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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孝陵回到皇宮,朱元璋的嘴就一直沒有合攏過。
看到陵墓里的情況後,尤其朱元璋心裡的石頭,終於是落了下來。
「劉和,蔣瓛,你們兩個一直跟著咱,大孫的情況,你們兩個最是清楚。」
「跟咱聊聊,看是什麼時候,得選個黃道吉日,將大孫接到皇宮裡來。」
到了華蓋殿後,朱元璋面帶笑意,對著劉和還有蔣瓛說道。
兩人一個是貼身侍衛,一個是貼身太監。作為朱元璋的貼身人,對於朱英的事情了解得非常透徹。
包括對於大孫的身份也很是清楚。
不像其他人一樣,譬如湯和,茹瑺。
和他們說起大孫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不信任,認為是陰謀,雖然知道大孫的事有些離奇,但就讓朱元璋很是不爽。
現在身邊也沒個商議的老夥計,朱元璋也只能跟蔣瓛還有劉和聊聊了。
「陛下,既然長孫殿下的身份已經確認無誤,依老奴看來,應當早日接回皇宮居住才是。」
兩人對視一眼,劉和首先說道。
在劉和看來,長孫殿下只要回宮,待陛下定下名分,太孫之位就不會有太大的懸殊。
朱元璋聞言點點頭,說道:「咱也想讓大孫快些入宮陪咱,這般住在宮外,看上一眼都甚是麻煩。」
「大孫自小在坤寧宮裡長大,或許回來住了,還能觸景生情,說不準就能想起一些往事。」
朱元璋的語氣很是高興,心中已經開始想著大孫住在宮裡,就能跟著自己天天一同批閱奏章的快樂日子。
想到這裡,朱元璋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咱這個大孫吶,在外面經營了一番勢力,現在就開始備懶起來。」
「日上三竿才起床,這怎麼了得。等大孫住了進來,咱必須得天天去叫他起床,看還敢不敢睡懶覺。」
說著說著,朱元璋就笑了起來,聽上去是責怪,實際上卻是在為大孫的能力感到驕傲。
劉和還有蔣瓛,也陪著一同笑著。
「不行,咱有些等不急了。劉和備車,咱現在就想去看看大孫,跟大孫把事講明白了,今晚就得跟咱一起睡在宮裡。」
腦海里,朱元璋不斷的憧憬著大孫跟自己在一塊生活的場景,頓時有些急不可耐。
而今天的奏章,哪還有心思批閱,一心只想著把大孫接回來,陪在自己的身邊。
蔣瓛聞言,臉上閃過一抹深思猶豫,眼見陛下如此,遲疑片刻,咬咬牙還是稟告道:
「陛下,臣斗膽,臣認為,現在還不是公布長孫殿下的最好時機。」
朱元璋聽到這話,本來舒展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眼神銳利的看向蔣瓛,聲音微冷道:
「哦,你倒是跟咱說說,什麼時候才是最好時機。」
聽到這話,蔣瓛心中瞭然,陛下這是心情不好了。
所謂伴君如伴虎,一個回答不好,不說這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差事,還能不能幹下去,便是這項上人頭能不能保住,都不可知。
額頭上細汗出現,蔣瓛單膝下跪勸說道:「陛下,臣對長孫殿下的忠心,便是如同對陛下一般,日月可見。」
「只是臣認為,如今長孫殿下在文武百官的眼中,疑點重重,不如我等清楚來龍去脈。」
「如同兵部尚書茹尚書一般,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便是覺得有人在欺瞞陛下。」
「哪怕陛下親自述說,但這等事情過於離奇,怕是很難讓人信服。」
「況且...況且陛下前不久才定下允炆殿下為太孫,如今朝中大臣,心向允炆殿下。長孫殿下回宮,勢必會引發波瀾。」
「這等謠言散開,諸多鎮守各地的將領在外聽聞,更是人心惶惶,於我大明,社稷不穩吶。」
蔣瓛思維清晰,語速飛快,生怕慢了一些,就被陛下打斷,直接叫人拖出去處死了。
一口氣說完後,這才稍稍吸氣。還好他是武人,肺活量大,不然都會被憋得喘不過氣來。
朱元璋聽完後,面帶沉思。
從孝陵回來後,他就一直陷入在興奮狀態中,腦海里烙印的大孫的身影。
聽到蔣瓛的話,這才想到如今的局勢。
文臣的想法,在朱元璋看來,並不是什麼大事。朝堂上的文臣,進過數輪的清洗,早就換了好幾茬了。
