管的時候,占城的貴族們這才知道,自家的國王把整個國家都送給了大明。
憤怒的他們直接就衝擊占王王宮,想要找占王討個說法。
然後把守在王宮的,已經不是之前的占王士兵了,而是大明將士。
面對大明士兵,貴族們就冷靜多了。
畢竟這刀落下來,可不管你身價多少,又是之前在占城有什麼地方。
此番帶隊的,是水師統領金開山。
占王也知道,自己這麼獻國,肯定會招來貴族們的報復,所以他請求得到大明的庇護。
這一點,朱英當然答應。
並且允諾他,可以直接來到大明京師生活,會在大明京師這裡給他一座大宅院,並且作為世襲占王,只要他願意來京師生活,還可以領取到符合他身份的俸祿。
占王拒絕了,他還是想待在占城,畢竟這裡是他一直以來生活的地方。
只是請求大明軍隊能夠守衛王宮。
朱英自然答應。
金開山冷冷的看著面前聚集的大量人群。
在這些人群里,有占城的官員,武將,貴族。
這些特權階層非常清楚,一旦占城歸屬於大明,那麼他們的所有權力全部會灰飛煙滅。
因為大明並不會承認他們的貴族身份。
事實也是如此。
金開山首先宣讀了大明諭旨,而後喝令他們立即退散。
「一炷香之內,若爾等還不退散,便以大明律聚眾鬧事罪處。」
「來人,插香。」
在金開山的命令下,士兵巡視端來一個香爐,在上面點燃了一根短香。
說是一炷香,實際上這根香也就正常的一半長。
「眾將士聽令,香滅之際,若還有人膽敢停留鬧事,格殺勿論!」
「諾!」
大明貴族們聚集了大概一千多人,而在王宮門口的,加上金開山也就五百人。
其他的士兵自然是在把守其他的地方。
「我就不信明軍還能把我等盡數屠戮不成,今日君王無能,昏庸賣國,我等怎可袖手旁觀,眼睜睜成為亡國之人。」
「大夥一起沖,衝進這王宮,把茶也抓起來,重新設立我占城國王。」
在人群之中,有人用占語大聲的喊道。
大家紛紛看去,正是占城國的丞相。
大家沒想到,占王賣國的事情,連丞相都不知情。
丞相本就是百官之首,而占城國的丞相,便是實際上意義上的掌權者,跟安南胡季氂的情況差不多,不管是朝權還是兵權,都在丞相的手裡。
實際上丞相跟占王還有親屬關係,丞相本人就是占王茶也的外公。
茶也能夠壓制自己的哥哥成為占王,當然就是這好外公的手筆。
兩人雖是兄弟,但卻是同父異母,丞相當然是支持自己的親外孫。
只是茶也擔任占王期間,作為外公的丞相牢牢的把控住權力,完全把茶也當成了傀儡。
茶也的母親,想要從自己父親那裡把權力奪取回來,然後給自己的兒子。
可惜在前年的時候,被自己父親給下毒殺害了。
茶也沒有證據,但很清楚殺害自己母親的幕後黑手,就是自己的外公。
或許這也是占王獻出占城國的因素之一。
「還敢衝擊王宮,看來也不需要給你們時間了。眾將士聽令,殺!!!」
金開山可不管你什麼這貴族那貴族的,從朝廷的命令傳來後,在金開山的心裡,占城就已經屬於大明。
在我大明的地界,你們還敢這麼如此蔑視我的命令,這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命令下達,士兵們直接就點燃了火繩槍槍,毫不猶豫對準人群開火。
槍聲連綿不絕,隨著煙瀰漫,緊接著就是一片哀嚎之聲。
火繩槍並不能直接一槍就把人給打死,中槍者倒在地上不斷慘叫,他們身上的綾羅綢緞沒有任何的保護作用。
這些貴族根本就沒想到,大明竟然真的敢開槍。
金開山臉上掛著冷笑。
我憑什麼不敢開槍?
