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月波橋
月亭接著敘述,聲音略有哽咽,顯然胸中波瀾起伏:「我自幼練得些武功,目力也算上佳。見落水的女子順著水漂到了下游湖心,人還在撲騰,並未沉下去。湖邊恰巧有園子裡僕役采菱角的小船,我急忙把小船搖過去,把那女子撈了上來。那女子果然是惠雲師傅,幸而性命無礙,眼睛緊閉昏厥過去了。我將她放到湖邊亭子裡,一會兒呼吸也順暢了,聽她迷迷糊糊地喊:「玉郞,玉郞。」我見她無礙了,不敢再停留,留下一盞燈籠,撐起小船系回原處,園中早已一片漆黑,我摸著黑回到棠梨院,班子裡大家已經散了各自休息,也無人問起我,我回房躺在草蓆上,雖然時值盛夏,心裡覺得一片陰寒。」
「第二日早起,是個雨天,惠雲師傅同大傢伙都談笑風生的,一點看不出昨夜曾經被謀殺未遂氣息奄奄,我甚至懷疑昨夜只是做了個噩夢。於是中午得空便又跑去了月波橋,雨嘩嘩下著,沖刷了昨夜湖邊的痕跡。踏上月波橋,我仔仔細細打量橋身,橋洞,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惆悵中倚欄望遠,手一推欄杆,木欄杆竟然鬆動了,原來橋兩側的木欄杆,榫卯全部被割裂了,這一發現,足以證明昨夜真的發生了謀殺。」
「我失魂落魄,傘也沒好生打著,弄了渾身嗒嗒滴。回到棠梨院時,瞻雲先生正在和惠雲師傅講戲,紅雲也在旁候著,惠雲師傅托腮唱道:「是誰家少君來近遠,」紅雲握住玉指纖纖,旁白道:「姊姊,好一個俊俏書生。」兩人雙目交接,無限憐愛。見我濕漉漉走進去,紅雲趕緊給我拿了塊面巾擦擦乾,我心下恐懼,疑她是個蛇蠍婦人,倒覺得那塊面巾足有千斤重。」
原來竟是這樣,在六月初六惠雲師傅殞命之前,王宅就已經發生過一次謀殺。
「那麼,橋洞下埋伏的那個人影,你究竟看清楚是誰嗎?」王恆問道。
「我雖然疑心是紅雲,但著實沒有看清楚,那時候暮色四垂,只遠遠看到一個背影,不能因我之猜疑而冤屈於她,如若看清是紅雲,我必定當場質問於她。」月亭道。
王恆略作思量,道:「割裂欄杆榫卯,其實透露了一些信息。」
「對,想到一塊去了。」王才站起來,比劃比劃身高,道:「說明作案兇手力量不夠強悍,個子不夠高大,所以才要藉助一些技巧。」
王恆道:「兇手也許是婦人,也許是年老體衰之人,文弱書生亦有可能。」
王才道:「還有一點,兇手既然已把惠雲師傅拖下湖水,欄杆早該被撞倒,或者掉落湖中也有可能,月亭哥第二日中午再去月波橋時,怎生又好好得全都在橋上呢?」
王恆道:「我推測,兇手一定有幫手。兇手把惠雲拖下湖去,雖然聽到月亭一聲驚呼而逃走,但他心中定然認為惠雲必死。天已經黑了,湖面又這樣寬闊,如果不是月亭刻意在觀察,並且有這樣的身手,怎麼可能救得起來。如果惠雲當天溺水而死,府里必然會查原因,進出園子雖然沒有記錄,但王宅下人這麼多,難保不被認出來。兇手不可能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重新回到現場來把那些倒掉的木欄杆一一扶正,拼成原先的樣子,因為這也是需要不少時間的。所以善後的事情,必然由同夥去干。」
「所以這麼一來,紅雲還是嫌疑很大。」月亭嘆息道。
王才不解道:「紅雲一個外來唱戲的姑娘,自己本身連個丫頭也沒有,她哪來的幫手?」
月亭道:「也不是沒有,教她用藥水的那伙人便是,只是那伙人既然指使她當槍頭,未必肯自己出手。」
王才沮喪道:「惠雲師傅逃過了五月底的這次謀殺,最終還是死於六月初六,謀殺總要有動機,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她死,真令人不安,線索卻只有這一鱗半爪。」
王恆心中閃現月亭那句話「一個極體面的媽媽」,這個媽媽是誰呢,似乎,真相快要躍然而出了。
月亭接著說道:「自那日後,我原想即刻離開王宅,但我極尊重瞻雲先生在南曲上的造詣,如我辭別,《海棠閣》便無法按時全本,耽擱了閣老大人的堂會,瞻雲先生怕是吃罪不起。我只能戰戰兢兢,盯緊了紅雲,不想惠雲師傅還是數日後溺水身亡,我這心裡極不好受。」
「此刻紅雲可還在王宅?」王恆問道。
「已經不見了,昨兒一大早,我瞧見紅雲出了府,身上似乎還帶了點簡單的行李,便一路尾隨跟著。她不緊不慢去了好幾個地方,在鬧市忽然失去了蹤影,我不相信一個人會無影無蹤,便在州城遊蕩,企圖把紅雲找出來。下午申時(下午三點)左右,我遊蕩在海寧寺廢園附近,發現原來戲班的丫頭玉兒鬼鬼祟祟地進了海寧寺,惠雲師傅出事後玉兒便失蹤了,我帶著幾分好奇跟了進去,竟發現了這竟然是一處秘密教派的集會處,日暮後,我回去換了身黑衣,仍舊潛入海寧寺,想看看這些人有什麼圖謀,接下來,就碰到了你們。」月亭說完飲了一大口茶。
「紅雲去過哪幾個地方,跟什麼人接觸呢?」王恆問道
「因為怕被發現,我都是遠遠跟著,大約是興樓,皋橋,草庵廟,沒看見她與什麼人接觸。」月亭說道。
王才嘆氣道:「目前缺的這一環,便是玉兒,也即是費悅兒姑娘,可惜她不肯跟我們說明白。」
王恆道:「昨兒這一日,經歷太豐富了,咱們都是一宿沒睡,眼下先休息一下,再來謀劃。」
月亭便拱拱手,告辭出去。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黃昏時分才悠悠醒轉。
王才去根叔那裡送《南園營造圖冊》時,聽說了一件大事。
市舶司衙門在押的犯官神不知鬼不覺被人劫出大牢,市舶司衙門的官差竟然一無所知,直到送飯的牢頭去收拾碗筷,才發現人犯已經無影無蹤了。
護衛們回憶起中午有一夥倒夜香的出過大門,旁得便一問三不知了。四扇城門上的老軍都道沒見甚麼到夜香的人出城,公差正在城裡大肆緝捕,人犯的毛都撈不到一根,真真是飯桶至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