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如此調查,如此記錄

  顧正臣「重傷」了,整日躺在泉州衛公署內,時不時還有隨軍大夫去看看。

  韓宜可求見,顧正臣根本不見。

  你們想怎麼調查,那就去調查,自己重病期間不方便見客。

  軍中刑獄之事,由斷事司負責。鎮撫司負責訴訟之事。

  陳寧想要謀害泉州縣男,自然不是訴訟,被關押在了斷事司的監房裡。

  衛營監房和府縣監房差不多,都是一個規制。

  陳寧已經罵累了,口乾舌燥,剛剛送水的碗也被踢破了,連口水都喝不了。

  萬萬想不到,明明是顧正臣被免了官,他竟然還敢如此猖狂!自己可是奉旨前來調查他,他倒好,先一步將自己給關了起來!

  無法無天啊!

  蕭成走至監房外,冷冷地看著陳寧。

  陳寧認出了蕭成,聲音有些嘶啞:「你是親軍都尉府的人,就這麼縱容顧——縣男如此胡來嗎?」

  蕭成板著臉:「現在知道他是縣男了,陳御史大夫,你在府衙公然動手,喊出殺了他的時候,可想過他是泉州縣男?威脅有爵之人,甚至還動了手,這事說到皇帝那裡你也占不到半點便宜!」

  陳寧咬牙:「是他先動手的!」

  蕭成搖了搖頭:「至少你沒重傷,他重傷了。不瞞你,顧縣男已經寫了奏摺,狀告你藐視有功有爵之人。」

  陳寧握著拳頭,喊道:「他會重傷?老子被他打掉牙齒的時候都不見重傷!」

  蕭成沒有繼續說這件事,轉而說道:「陳御史大夫,你來過泉州府,知道泉州府的百姓日子正在好過,知道顧縣男當知府對這裡三十萬百姓是好事,為何非要將他拉下去?為了一點仇怨,你們連幾十萬百姓的日子都不顧了嗎?」

  陳寧冷冷地看著蕭成,不屑地說:「你一個親軍都尉府的千戶,懂什麼國泰民安的大事!他是個專斷弄權,以商凌農的小人,是禍國殃民的奸臣!」

  蕭成微微搖了搖頭,威嚴地喊道:「我是不懂國泰民安的大事,但我知道,泉州府百姓幾十年沒過一天好日子了,但自從他當了這裡的知府之後,這裡的百姓終於過了一年多的好日子!我希望,這種好日子百姓能過上一百年,一千年!可你們,在毀了這一切!」

  陳寧呵呵冷笑:「百姓的好日子是你需要考慮的嗎?身為臣下,第一個考慮的是皇帝,第二個考慮的還是皇帝!朝廷中有奸臣弄權,有奸臣為了商業不顧農業,荒廢生產,你身為皇帝耳目,竟不告知陛下,澄明地方,是何居心?莫不是,你與顧縣男早就同流合污!」

  蕭成臉色鐵青,轉頭看向一旁。

  顧正臣走了過來,沉聲道:「看吧,他是黑的,所以所有人都應該不乾淨,打著為陛下著想的幌子,實則是在排除異己。百姓死活,他們從來不考慮,卻偏偏說為陛下考慮,當真荒謬。」

  陳寧看到顧正臣,喊道:「將我放出去!否則,你全家不保!」

  顧正臣呵呵一笑:「全家不保?我顧正臣再犯錯,也不至於滿門抄斬的地步,莫要以為你們手握權勢,就真能一手遮天!陳御史大夫,我因旨意不能擅自離開泉州府,所以,什麼時候我能回金陵,我什麼時候帶你出去,或者是陛下新的旨意送來。」

  陳寧看著顧正臣、蕭成轉身,連忙喊道:「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御史台長官,奉旨查你!」

  顧正臣根本不回話,自己占理的時候,就應該窮追猛打。

  顧正臣被撤了知府的消息被聶原濟封鎖了,但也只封鎖了不到五日,消息還是傳了出去,這倒不是府衙的人對外說,而是來自金陵的御史張弛道、刑部主事王誠遠、孫寶泉到了,將消息嚷嚷了出去。

  在王誠遠等人看來,告訴所有人顧正臣被撤了知府,更方便調查顧正臣的罪責,畢竟沒了官職,大家也不需要懼怕顧正臣,不需要顧忌其身份,徹底改變敢怒不敢言的局面,以查出顧正臣的罪狀。

  可這些人散播的消息卻引起了軒然大波,商人開始人心惶惶,擔心開海之策會變,百姓也不安起來,害怕新的知府會增加農稅,巧立名目,害怕徭役回到過去,其他縣的官吏也有些心不在焉,擔憂養廉銀就此沒了,好日子一去不復返。

  王誠遠找到建寧商人黃如玉,亮明身份之後,張口就問:「聽說顧知府對商人用的是苛稅,虐商無數,慘不忍睹,你認為顧知府是否該殺頭?」

  黃如玉張大嘴巴,從未見過這樣問話的。

  你丫的是聽說,你倒是問問聽說的是不是真的,怎麼直接問起來要不要砍了顧知府?你將聽說當事實,還問我們的態度?

  不懷好意,惡意引導!

  黃如玉對王誠遠沒半點好感,直言道:「這位主事,顧知府雖然在市舶司定下的是苛稅,可在這晉江城中並沒有用苛稅……」

  王誠遠點了點頭,拿起筆記錄下來:

  顧正臣苛稅於市舶司。

  黃如玉看著停下筆的王誠遠,提醒道:「顧知府在晉江城並無苛稅,相反,與商便利……」

  王誠遠點了點頭,沒有絲毫動筆的意思,反而問:「我看到晉江城內不少商人愁眉苦臉,想來其中必有冤情。你也是如此,有冤就直說,朝廷自然會為你們做主。」

  黃如玉看著王誠遠記錄下「商人愁容滿面,必有冤情」,心頭驚駭不已,打了個哆嗦,連忙起身道:「這位王主事,我們沒什麼說的,一切都好,還請去詢問其他商人。」

  王誠遠不急不慌,提筆記下「殺戮之下,商已不敢多言,縱屢屢提醒,依舊畏懼不敢陳說」,然後收起筆,起身對黃如玉說:「你的證詞我們會奏報上去。」

  黃如玉看著王誠遠離開,手止不住顫抖。

  娘的,這群人為了殺了顧知府,還真是不擇手段啊。照他們這個詢問記錄之法,別說顧正臣逃不過去一刀,就是包青天來了,也得弄到狗頭鍘之下啊。

  王誠遠眼神冰冷,上面有交代,要想盡一切辦法弄死顧正臣,那就必須有證據才行,商人的證詞要記錄,那賣菜的小販是不是也應該問問?

  「聽說顧知府為官擅權殺人,貪污枉法,欺負百姓,朝廷要殺他,你會拍手稱快嗎?」

  「去你娘的,誰要殺顧青天。來人啊,有人要殺顧青天了,這群天殺的!」

  「攔住他!」

  「憑什麼要殺顧青天!」

  王誠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了出去,找了個角落記錄下來:顧正臣不興教化,泉州府民粗魯蠻橫,簡如蠻夷。