貴族們這個時候哪還敢停留,運氣好躲在後面沒有被打中的,或者打中了還能動的,趕忙是往外跑。
就連地上躺著的,也忍著疼痛向外逃離。
一場動亂,輕而易舉的就被金開山給鎮壓下來。
這些貴族死的死,傷的傷,自然不肯甘心。
於是就想著聯繫幫派。
各幫派聽到這話,頓時無語。
開什麼玩笑,讓我們這些幫派分子去跟官府作對,你怕是腦子進水了哦。
而在這個時候,隆冬強已經來到了某處大宅院門口。
在他的身後,是數量馬車,明顯裝載了許多貨物。
半晌,門才稍稍打開,一名小宦官瞧了眼外邊的幾輛馬車,眼裡閃過幾分貪婪,這一抹貪婪,很好的被隆冬強捕捉到了。
「隆幫主進來吧,爺爺在後院等你,只是這些東西就不要帶進來了。」
聽到小宦官這麼說,隆冬強的心裡一個咯噔。
臉上還是堆笑道:「只是一些尋常事物,想來義父會喜歡的。」
小宦官搖頭道:「隆幫主,不要讓小的為難。」
聽到再次被拒絕,隆冬強只得擺擺手,後面的僕從立即把幾輛馬車拉走。
進了大門,路過小宦官的時候,隆冬強熟練的把幾張寶鈔塞了進去。
小宦官也很熟練的收入袖中,顯然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
「義父今日心情可好。」
「爺爺心情還算不錯。」
短短兩句,隆冬強心裡就明白了。
穿過大堂來到後院,只見到在小石橋上,李有為正在悠閒的餵魚。
隆冬強當即磕首:「拜見義父大人。」
李有為轉身看到隆冬強,笑著點點頭:「起來吧,咱父子倆不用如此多禮。」
說罷,灑下手中的魚食,引來一片魚群爭奪。
走到涼亭坐下,隆冬強依舊是站著,在李有為的招呼下才坐了半邊屁股。
對於隆冬強的尊敬,李有為顯然很是滿意。
「義父喜歡珊瑚,此番我特地.」
隆冬強剛開口就被李有為打斷。
「你認咱家為義父,這幾年的孝順,咱家也看在心裡,但是你此番所求之事,咱家是辦不到的。」
「這可不是朝廷里的意思,而是太孫的意思,不管咱家,還是那水師統領,都不可能違背太孫的意志行事,你可明白?」
聽著李有為的話,隆冬強的心裡感覺到一陣苦澀。
遙想當年,他單槍匹馬來到占城,而後發現機會重建漕幫,認李有為當義父後,漕幫也迎來了巔峰的發展。
原以為這輩子就是紮根占城,沒想到朝廷一道諭旨,改占城國為行省,從此占城國歸屬於大明統治。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隆冬強就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他非常的清楚,占城國被大明直接統治意味著什麼。
這也就是說,他多年努力發展的漕幫,將會和當年在大明一樣化作泡影。
這讓他怎麼可能甘心。
是以就想通過義父李有為這條線,看能不能有個喘息之機,為此他準備了價值百萬寶鈔的禮物。
卻直接被李有為拒收了。
隆冬強起身磕首,聲音哀求:「義父,難道就沒有半點轉機了嗎。」
看著隆冬強這般模樣,李有為心裡也有幾分憐惜。
這數年來,隆冬強對他是真正盡到了當兒子的責任,不說兩三日就過來請安,衣食住行更是安排得妥妥噹噹,逢年過節收到的禮品,也非是個小數目了。
有次生病,更是鞍前馬後的在床邊伺候,倒屎倒尿,極盡人倫。
這般便是鐵做的心都化了。
「起來吧。」
李有為把隆冬強扶了起來,嘆聲道:「好大兒,非是咱家不想幫你,而是此事咱家是真的無能為力,唯一能夠為你做的,就是保你無恙。」
「如若你願意解散漕幫,干正經買賣,在這占城地界,咱家還是能幫你的。」
隆冬強哪裡想解散漕幫。
要知道現在漕幫上下,可是有著數萬人跟他吃飯,而漕幫的主要收入,也都是在幫派之內。
其實只是錢財的話,隆冬強這輩子都已經完全足夠了,可是享受過權力的人,又怎麼肯放棄權力帶來的快感。
況且漕幫勢大,在占城暗中的敵人也多,一旦他解散漕幫,指不定就會遭受到敵人的報復。
義父確實能罩著他,可是現在占城平定,義父還能一直留在這裡嗎。
一旦義父離開,他隆冬強如何自處。
沒有權力的保護,那錢財在別人看來,不過是肥美的牛羊。
此時,隆冬強聲淚俱下:「義父,非是孩兒貪婪權力,不肯解散漕幫,只是這些年來,隨著漕幫擴充,魚龍混雜,便是孩兒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若是漕幫散去,這些暗中的餓狼,勢必不會放過孩兒。」
「孩兒死便死了,只是孩兒不在,誰能為義父養老送終。」
「這往後的日子裡,還請義父好好保重身體。」
聽到這些話,李有為的心中也不禁有些堵塞。
他知道隆冬強說的是實情,並非是虛造。
