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雲站在城牆之上,看著明軍陣營中不斷有軍士調動,頗是不安地看向黃大寧:「明軍過白石江的速度太快,達里麻根本沒有像樣的抵抗,這曲靖城,我們能守住嗎?」
黃大寧面色凝重,一隻手重重拍在垛口上:「傅友德明明可以趁亂攻入曲靖城,可他偏偏沒有動手,而是不慌不忙調動軍隊,先一步將曲靖城包圍了起來,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黃雲也無法理解。
若傅友德之前發動猛攻,這城應該換大明的旗幟了,作為一個睿智的名將,不應該犯這等低級錯誤。
可問題是,他能有什麼陰謀?
現在元軍已經站穩了腳跟,城牆之上都有軍士防守,這個時候明軍再想拿走曲靖,那就只能爬城牆死戰了,付出的代價絕對不小。
黃雲想到一種可能,低聲問:「這傅友德會不會是故意的?」
「怎講?」
「這個,漢人不是有句話,叫什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說不得傅友德是想故意在曲靖吃個大虧,不想進取雲南……」
黃大寧看著自以為聰明的黃雲,抬腳就踢了過去。
你他娘的不懂裝什麼,傅友德要不想打下曲靖,昨天晚上他幹嘛過河,在河對岸吃虧不是更理所當然,你以為大明皇帝姓朱他就是真豬了?
這個時候,城內的元軍將官依舊沒看穿傅友德的意圖,雖然已經感覺到曲靖被包圍了,但沒有一個人感覺到被包圍的恐懼,相反,這些人很有自信依仗著堅固且高大的城牆守住曲靖,甚至給明軍沉重一擊!
達里麻惴惴不安,傅友德似乎在進行攻城的準備了,木梯都在準備了,雖然不見大型雲梯,可不斷增多的木梯已然說明他們想要一鼓作氣,將曲靖城拿下!
「傅友德,你錯過了最佳時機!」
達里麻自言自語了句,巡察過城牆之後,命令營地抽調一批人手至城牆附近等候,一旦城牆人手不夠,隨時登城支援。
入夜,月明。
熬過了上半夜,達里麻眼見明軍沒任何動靜,便下了城牆準備睡會,可人剛躺下,軍士就來通報明軍有了動靜。
拖著疲憊身體的達里麻再次上了城牆,果然看到了明軍在調整陣型,前面的弓箭手、長槍手有條不紊地向後撤去,如同一股潮水滾滾而下,留在軍陣前面的是一個個盾牌手,而在盾牌手身後不遠的左右,擺放著一個個長木箱,不知裡面是什麼。
達里麻白天看到過這些木箱,明軍從河對岸運過來不少,只不過裡面裝著什麼,沒人清楚。
盾牌手居前?
這是什麼陣型?
達里麻一臉茫然,陣法自己還是學習過一些的,可從來沒聽說過盾牌手單獨放在最前面的。
傅友德的目光從清冷的月亮上收回,笑對藍玉、沐英等人道:「我希望等肚子叫的時候,我們的軍士可以在曲靖城內埋鍋造飯。」
沐英活動了下手腕:「興許,在吃早飯之前你還能在曲靖城睡一覺。」
藍玉抽了下腰刀,又給送了回去:「這些人的退路徹底封住了,我們可以毫無顧慮地打一場了。」
傅友德點了下頭,抬手抓著鬍鬚,威嚴地說:「一鼓之下,炮矢齊發!二鼓之下,登城奪城!三鼓之下,殲敵受降!另外告訴所有將士,不得濫殺無辜,更不准搶掠城中百姓!雲南現在是梁王的,可最終是大明的,人心不可失!」
沐英、藍玉等人領命而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
待所有準備就緒,傅友德至中軍前,推開了手持鼓槌的大漢,雙手猛地落槌。
咚——
沉悶而渾厚的聲響在明軍陣地之上響起,旋即鼓槌如雨點落下,咚咚咚的聲音連貫在一起,各處的鼓聲敲打起來,匯聚在一起,傳盪在天地之間。
鼓聲如令,盾牌手後撤兩步,立於一側。
一件件布被扯開,露出了虎蹲炮。
長長的木箱打開,一枚枚火藥彈顯現出來。
月光看到之後,忽地想起遼東慘烈的夜,拉起一片雲躲了起來。
夜色,暗了下來。
將旗猛地向前揮去,一支支哨箭騰空而起。
在哨箭炸響夜空的瞬間,軍士熟練地操作起來虎蹲炮,火藥彈引線點燃,丟入虎蹲炮炮管之中,藥室的引線也被點燃。
虎蹲齊發!
一枚枚火藥彈騰空而去!
遠火局已經實現了近乎標準化的制式火器製造,火藥彈的大小誤差已然不大,虎蹲炮使用的火藥也是定量的,且經過長期的摸索與測試,得到了不同仰角下大致的射程,只要沒有明顯的風力干擾,哪怕不使用測距彈,也能保證精度在一定範圍之內。
這一輪火藥彈,以一定仰角,覆蓋的是曲靖城牆之上及城牆內的元軍。
達里麻看到了一線線火光從城外明軍陣地中傳出,也借著月亮偷看的光,看到了一枚枚火藥彈朝著城牆飛起,與之前的石頭彈不一樣,這玩意似乎有尾巴,尾巴有一丁丁火花。
「這是?」
達里麻沒見過這奇怪的東西,但很明顯,別管是不是石頭的,只要是從天而降的東西,哪怕是塊磚頭也得躲一躲,達里麻很麻溜地蹲坐在了城牆垛口一旁,這裡最安全,丟東西不可能丟到這裡面來,其他沒地方蹲的元軍就更簡單了,隨便拿個盾牌就行了。
當一枚枚火藥彈砸落而下,一些滾在了寬大的城牆之上,一些則飛落到了城內。
城外。
傅友德盯著曲靖城。
都說顧正臣是火器人才,是火器第一人,他也是靠著火器成功封侯,但火器到底有多強橫,到底有多大殺傷,傅友德並沒有親眼見識過。
現在,是時候看看,看看遠火局憑什麼成為大明絕密之地,看看顧正臣憑什麼能封侯,成為年輕將領中聲望最強之人!
火光閃。
旋即聲浪傳來!
傅友德看到了城牆之上飛落而下的身影,看到了張牙舞爪,慘不忍睹的元軍,聽到了絕望的吶喊,察覺到無聲的死亡正在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