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睿領命離開海州城之後不久,蓋州城的指揮張良佐、房皓便站在了耀州的土丘之上,看著遍地的坑坑窪窪與堆積在一起的人與馬的屍體,不少軍士直接吐了……
因為顧正臣臨時計劃北上,軍士休整,許多屍體來不及完全掩埋,加上即將入冬,遼東溫度已開始下降,屍體這才沒有在三日內大量腐爛發臭。
可即便如此,這裡依舊是人間地獄。
「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張良佐臉色凝重,心頭壓抑得很。
房皓算是身經百戰之人,可看到這裡的場景,依舊忍不住臉色蒼白,對張良佐道:「這裡,當真全是元軍的屍體?顧指揮使如何做到的,他又去了哪裡,為何讓我們三日後才過來打掃戰場?」
張良佐搖了搖頭:「都司讓我們配合顧指揮使行事,他既然不告訴我們,說明自有安排。不過這一戰打得可真一個慘烈。如此多的坑坑窪窪,是如何打出來的?」
房皓搖頭,自己也不清楚。
軍士跑來通報:「三里外樹林中發現了新火器第一軍的人。」
「去看看!」
張良佐、房皓異口同聲。
當兩人帶軍士抵達樹林外時,看到了新火器第一軍的百戶章承平。
章承平上前行禮。
張良佐急切地問:「如此大勝,是如何取得,顧指揮使可在此處?」
章承平笑了笑,回道:「顧指揮使有事離開了,留下我們看守俘虜。顧指揮使臨行之前說,留在蓋州城內的海州軍民可以調撥過來,助我等押運俘虜前往海州城。」
「俘虜?」
張良佐、房皓看向樹林,剛想走過去,就被章承平攔住。
「為何?」
房皓不明所以。
章承平退後一步,對樹林喊道:「確認無誤,是蓋州軍士。」
張良佐、房皓等人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就在不遠處的樹林邊緣,一個個人從地面上冒了出來,身上披著枯草,手中端著火銃,他們甚至將銃劍就放在了地上,這個時候正在撿起來,似乎隨時準備突然殺出!
章承平伸手道:「現在安全了,請。」
張良佐、房皓深吸了一口氣,當初聽聞顧正臣帶了新火器第一軍駐紮海州時,沒人將其當一回事,雖說泉州縣男有些名聲,可畢竟是個沒上過戰場的年輕人,相對於軍功累累的遼東諸將而言,顧正臣實在算不得什麼。
可親眼見識到了新火器第一軍的防衛姿態時,張良佐、房皓都不由得震驚。
其偽裝之巧妙,令人無法察覺。
若是敵人倉促進入,必會遭遇其迎頭痛擊!再聯想到土坡上那一堆堆屍體,新火器第一軍的戰力恐怕被自己嚴重低估了!
張良佐、房皓看到了俘虜,嗯,還有一堆屍體……
章承平解釋道:「沒辦法,缺乏藥物,他們沒挺過去,實在怪不得我們……」
這是實話,章承平沒殺俘虜,死的都是致殘重傷的元軍,治療的方式也很粗暴,胳膊保不住的,砍掉直接用烙鐵燙,腿保不住的一樣待遇,如果肚子上保不住的,切是不太可能,燙是少不了的,至於裡面傷口是不是在冒血,活不活得成,全看命。
火藥彈這東西殺傷實在是太慘烈,一旦中了碎片,很少只是外傷,不是打入體內,就是打穿身體,還有部分被骨頭擋住了。這種情況下,想要救活至少需要將碎片取出來,但章承平是個粗人,又不是大夫,只能任其自生自滅。
結果,三天時間,致殘的一千三百餘元軍,陸陸續續死了四百餘。
張良佐、房皓看到了被俘虜的速哥帖木兒,總算是明白了這是一場何其乾淨利索的勝利!
「你們為何留在此處?」
張良佐問道。
章承平答道:「聽命行事,無可奉告。」
若是其他軍士如此說話,估計張良佐、房皓就揮鞭子抽人了,可面對拿出如此赫赫戰績的新火器第一軍,兩人實在不敢造次。
狂傲,他們是有這個資格的。
張良佐安排人將駐留在蓋州的一千軍民帶來,協助章承平押運俘虜,甚至還主動提出加派軍士一起押運,章承平明白張良佐等人的心思,欣然答應其派五百軍士協助。
誰都想分一點功勞,哪怕不是在正面戰場上,在文書里露個臉,那也是好事。
張良佐與房皓商議之後,寫了一封文書,安排人急速通報都司。
「顧正臣去了何處,張指揮可有猜測?」
房皓在周圍無人時,問道。
張良佐臉色凝重,看著北面,沉聲道:「至少可以肯定,他沒有回海州城,也不太可能丟下這些俘虜去都司報功。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並沒有結束戰事!」
房皓指了指北面:「是啊,他很可能去了北面,若真是如此,那他可算是一個極聰明的將才!一個善於發現戰機,並把握住戰機的可怕將領!」
張良佐哈哈大笑:「可怕,是對納哈出而言。在我看來,顧正臣來到遼東興許是好事,這些年來我們被動挨打的次數太多了,納哈出的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絲毫不將我們放在眼裡。可顧正臣來了,這一切都可能發生改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人,很可能是我們!戰場之上,獵人,獵物,說不定真可以換一換。」
房皓肅然:「火器可能改變遼東戰局!」
張良佐擺了擺手:「火器改變的不是遼東戰局,而是大明對元廷的戰局!你等著看吧,顧正臣此人,不出十年,興許能達到魏國公徐達的高度!」
房皓驚訝地看著張良佐:「這可能嗎?」
張良佐嘴角動了動,什麼都沒說。
五千新火器第一軍,在這種毫無遮攔的大地上正面打敗五千騎兵,或許其中有速哥帖木兒掉以輕心與部署失誤等原因,但勝利就是勝利,火器實現了以步克騎這是事實!
做到這一步,顧正臣這個異軍突起的人物,在軍隊之中已勢不可擋,未來大將里會有他一席之地。何況此人本身是泉州縣男,深得皇帝信賴。惹不起,多配合配合,說不得還能喝幾口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