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反對他,或者是反對大孫。
但是武將就不同了。
目前的勛貴武將,各種國公,侯爵,伯爵,幾乎掌控著天下九成兵馬。
對於武將的心思,朱元璋最是了解,除了少部分人外,幾乎都是莽夫之流。
說得好聽點就是豪爽義氣,說得不好聽一點,便是有勇無謀。
哪怕是所謂的淮西二十四名將,大部分也都是文盲出身,少部分則是後面開始自學起來。
不同於東漢末年三國紛戰,打仗十分講究謀略。
元末明初的時候,什麼千年世家,傳承勛貴,幾乎全被蒙元給毀得一乾二淨。
越是龐大的世家,越是被幹得厲害,整個漢族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當年朱元璋起兵的時候,蒙元已經有些支離破碎,殘餘勢力也成不了氣候。
他所面對的陳友諒,早前不過一個小吏,張士誠更是鹽販出身。
下面率領的軍隊,也都是正宗農民起義部隊。
最初大夥打仗的時候,幾乎都是一窩蜂,哪有什麼戰術,戰陣,計策的講究。
拼得就是一個猛字。
也就是這般,像常遇春這樣的莽夫,才能夠一路莽下去。
打仗打多了,經驗就豐富了。
不過在個人的性格上,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以,幾乎都還是那個樣。
匪過如梳,兵過如蓖,官過如剃,這樣的情況,在古代是真實存在的社會現象。
軍隊的軍紀主要在於對長官和律令的服從,並不包括對百姓的親和。
事實上,大規模的劫掠在大部分時候,都被視為軍隊正常的福利,殘暴卻軍紀嚴明的軍隊在古代屢見不鮮。
朱元璋最初的這些淮西勛貴的將軍們,均是如此。
明朝的殺良冒功,在後世可是極為有名的,這股風氣就是明初傳下去的。
明初最狠的就是常遇春了,屠城,殺俘,殺降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已成常態。
朱元璋卻從來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去責罰過常遇春,只是對其勸告,如果每到一個城池都進行大規模的殺戮。
那就算這個城市再多的人口,再廣闊的土地,裡面沒有人,也只能是一座廢城。
至於常遇春有沒有聽到心裡去,恐怕是沒有的。
連常遇春這樣的頂尖名將都是如此,就不要去想像其他將領了。
現在明初的所有武將成員,並不像是一個軍隊,更像是一個龐大的黑社會組織。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肆意恩仇,斬殺敵寇。
而朱元璋這個老大哥,現在當了皇帝後,就如同是走洗白的道路。
制定休養生息的安民政策,減少賦稅徭役,懲戒貪官污吏,興辦教育,想把大明帝國真正的建設起來,變得繁榮強盛。
但他心中更清楚,曾經跟隨自己麾下的武將們,到底是個什麼脾性。
蔣瓛說得沒錯,若是出現大量的謠言,這對大孫的即位十分不利。
謠言的恐怖,朱元璋最為清楚,一旦天下的武將們,有了先入住的印象,那麼未來的大明帝國,在自己去世之後,將會風雨飄搖,動盪不安。
唯一的辦法,就是如他之前所安排的那樣。
讓大孫先得到頂尖武將們的擁護,大明皇帝的傳承,才能是秩序平穩。
就算是有些許的謠言,以大孫的手段,也是無傷大雅。
想明白這些事情後,朱元璋唏噓惆悵,微微一嘆:
「難道咱連自己的親大孫,都不能相認了嗎。」
聽到這話,蔣瓛頓時驚慌,單膝跪地道:「臣死罪。」
朱元璋轉頭看去,像是對蔣瓛說,又像是對自己說:「咱盼了這麼久,冒著孝陵風水被損壞的風險,也要把大孫的身份查個水落石出。」
「然而今天,這一切終究是塵埃落定,可是你卻告訴咱,現在還不能讓大孫入宮,不能讓大孫時刻陪著咱安享晚年。」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孫流落在野,卻連大孫的身份都不能公布。」
「為什麼!憑什麼!那可是咱親手帶大的大孫吶,咱日夜思念大孫吶。」
「十年,整整十年,大孫走了,大妹子走了。你可知道這十年,咱是怎麼過來的嘛!啊!」
說到後面,朱元璋回憶到往事,情緒越發激動起來,幾乎是咆哮著對著蔣瓛吼道。
原本單膝下跪的蔣瓛,頓時雙膝跪地,俯身稽首。
就連一旁的劉和,也被朱元璋有些癲狂的模樣嚇到了,哪還敢站著,和蔣瓛一同跪下。
良久,朱元璋的情緒漸漸緩和。