心中幾番流轉,最終嘆息道:「占城這邊是定然呆不下去了,按照太孫的意思,是不允許有任何幫派存在的,這是大勢,大勢不可擋。」
「不過也還有一條其他的路子,你若是願意的話,帶著你的人,可去真臘港口,再建漕幫。」
「只不過此番去真臘港口,情況則完全不同,你要用自己的法子,在那邊站穩根腳。」
「倘若你能夠完全的掌控真臘港口,並且在明面上不跟真臘發生大的衝突,不至於真臘向大明上告,那麼咱家這裡,就能給你個天大的機會。」
隆冬強眼中一亮,連忙作揖道:「還請義父教我。」
李有為點點頭:「咱家是從坤寧宮裡出來的,時常也能聽到太孫的一些話語,對於這南洋一帶,不僅僅是這占城,便是其他地方,都有意納入大明之中。」
「然而我天朝上國,自然不能肆意發兵,因此需要一些契機,便是如同現在的占城這般。」
「真臘的情況和占城不同,他的國王是太孫妃子的哥哥,他不是占王這般被架空的傀儡,而是實實在在掌控兵權,政權的國王,因此占城幫派那一套,肯定是行不通的。」
「具體如何行事,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朝廷那邊有命令下來,要在真臘港口修建一座海上驛站,會派遣水師駐紮。」
「咱家好歹也是坤寧宮出來的,別人多少還要賣我這老臉幾分薄面,你要願意走這條路,咱家就幫你修書一封,也好有幾分照顧。」
隆冬強只是略微一想,就知道這對於漕幫絕對是條出路。
有義父的幫襯,他必然可以在真臘港口紮根下來。
即便沒有如今的輝煌,但至少能夠保留了權力。
「孩兒願意帶領幫眾前往真臘,只是去了真臘,孩兒不能再侍奉義父左右,心中難受至極。」隆冬強開口說道。
李有為笑著說道:「你有這份孝心,咱家心裡就滿足了,現在占城歸附,朝廷那邊對於咱家的安排還沒有下來,不過咱家找人打聽了,朝廷對於咱家在占城的這些年,還是比較滿意的。」
「咱家也不瞞你,現在宮裡的意思大有可能讓咱家留在南洋這邊繼續辦事,倘若你能在真臘港口站穩跟腳,咱家憑藉在宮裡的情分,也許能討個在真臘港口的差事,屆時也能對你多加幾分照拂。」
「當然,這還是要看你的發展如何。」
「占城也好,真臘也罷,咱家在哪裡養老都沒多大關係,若是能幫你一二,也算是全了咱父子倆的情分。」
李有為年歲大了,也不太想著要回到京師去。
對於隆冬強這個義子,他還是滿意的,不管占城還是真臘,對他來說都大差不差。
隆冬強心中遲疑一下,而後堅定道:「義父之恩,重於泰山,孩兒無以為報。」
「這些年孩兒四處漂泊,未成家室,去年在義父的主持下,這才娶了妻子。」
「現在賤內身懷六甲,如若義父不棄,孩兒願過繼給義父為孫。」
這話一出,不僅是李有為震驚了,就連旁邊伺候的小宦官都驚呆了。
小宦官心裡不由想到,這廝真狠吶。
要知道隆冬強一直沒有成家,這可謂是他的長子,竟然願意直接過繼給李有為。
過繼,可就不是義父義子這樣的關係了,而是真正要改姓。
也就是說,他的兒子不再姓隆,而是李。
「此此話當真?」李有為嘴唇都哆嗦了。
隆冬強道:「孩兒怎敢欺瞞義父,必然是千真萬確。」
什麼叫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隆冬強為了能讓義父李有為真正的去到真臘照顧他,自己的親兒子也可以送出來。
當然,現在還沒生,也不知男女。
若是生的女兒,隆冬強自然還是要生個兒子出來完成過繼。
只要能夠套住義父李有為,那麼他隆冬強的漕幫,就散不了。
這一招,其實在來的路上,隆冬強就已經是考慮好了。
不得不說,這也正是擊中了李有為的命脈。
他雖有宗族,可無有子嗣,曾經作為少監的時候,李有為也想在族內過繼個兒子,可是族裡顯然沒人願意。
現在隆冬強主動提出,如何不讓李有為歡喜。
「好,好,好,咱家也沒能想到,到了這花甲之年,還能得個大孫子,冬強呀,你真是咱家的好大兒。」
李有為眉開眼笑的模樣,讓隆冬強知道穩了。
有義父的傾力幫助,他相信自己在真臘站穩跟腳絕非難事。
義父可是伺候過太孫的人,這往來將領,誰見了義父不得是禮讓三分,且義父能來占城,在宮裡顯然是有人脈關係的,這筆龐大的政治人脈,隆冬強可是垂涎許久。
作為從太孫身邊出來的人,李有為可是能夠上達天聽,這份本事,是誰也無法比擬的。
離開後的隆冬強,並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去到其他幫派。
漕幫的普通幫眾多是碼頭的幫運工人,願意跟著他去的,也不會太多,況且他也不會帶著去真臘。
他需要的是精英。
現在他有了出路,但其他幫派可沒路子。
這可是個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