他沒有要處罰蔣瓛的意思,只是在宣洩心中不滿的情緒。
「起來吧,這事你們沒錯,咱心裡也清楚。但是咱就是忍不住,咱的大孫如今好不容易回來,咱卻不能馬上相認。」
「咱這心裡呀,不是個滋味。」
朱元璋緩緩說到,述說著心裏面鬱結。
「陛下,臣斗膽,皇宮距離長孫殿下也不遠,陛下可時常過去。涼國公,宋國公,潁國公等人,都是見過小時候長孫殿下。」
「陛下把來龍去脈講清楚了,必定會擁護長孫殿下。以臣看來,最遲不過今年年底,長孫殿下就能和陛下一同過正旦節了。」
劉和起身後,見陛下的情緒漸漸的穩定下來,便開口安慰著說道。
聽到這話,朱元璋的心情顯然好受了些。
沉吟片刻,朱元璋說道:「趁著咱的壽誕,讓大孫跟這些武將們碰碰面,想來有藍玉他們的支持,大孫應當是能把握住。」
說完後,朱元璋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補充道:「若是有哪些不開眼的,就休怪咱不客氣了。」
「陛下英明。」
劉和還有蔣瓛,連忙奉承著說道。
武將們長期鎮守大明各地,有些事情,哪怕是朱元璋,也只能先召集到京師來,才好處理。
就像是原來的藍玉案。
藍玉原本在罕東平叛,平叛差不多的時候,次年二月才被召入京師。
回京的時候,藍玉根本沒想到朱元璋對自己動了殺心,畢竟他才立下平叛的功勞。
朱元璋殺藍玉的時候,也是暗中安排,如若被藍玉提前得到了風聲,那可就不好辦了。
並非每個武將是岳飛,像藍玉這樣的知道陛下要殺自己,第一想法肯定是跑路。可不會到京師來送死。
在藍玉回京的第一時間,朱元璋並沒有動手,同時還把以藍玉為首的淮西勛貴武將,一同召集回來。
然後蔣瓛在早朝發難,早就準備好的錦衣衛,直接擒拿格殺,半點機會都沒給。
在殺了第一批後,朱元璋給他們直接按上謀反的罪名。
然後還停了一段時間,給諸多武將一種錯覺,好像是只誅首惡。
實則沒過多久,又繼續殺。
自洪武二十六二月開始,一直到洪武二十八年,馮勝被賜死,藍玉案這才算結束。
足足殺了兩年。
有名有姓的將領,基本都上牽連賜死了。
無名無姓的更加不用多說,加上誅連的,整個藍玉案前後共計有一萬五千多人。
對於武將,朱元璋在殺戮前,都是作了精準的安排。
下手先是又快又狠,然後便是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緩緩圖之,直到連根拔起,徹底剷除。
當然,現在不能殺了。
這些武將,將是留給朱英用的,以朱英的手段,加上朱元璋的協助,如同再次打造一個太子朱標般的,超一流武將班子:長孫黨。
至於不能加入長孫黨,或者對大孫身份有質疑的武將,那就沒必要留了。
掌握了兵權,就是掌握了天下,至於文臣若是不服,儘管殺了就是。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就憑現在的文臣們,根本不可能對抗武將。
前面有名一點的劉伯溫,胡惟庸,都已經不在了,廢除宰相制度後,文臣的權力更是被拆分。
而每年朱元璋的壽誕,基本上大部分的武將都會回來祝壽,到那個時候,就是長孫黨成立之時。
「陛下,允炆殿下那邊,原本定於九月的冊封,這...」蔣瓛眼光微動,似乎是無意間提醒說道。
畢竟早前定下,九月便是冊封朱允炆為皇太孫的儀式,朱元璋的壽誕,則是在十月底。
朱元璋聞言,隨口說到:「咱都差點忘記這茬,只能委屈允炆這個孩子了。」
而後補充道:「到時候讓欽天監想個法子,冊封的事情,往後推脫數月吧。」
說完後,朱元璋突然眉頭緊鎖,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
片刻後走到書案上,吩咐道:「劉和,擬詔。」
劉和聞言,連忙為陛下送來空白聖旨,並為陛下研磨。
朱元璋的聖旨詔書,都是由他自己親手所寫。
之所以突然想到立下詔書,是因為朱元璋怕有什麼意外,畢竟他都已經六十多的年紀了,不久前也生過大病。
萬一哪天突然病逝,大孫還未回宮,這樣子可就不好了。
現在的朱元璋,就是準備先行把遺詔寫好,如果真有這樣的意外發生,遺詔就是大孫最大的依仗。
哪怕到時候,大孫的依仗少些,至少也能名正言順的先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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